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这样的打击击垮了,一个没留神,刚才大叔坐的凳子就被人拉开了,那人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完了,完了,这个我用相貌力争而来的位子啊……我忽然就听见心底绝望的声音。
抢我座位的,是一个穿着天蓝色运动服的女孩子,扎着马尾辫,应该是育德大学的在校生,看起来很是清秀。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只是突然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
“呃……小妹妹,这座位是我先看见的。”作为一名律师,在得到不公平待遇的时候,我当然是要据理力争。
“哦?”那学妹挑着眉毛,声音尖锐,“有人看见吗?而且,你先看见,也不代表你先坐上吧?”
我心里暗暗骂了一声晦气,难道要因为这座位的事情彻底爆发?就在我要发火时,后面竟有一双大手拉住了冲动的我,并且嘘寒问暖道:“子薰?发生什么事了?”
好吧,是看见我和人争吵匆匆赶过来的周彦琛。
我叙述:“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我先看上了一个座位,还没来得及坐,就被人捷足先登了而已。算了,我们到别处去吃吧,这里太晦气了。”
事情也许到此也就告一段落了,可惜事与愿违。也许是我的“晦气”这个词用得不好,那个学妹忽然就气急了,一拍桌子,声音尖锐地喊:“你说什么晦气呢?你才晦气呢!”
我实在不愿意在学校附近为了这么一个破位子和学妹撕破脸皮,那也太掉价,就想拉着周彦琛走人。
谁知从人堆里又出现了一张极为熟悉的脸孔,按了学妹的肩膀,又看了看我和周彦琛握着的双手,挑起双眉揶揄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原来是两个大人欺负一个女孩子来了。啧啧,律师姐姐,好久不见啊。”
蒋一曦!又是蒋一曦!
我抬起头看着他,一脸淡然:“谁欺负谁了?你可要看清楚了。”
蒋一曦的嘴唇紧紧抿着,漆黑色眸子盯着我一言不发,忽而转向那小妹妹,冷冷笑道:“傻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给律师姐姐和她男朋友让座。让慢了,人家可要给你发传票起诉你呢!律师姐姐用餐愉快啊!”说完他就走了。
那学妹叫了他几声,见他不理会,就也跟着他去了,拉着他的胳膊。
两人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也听不见了。
没一会儿,两人就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半晌,周彦琛才拉着我坐到位子上,低声问:“那男的上次在你家楼下见过,你们认识?”
我略微顿了顿:“我师父家的熊孩子,成绩不好,老闯祸。”
“老缠着你?”
我摇了摇头:“那倒也没有……”
“不过,我也挺羡慕他的。”
“羡慕?”
“羡慕他们还处在大学这个年纪,当年我为了学业,错过了很多自己喜欢的东西。到如今,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回来了。”
周彦琛一番话说得我心里惶惶然,不过还好我有过硬的心理素质,不会盲目到认为他当年是喜欢我的,只囫囵说如果曾经年少爱追梦,那铁定因为太冲动,又BaLaBaLaBaLa说了一通蒋一曦的坏话,这话题就戛然而止了。
就像殷姗姗说的那样,如果周彦琛喜欢我,那么我大抵也可以买中五百万的彩票之类的了。
第二天我志得意满地回到律所,却接到一个晴天霹雳的大消息。
鉴于现今法律涵盖的各方各面已经波及学校,也为了普法的需要,正成和育德各学校作为事业合作伙伴,已经签署了一系列“关于把普法带入校园”的合约。
因为我是育德毕业生的关系,正成律所派了我作为代表去做育德大学的法律顾问,兼去向育德的大一新生们讲解法律知识,开法律讲座,为期一个学期。
和育德大学的代表签订合作协议之后,我突然感慨万千:生活就是一袭袍子,上面爬满了各种你讨厌的事物!而且是怕什么来什么!
我咬碎了一口银牙,发了短信给殷姗姗诉苦:“我感觉我的生活被工作强奸了。”
她的短信让我犹如打了鸡血,亢奋不已。
她是这么回复的:“假如你觉得你被工作强奸了,如果你不能喊停,也没办法拒绝,那就去享受吧……”
享受吧……
其实我一直很想对殷姗姗说,我有一个深藏在心里的秘密,我一直没告诉你,夜总会的妈妈桑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真的!请看着我真诚的眼睛!
