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语甫落,单掌执剑。雄阔烽火传说,复现神话宏威。半天赤霞充斥,圣龙浩吟涤神荡魄,熊熊烈焰直烧苍穹尽头,状将弭定世间板荡。
涛声震,邪光耀,怵目剑崩海啸,吞疆灭界。闻人然却是目若平湖,炽亮夺目的丹青见,云淡风向前一送,仅在旷古神兵尖端催化三寸辉茫。
微渺亳光,凝如碧宇。锵然一声,点中逆天魔剑庞然光影。刹那,万丈幽紫魔气,尽作冲天炎光。一道浊世光明,燃尽天地罪恶,顺着魔剑首尾,弹指蔓延向魔始本人,宛如仙凡天堑一般,横亘正邪之间。
无尽烽火之能,纵使魔神亦要为折损,何况魔始?
圣火燃身,神芒倒袭。心知神威深浅难测,君轩辕疾收魔业天器,飞速拉开距离。
熟料,神剑焚光噬体之速远超预估。魔始收手稍迟,仅仅碰触残星半点,神皇、蚩皇双功竟而瓦解,难起抵御之效,直入经脉内里。迫不得已,魔始唯有壮士断腕,自切半掌血肉,急忙调息紊乱真元。
不过,闻人然虽一剑创敌。两大强者联招威劲,亦贯透其前胸。不仅如此,为减少时间损失,乍见魔龙强吞地究,归没闻人然躯体。内外剧烈冲击交并,龙鳞护甲顿时为之裂解。残余影响一时难消,闻人然也内伤不浅。
然而,值此险要之刻,他依旧心神不分,始终专注一念,把持剑柄斜锋利落再一斩,竟将残招剑威全数冲向皇鳞轰落。若其一旦躲闪,麾下诸多强者必然死伤惨重。
“全部退下!烈焰凌迟身躯每一寸的刺激欣悦,孤皇都倍感期待。冥海策·霓帆荡汰——”
纵运化鳞寄体,仍存魂魄灵识湮灭危机。明有后路可求,皇鳞此刻却显武者挑战之性,选择直面死关,一反其道而行!
魔始惊疑当下,骤见徛封浔不移不避,周身水波七彩泛滥,层层剥削包裹烽火,似欲荡开灭顶剑威。但闻咔嚓裂响不绝,稍稍坚持,便见皇鳞护体气罩尽碎,沦为沸水烹顽鱼。
“呃哇——啧,痛,够痛,孤皇,期待来日真正一会!”
撕心裂肺长嚎叫,皇鳞顷刻坠落生死难关。血肉之躯刹那焚烧殆尽,宛若一把燃尽的火炬。徛封浔毅力坚强,犹令旁人动容。直至灰飞烟灭,神魂将散,他也要力借天谴一剑,重铸凌越巅峰之机!
虽不认为能以残余剑威让皇鳞毙命,但虑魔始一人绝难围杀己身,闻人然心头一松亦不久留,用力一抚心口压出淤血,旋即强自抑制内伤化光迅去。
另外一边,纵使逃得灭顶之灾。徛封浔灵识归位,仍感灼痛不止,清圣之气侵蚀神魂。连带他处附身的北冥风举,也难阻断影响,不由卧床呻吟不止。
“嗯,楼主?!”
“不可……明河……”
恍恍惚惚醒来,北冥风举用力抓住明河影皓腕,急促追问道:“你可有得手?”
“疏楼龙宿人不在儒门天下。以我与他的交情,支开穆仙凤等人并非难事。加上圆缺暗中从旁协助,已从其据点顺利取得王脉血元。”
“如此,便好……先前一战确惊险万分,但也令吾受益匪浅。然而,吾神魂当中烽火残气,必然会与嗜血元能冲突。现在,终于到了不得不动用夜照玉狮全部药效的时候。”
之所以甘愿冒极大风险,承受闻人然绝命戮体一剑,皇鳞目的从一而终,乃为追求终极蜕变。而无论对方怎样神机妙算都不可能猜到,敌人此时竟隐匿于正道腹地。
不过,灵识不断被烧毁,以心传心无法久续。强如徛封浔也须尽速抽离,重塑完美躯壳,于是匆匆吩咐道:“明河,你命圆缺找寻风月主人,让他前往潜鳞海湾亲见孤皇。”
“此人乃海宇之主的影,恐怕未必可信?”
“风月主人可信与否并不重要。就吾观察,他一直对自己出身耿耿于怀。所以,孤皇愿意给他一个知晓真相的机会。”
战鳞非夺还不可,无论为立足,又或争锋……徛封浔把握最后时间,陆续说出后续布置,忽感覆盖金瓯地界上的无形威压渐远,不由将目光投向德风古道方向,存疑喃喃自语。
“异神星母,到底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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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姆平日动向,不仅邪枭提防,同为正派忌惮。但因其长时未有动静,正邪双方就算有再多想法,为免真正引火烧身,目前只有敬而远之。
谁知,德风古道明明与之毫无瓜葛,今朝却见白日衍星河,一头瑞兽背托羽衣仙神,跟从着海宇之主,落在昊正五道无上殿前广场。
“你,来做什么?!”
