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师齐轻笑一声:“此刻宫内的形势,也并不乐观。”
孟期颔首,略有所思:“怎么说?”
郑师齐沉吟片晌,似乎很是为难。
“先生但说无妨。”孟期眉眼一舒,笑得温柔无害,只是眼底那不经意的起伏,显示着他的内心并非波澜不惊。
郑师齐敛眉沉思片刻,轻叹口气:“上次唐姑娘抓获的两个神秘人,无故死于天牢之内,王爷病情刚刚回转便有人伺机加害……凡此种种都足以说明,在这皇城之内,潜伏着一股不利于我们的势力,若是陛下在这等时刻出兵月华国,无疑就会给这些贼人以可趁之机。”
孟期默默端起桌上的一杯茶,轻呷一口,眼眸深深望着杯中茶水:“这何尝不是一个机会?”
郑师齐一愣,“陛下的意思是?”
“在我们对付月华国苏摩尔的这段时间里,他们若是安分便好,若是不肯安分,偏要生出些事端,那,我们便送他们一份大大的见面礼。”孟期笑了笑,眼神忽得一沉,说不出的邪佞。
怔怔望着孟期,郑师齐颔首而笑:“既是陛下心中已有计较,自是最好不过。”
苏浅墨眼神在二人身上徘徊片刻,缓缓开口:“不知陛下何时出兵月华国?”
孟期抬起头,勾唇浅笑:“十日之后,你与我同上战场,取苏摩尔首级。”语调是那般的悠然自得,闲话家常一般,仿佛说得是再无关紧要的小事。
一听孟期让苏浅墨相随,落满堂俊脸一热,急忙道:“陛下,您让浅墨随行,那臣……”
孟期哈哈一笑,拍拍落满堂的肩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宫里这副担子,也不轻,你可要给我照看好了!”
落满堂一愕,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陛下这样说,为臣敢不尽心竭力。”
孟期朗声笑道:“那好,宫里一应事务就交给你和郑先生照应,十日之后,我与浅墨调兵,会一会月华国叛军,好好见识一下那犯上作乱的苏摩尔!”
苏浅墨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心中却已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对付苏摩尔,何尝不是他现在最想干的事情!想起那一晚苏摩尔对唐韶依做出的伤害,苏浅墨就忍不住有想要杀人的冲动。
出兵月华国,甚好!甚好!
“只是,月华国虽然刚刚内乱,但实力仍是不容小觑,贸然出兵,只怕,我们很难讨到好。”郑师齐想了想,忍不住又开了口。
“以先生之见,该如何部署?”孟期浅笑。若是能将对付苏摩尔的损失降到最低,孟期自然也是乐见的。
郑师齐笑得云淡风轻,轻轻仰着面,幽然道:“其实,想要对付苏摩尔,也并非如此大张旗鼓不可。”
孟期微笑:“先生说得有理。但若不是这般大张旗鼓,别人又怎知,我们要对付月华国呢?”
这话一出,莫说是郑师齐愣住了,便是苏浅墨和落满堂也尽皆石化当场:原来,王却是唯恐天下不知啊!
这屋里之人,哪一个是泛泛之辈,听了孟期如此说,若还反应不过来,也就白在官场混迹这许多年了。
“陛下的意思,声东击西?”郑师齐儒雅的面上浮出一丝询问。
孟期起身,眼望窗外,语调说不出的阴沉:“在我和浅墨出兵的这段时间,皇城之内,必定暗流涌动,各方势力,也会虎视眈眈,我倒要仔细瞧瞧,究竟有多少人意图对我南希国图谋不轨!”
轻吁口气,郑师齐摇首道:“这样做,终究是有些犯险。还是当日那句话,如果,月华国能从内部乱起来……”
孟期摆手:“不能再让唐姑娘去月华国。此刻,苏摩尔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断不能再让唐姑娘在月华国露面。”
郑师齐心头一悸,眼神微微一黯,已然明了。孟期是不愿意再让唐韶依去月华国犯险。这说明什么?孟期已经把唐韶依当成了自己的什么人去呵护了吧?
