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王权沧顾和东侗还是妥协了,半缘也妥协,让王权沧顾与她同行。计划明天一早就出发。
房间内,半缘呵出一口气,氤氲的烟雾弥漫在掌心。云巅之上,长年累月积雪,最近几日格外大。
透过九格纸窗,她能看到,她知道东侗在外面的院子里,等着见她。
等待片刻后,半缘打开雕花紫檀木门,走了出去。她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东侗。
一如初见时那般,身为奴隶的她捧着饭菜,站在牢狱的台阶上,低头看着身为囚犯的他。可悲,而又可笑。
“你来啦?外边冷,你先进来喝杯茶暖暖身子吧,我熬了合欢安神粥,煮了合欢茶。”半缘深吸一口气,牵强地扯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清澈的杏眼却没有弯起来。
东侗置之不理,自顾自地问道:“为什么要去?你知道的,以你目前的实力而言,那就是一场变相的送死,变质地牺牲。”
半缘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敛了笑,“我早早地就说过,你和少爷都是天之骄子。你们理应是该坐在最高的位置上,名扬天下。而不是像这样,默默无闻地隐居在这里。”
“可是你说过,你喜欢这样的生活。闲适、温馨、快乐,这样不好吗?你只需要永远这样无忧无虑下去。”东侗疑惑、不解而又委屈,还是个做错事情的好孩子。
半缘合上眼眸,摇了摇头,道:“这是不一样的,我的确由衷的喜欢,但是前提是你们安好。如果这样的太平,是你们以痛苦疲劳换来的,那我宁愿不要。”
她睁开清澈如同冰下清溪的杏眼,沾染了点滴笑意与哀伤,“我不能永远活在你们守护的阴影底下,一味地接受你们的付出。那不是理所当然的,我要做些什么。”
东侗似乎有些动容,正欲开口,却见半缘笑了。她笑起来眼睛像是两轮干净皎洁的弯月,露出两个梨涡浅笑安然。
她笑的时候看起来很乖,又带着点天真烂漫的味道,“我贱命一条,为你们的雄图霸业奉献牺牲,我也算是死得其所。更何况,我福大命大的,回回都能死里逃生,肯定没关系的。”
她絮絮叨叨地描绘着:“我若身死,便把我葬在合欢树底下吧?回归自然,也是我的归属。合欢花代表真我,我呢,就可以在阎王爷那儿过得很好了。不过,九幽女帝还没有醒来,不然的话,我还真的想要看一看她。不过,能见到孟婆也很好啦,到时候,我可舍不得喝孟婆汤,舍不得忘记你们。我就在奈何桥上,等你们。哎呀,那可不行,最好你们永远不要来啦。我孤独一点,应该也没有关系。”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但是很快就低垂眼睑,盖住了情愫。
“我可以死,但你们不能。我曾经是个卑微弱小的奴隶,你是知道的。我承受过那样的痛苦,不想要这份难过重现在无辜的人身上。”半缘说的很认真,“如今的我,只愿你们安好无恙,只愿天下太平,人妖和睦相处。这便是我的心愿了。”
“这不就是你的信仰吗?东侗少爷。你的信仰,也逐渐替代了我自私的愿望。如若可以,希望天下归心与你二人,愿君安好,愿君大业早日实现。”她微微一笑,欠身,由衷地祝福。
她蓦然收敛了笑,眼神沾染了雪花般的薄凉与温柔,笑容与似雪花的轻盈甜蜜,细腻柔软。
她一字一顿的,语气平缓柔和:“更何况,你不觉得我们早已经……逾越了吗?”
语气明明是那样温和,却更像是撕心裂肺、歇斯里底的诘责。
麻木而又疼痛的感觉,密密麻麻地攀爬上东侗的心脏。
半缘不说话了,凝视东侗片刻后,便要转身回屋。却就在一瞬间,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力道,将她向后一拽,拽进了他冰冷的怀抱中。
“你说的对。”他忽地笑了,与之相反的是将她抱紧的动作,“你说的都对,我们逾越了。”
东侗的话语无比冷静,环保住她腰肢的双手却不断收拢。他理智自持的语言,和冲动任性的动作形成鲜明的对比。而他自己,貌似浑然不觉。
他说的很平静:“你是沧顾的爱妻,我不能夺人所爱。如果你是任何一个人的妻,我都可以横刀夺爱。但是唯独他不可以,他的母亲救了我,他是我的表哥。朋友妻,不可欺。”
半缘没有挣扎,而是轻抓着他在她腰间收拢的手臂,道:“你心怀大业,雄伟霸图尚未成功。你天生就是要君临天下的人,不能因为我而遭天下人唾弃。这样,怎么收人心?”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倏地,发觉脖颈边有水一样的东西滑落。
在这片冰天雪地里,格外灼热,一瞬间灼伤了她的心。下一刻,却瞬间冰冻,凝结为冰晶,刺骨冰冷。
“东侗少爷?”她惊怔住,“你哭……”
“是落雪化开了。”他急促地打断了她,“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沧顾的妻,是他舍命拼死也要护着的唯一。我靠近你,从开始到现在为止,从不以为然到感同身受。”
东侗的语气有些梦幻,讲述着他一步步改变的心境:“刚开始我只觉得是红颜祸水,回来发现,原来是你。那一刻我好像是理解了,因为你的确有那样令人心动不已的能力。要不然,我和沧顾为什么都会为你痴狂?最后我又一步步弥足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我很清楚,我爱你。可是,也很明白,这层关系很暧昧很尴尬,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他低声道:“我发现自己早已不受控制,爱你入骨。我在脑海里描绘了无数遍,想要放下双手去陪你。但是我还是醒悟,我不可以。因为你不是我的,因为放手,我没有把握保全你。”
少年的声音嘶哑:“从一开始,你就是我觊觎的,沧顾手里的珍宝。你不属于我。我爱你,但是不能爱你。”
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欲语泪先流。
这份感情,不是不能说,而是不可说。不是不爱,而是不能爱,不肯爱。因为太重要,所以不能。
她是合欢小妖,身份卑贱却天真执着,一旦爱上便如飞蛾扑火。
他是道门兵人,高傲淡漠,又可曾为一段感情刻苦铭心。
奋不顾生的追逐,平和喜乐的相守,剖心噬骨的伤痛,凄美动人的禁忌之恋。
东侗苦笑一声,半缘和沧顾,多么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但是却有他的介入。
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地牢角落,她是唯一一束投射进来,并且愿意照射在他身上的光芒。她的一笑倾城,他便执着终生,哪怕这样的爱是一场浩劫。一步一微笑,一步一伤心,一步一劫难。
尽管记忆再悲伤,他却微笑着,不愿意遗忘。实际上无论她做什么都情有可原,而他却是罪该万死。因为他丢了她,放弃了她,所以再也找不到她了。
他还不愿意放弃,哪怕爱比死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