“呼呼——”
无人敢犯神颜怒火。此时此刻,除了皇儒蔺天刑满目郑重,尚能大方从容应对。其余儒生无不满心戒备,暗运真气蓄势以防。
略过旁人各样神色,斗姆听见脚边匍匐的天宪低吼,澈亮瞳眸直望蔺天刑身后侠儒,面不改色应答:“少人,所以来儒门借人,薪饷可以照你们的惯例多发一成。”
“少人?”
“不错。世外书香和儒门天下的人加起来都不够。”
“荒谬!”
骤闻打破门派之见言论,张口欲言难吐一字,皇儒倍感荒唐,未想对方能把挖墙脚说得这般直白:“任何侵门踏户踢馆的行为,都失礼之至。”
“借不借是你们的事,问不问是我的事。”
斗姆语气平常:“我只给出合理的条件交换,他们当然可以拒绝。不过,我对苦境门派的存在意义的确十分疑惑。”
“意义?!”
“不急,还没到我确认方针的时候。今天要说的是,你们平日除了舞文弄墨,不事生产、不务农桑。若无动荡,则长时将民生弃置不顾,自娱自乐。所谓精进自我,大多脱离黎民生机,空谈学问。这样长久偏安一隅,依旧妄持正统自居,虽不算欺世盗名,总不免懒政怠政之嫌。除了练就一身不俗武艺,到底白费寒窗苦读。”
“自立派之初,德风古道自上而下,众儒生勤勤恳恳,不敢奢言惠及万民,亦算略尽绵薄。”
玉离经忍不住辩驳道:“与前回所闻一样,尊驾此言未免太过。人心岂可算尽?个例,不能代表总体。”
“个例占据上风,就是总体。”
斗姆神色淡漠:“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这话人人会讲。行,却从未合一。事实便是,苦境三教各脉,又或万家杂学,均无一统之念,固守门派之别,相互攻讦不休。一旦有胸怀宏愿之才,总将受限于现实,心灰意懒破门而出。”
“对了,我现在提得还都是你们的正面,没替儒门乃至三教回忆内部的肮脏事。今天我来,只是借人。你们明知我暂时不欲肆意开战,为了不招人非议,为了所谓先贤盛名,不还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无心多给玉离经争辩时间,斗姆三言两语断然说道:“无论你怎样舌灿莲花,听了我的详细说明,德风古道终究会选择拒绝,或者虚与委蛇试图交易驱虎吞狼,不是么?”
“这……”
“人之常情。我暂时也不指望你们能有忘我觉悟。”
人之常情,是最常见的借口,却决定大多门派高不过门户之见。精深教义、高大愿景,与现实之间也易南辕北辙。仿佛无尽漩涡,背离却又纠缠难解。
纵是颇誉天下的德风古道,同样逃不过这一循环。
高屋建瓴本该由高人开示。但苦境真正的“高人”,却从非所谓的绝代武者,旷世先天。然而所谓思想家、实践家,在偌大乱世,从一开始便与主流对立,竟从无生存空间,不亦可笑至极?
一想到当初墨倾池之事,再思及近日所闻问奈何、夏戡玄过往,玉离经明白斗姆心智之坚,恐非花言巧语能够动摇。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只有斗姆不会在此备战邪神的关头,真正大打出手……
这一念头刚从玉离经的脑海里生出,不想竟枝节横生。德风掌教最不愿意听到的一句话,陡然从斗姆口中吐出。
“拒绝我没关系,但今天侠儒尹潇深非死不可。”
“?!”
怒目锐意逼人,蔺天刑一步挡在众人之前,朝着斗姆匪夷所思道:“你说什么?!”
“满身罪业邪怨的味道,天宪已经忍了很久。”
“住口!”
“老大?!”
首要目的既未达成。得知天宪判断已出,斗姆无心好言好语,右手玉白食指平空一点,璀璨星力已凌空直取侠儒,快到连一众儒门高手无暇反应。
侠儒不明就里,皇儒怒不可遏。蔺天刑惊愤交加,本能极运真气,仓促间挥洒名招皇天之行奋力一挡。
但,宏大灿皇掌气,反被星辰指力一股贯穿,致使蔺天刑右肩血花绽开。皇儒却不肯轻移示弱,始终咬死原地,兀自强硬回呛。
“神又如何?胡言乱语几句,就要在我的地盘动我的人,你把我当成什么?!”
“我说过,人之常情。我不计较你的徇私,你也无权干涉我的决定。”
端详着蔺天刑表情变幻,斗姆平淡故我,脱口赫然已是锥心质问。
“坚持与我死战。侠儒这么一个百死不赎的罪人,在你心里还比不过儒门的诛邪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