心中凉凉的,郑师齐却强自挤出笑:“陛下说得是。”
“如此,便这样定了。”孟期扬扬手,抬脚出了枕梦宫,远远的声音传来:“好好谋划谋划,十日后,浅墨随我一战!”
十日后,浅墨随我一战!声音不大,却恰恰够不远处的一个黑影听得清楚。黑影讥讽的扬起唇角,再不迟疑,身子起落,朝着凝霜殿而去。
黑影消失不过盏茶的功夫,苏浅墨噙着笑走了出来,赶上还未走远的孟期,脸上露出了由衷的钦佩:“陛下英明!”
孟期哼笑一声:“想和我斗,我便好好陪陪他们。”声音一落,孟期回首冲着犹自倚着门廊的落满堂道:“满堂,你跟过去看看。”
落满堂奕奕然的一拱手,神态无比的潇洒:“领命。”说话间,人已是随着那个黑影去了。
到这时,郑师齐才踏出枕梦宫,别有所指的望着悠悠长空:“只怕,事情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呢!”
孟期唇角轻轻逸出一丝清冷的笑意:“事情总要做过了,才知道是简单,还是难。”
郑师齐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忽得问道:“陛下不去和唐姑娘谈一谈?”
孟期眼神微微一暖:“等我归来之日,自会是找她。”
郑师齐便不再言语。即便自己对唐韶依有着一腔浓浓爱怜之情,那又如何?自己终究什么都给不了她。而,孟期,可以。不论是为她复仇,还是给她名声地位!
“时候不早,各自散了吧!”孟期笑得温软。笑容未散,人已经悠哉地步下游廊,沿着院内的石子路渐行渐远了。
苏浅墨望了望郑师齐,淡然一笑:“陛下的心情,似乎还不错!”
郑师齐摸摸鼻子,幽声说:“王爷大病初愈,陛下的心情好些,也是正常。”
苏浅墨轻轻眯起眼睛:果然是因为王爷大病初愈,才会有如此好心情吗?
毫不为意地摆弄了摆弄衣袍,苏浅墨爽声开口:“既是陛下主意已定,我还是下去准备一下,先生也好好筹划。”言罢,黑衣如墨翻起,也兀自不见了踪影。
郑师齐闲闲倚着门廊,眼神渐渐地疏离迷茫。萧暖?唐韶依?我为了你,居这半尺宫闱之地,你可知道,我的苦心?
垂首,额前一抹碎发飘了下来,随风悠悠的缭乱了视线。
揽月阁,唐韶依换下一身略染尘埃的衣服,疲惫地扶扶额头:“柳姨,我不在的时候,宫里可有什么动静?”
柳姨一面恭谨地笑着,一面为唐韶依斟茶:“别的动静没有,只是宫里最近有些传闻,也不知道可信还是不可信。”说到这里,柳姨神色竟有些躲闪。
白皙莹润的手指轻巧地端起茶杯,轻呷一口:“说来听听。”
柳姨叹了口气,神色间略略有些沧桑:“小妇人听说,这南希国的王,想要迎主子为后……”
唐韶依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传闻从哪里来?”
“宫里丫鬟太监都在说……”柳姨讷讷红着脸。公主若能成为南希国的王后,倒也不辱没了月华神女的声名。
唐韶依眼神定定盯着茶杯中的茶水,里面,清楚地映着她灿若琉璃的眸子,绝世无双的容颜。
嫁给孟期?平淡如水的眼神间,微微有些波动,旋即归于沉寂。
蓦地,手指一个用力,青瓷茶杯须臾碎成齑粉,茶水迸出,湿了衣袖。
柳姨一惊,慌忙取出锦帕一边帮着唐韶依擦拭一边自责道:“都怪小妇人这张嘴,乱说话,没个收敛!”
唐韶依没有做声,只是眸子愈加的深沉了。
“主子,主子,您的衣服湿了,小妇人服侍主子换一件?”柳姨望着这样的唐韶依,心中没来由的七上八下。
唐韶依扯扯嘴角,露出一抹极轻极轻地笑,笑得是那么的让人心疼:“看来,孟期是真得想迎我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