离别出发前,孙尚香深情地凝望着逐渐微小的北夷,那片白茫茫的冰天雪地。还有站在巅峰之上,一直目送部队远去的中年男子。
他满脸胡须,长相粗犷而霸气侧漏,身为领主身上却是坚硬是铁甲钢拳套。他的三个儿女,除了孙策的容貌与他有几分相似,其他的都如他们卧病在床的母亲。
他们的母亲是自幼生长在南荣的北夷女子,性格温婉贤淑,柔弱和善,身骨子也不太好。她热爱着北夷,也深爱着南荣。长相也精致柔婉。
三个儿女,数孙权最似她。而唯一的小女儿孙尚香,类似母亲的容颜,也似是父亲的个性。也数她整日里不归家。
孙家的人,都是不归家的人。为战,为民,为国。
吴夫人这一生,爱上了几个不归家的人。她因为丈夫儿女,与她深爱的北夷成了情敌。不知该是喜是忧,不知该思念成疾还是幽怨成灾。
孙尚香静静地看着孙坚,倏地伸手,手指划过飞舞的栗色双马尾,停留在太阳穴。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肃穆的军礼,顽皮的神情。
礼毕,孙尚香决然回首,不再回头。
孙坚却在孙尚香转头的那一瞬间,老泪纵横。他的女儿,凌厉娇媚的眉眼尚且稚嫩,却已经那样坚毅坚强。
他曾经想要将最好的一切都为她双手奉上,给予她在乱世中无忧无虑、锦衣玉食的一世。可是她却用稚嫩柔弱的肩膀,扛起了分担了属于他的责任。
他该骄傲,还是心酸?
不过与稷下周瑜预计的情况完全不同:这天,本应是风和日丽。
然而海上出现了无穷尽的暴风雨,试图吞噬这支队伍。桅杆断裂,船舱进水。黑压压的乌云和暴雨,让人看不清对岸。
巨大的风浪席卷而来,它们侥幸地穿过无尽的波涛,却仍被不断吞噬,好像只有赏金猎人的死亡才可以满足它的愤怒。
周瑜又做判断:“还有很远的距离。”
孙尚香显然有些气急败坏:“公瑾!你不是说今天平静无风吗?!船都要沉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不是万能的啊,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我的孙大小姐。”周瑜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表明自己的无辜。
孙策还是站在船头,他喜欢考验。考验激发出他更多的灵感和意志。
“放我的飞舰,我去开路。”孙策严肃地凝望着漆黑一片的远方,果断下令。
刘备和一众赏金猎人眼中都浮现出钦佩与肃穆。
此次前去,九死一生,难以生还。
孙尚香也万分果决地否定:“大哥!不行!让你去送死吗?那么大的风浪,连重型战舰都能掀翻,别提你那飞舰了!”
孙策沉默不语,走到孙尚香身边,将她拥入怀中。此刻无言胜过千言万语。
“我孙策此生最重要的三个女人,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妻子,还有一个是妹妹。”他难得一见的,如此温柔,“其中,后者是重中之重。”
他轻轻松开孙尚香,咧嘴一笑:“放心吧,阿香!大哥除了你什么时候怕过什么?一定会得胜归来的!到时候,咱三去喝酒!”
“公瑾,照顾好阿香。”孙策用力而沉重地拍了拍周瑜的肩膀,蕴含了太多的意思,宛若诀别。
“伯符……”
“大哥……”
周瑜和孙尚香双双泪目。
刘备走上前,神情肃穆地为他戴好防身装备。
孙策点了点头,也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麻烦你好好照顾阿香,至少……保她性命无恙。”
后半句说得有些艰难。
“求你……”这一下子上哀求,声音带了点哽咽。他也知道他很可能回不来了。
北夷横行霸道,肆意妄为的小霸王,何时何地求过别人?
犯错时被孙坚家法伺候,他咬紧牙不求。战败时候险些身亡,他双目坚定不求。战斗时双腿骨裂时,他坚挺不屈不求。临别赠言托付妹妹时,他却求了。
此情如此,此景不渝。
惹得本是薄凉且只有利益交易关系的刘备,也有些难过感慨,他用力握了握孙策的手,算是应下了。
孙策最终放出自己那艘小飞艇,用长长的纤绳将大船和小艇绑在一起,带着船锚,一跃而上,顶着大浪朝前方驶去。
他能读懂风浪之语。这是一场有阴谋的暴风雨。
它威胁他离开。
它威胁他,和他们所有人,必须撤离这片海域。
他明白了,先前北夷的事,绝无豪族割据这么简单。这个有强大魔道之力的人,是谁?
他或许卖命武都。或许与那个野心家有关系。
他觉得,那像是东疆的某位权术家,精心策划的阴谋。
风暴发动了全部的威力去席卷它,沉没它。在孙策的手里,始终出现着飞舰重新浮现的奇迹。然而,如果一直都找不到对岸方向,这场战斗他必定输掉。
他不可能一直在这片风暴席卷之中,无休止地保持力度。没有方向,再多努力也是徒劳无益的。
一丝光出现在黑暗中。仿佛是他的同盟者,突然带去了最美妙的指引。那束光逐渐明亮,击退着黑暗。
风暴的操控者似乎更加狂怒,意欲消灭那光的持有者。孙策都可以清晰地觉察到他的惊异,疑虑,惶恐,暴怒,悲愤和不安。
漩涡中心,小艇上的孙策奋力抛出船锚,它准确地砸到了岸边,激起浪涛。它或许还砸到了什么别的东西,突然之间,海上一片光明。
就像等在岸上的人看到的他:年轻、英俊、无所畏惧,带来了永恒的明亮。
孙策看到的是一个长相美丽的女孩,手持灯笼,坐在岸边。
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少女。这样的美丽与孙尚香活力迸射的、明艳凌厉的截然不同,而是恬静安宁的,温柔高贵的。
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感谢她。
一丝光亮将黑暗分开。
孙策终于看见了岸在哪里。
原来这个少女是乔氏的嫡长女。
古老的魔道家族——北夷乔氏,这个家族规矩森严,谨守着复杂而令人窒息的传统,以维持源自太古的,血脉中代代相传的魔道。
它屹立于星际海盗基地的后方,享受着它的庇佑,也为它遮挡后方偷袭的来敌。两者互利互惠,关系密切亲厚。贪得无厌的星际海盗,也没有吞并这个家族。
然而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千百年来诞生的第一对双生女婴,似乎应验了家谱中关于乔氏一族终会败亡的预言。
家族的长辈恐惧着,作出无情的决定。培养姐姐作为家族继承人,妹妹则从家谱中抹去,送往远离本族的乡下寄养。
大乔乔莹在家族严格的教养下,成长为气质高贵的少女,除了她从不愿靠近大海的怪癖,一切都完美无暇。
可令族人不满的是,她始终没有展现出身为继承人应有的力量。难道从前的决定是错误的?唯有乔氏族长——她的祖父抱持顽固的信心。
“海的新娘。”老人这样留下了令人迷惑的临终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