……
后来我还是硬着头皮去了,因为育德大学给的薪酬着实丰厚。
但让校长始料未及的是,就在我去育德大学做法律讲座的第一天,就把那群法律的小菜鸟,侃大山侃歇菜了。
其实,对工作,我还是很认真地去完成的。在给育德大学做法律讲座之前,我深刻地研究了《教师心理学》《犯罪心理学》《青少年犯罪研究》等书籍,从而得出了一个科学的论断,那就是:要让犯罪的惩罚性后果对青少年有一种强烈的威慑力。而这种强烈的威慑力,可以是身体上产生的,也可以是心理上的。
于是,在上去开讲座的时候,我清了清嗓子,说出来的话艳惊四座。
“亲爱的同学们,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俗话会说,洗干净了屁股好坐牢?”
讲堂之下,无人出声。
看来很有效果,我眯了眯眼,又对学生们下了一剂重药:“那是因为,监狱里的叔叔们哦,很热衷于……”我做了一个非常直观的手势,同时强调,“对,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底下先是轰然,骤然寂静。
接下来又即兴地来了一段律师和学生的互动问答,由学生们在底下写小字条传上来。中场休息时,我一一拆开来看,大多是一些学生在学校里会遇到的法律问题,还有一张没有署名,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开完讲座到泳池来。
我囧了个囧。
开完讲座过后,年过半百的校长拉着我的手,一直抖啊抖的。他说:“你这律师,太犀利、太可怕、太有威慑力了,孩子们突然都喜欢上课了!程律师,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来当我们学校的政治处主任呢?”
面对校长的邀约,我竟无语凝噎。
开完了讲座,校长盛情地邀请我在育德校园里逛一逛,由他带领着熟悉一下教学环境。我笑笑对他说我自个儿走走就行,后来一想到这里,我就想把我的舌头咬断。
在校园里走了两圈,掐指一算,育德大学也算是百年名校,校园内几座伟人的雕像仍旧矗立在东南方一隅。和四年前我刚入学的时候相比,又增添了一些新的建筑群体,比如新的教学大楼、新的图书馆,又比如我眼前这栋新的体育综合大楼。
这里的学生说,原来的旧泳池已经拆了,新泳池在体育综合大楼一层,是室内泳池。
想到那张字条,我迈步走进了体育综合大楼。
到底是谁,叫我来这里做什么?难道会是蒋一曦?我一肚子疑惑,想了半晌,还是大踏步走了进去。
已经是放学时间,泳池里空无一人。
外面清一色的落地玻璃,里头的标准比赛游泳池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光芒。我走近水池,背后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看见走过来的人,虽然有点吃惊,但还是在我的意料之中。
“蒋一曦,你又想玩什么花样?”看见他渐渐走近,我后退了两步,高跟鞋的“咚咚”声在泳池边上回荡。
他一脸平静,沉默了一下,说:“我只想你传话给我爸,和他说我是不会回去住了,叫他别浪费感情,把你安插在学校当眼线。”
尽管我努力控制情绪,但还是没能从这巨大的震撼里清醒过来:“不会回去住?你一个人搬出来住了?”
“演得很好,演技一流,继续演。”他冷笑着。
“开什么玩笑,我才没空陪你演戏。是你们学校重金请我过来普法的,我可没空和你在这里聊天!”我反唇相讥。
虽然这次正成和育德的合约,很有可能是因为Boss的儿子也在育德,但我也没格外收取Boss这所谓的“线人费”吧?
难道大Boss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我想了想,也难怪蒋一曦会误会了,自从在KTV遇见之后,又很巧地在医院碰见,现在说我来育德普法不是为了看住他,鬼才信咧。
他却忽而像想起了很好笑的事,嘴边抿起一个笑:“普法专员?监狱里的叔叔很喜欢……那个那个?”
他的表情像是忍俊不禁,我气急败坏,走上前去据理力争:“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蒋一曦淡淡地看着我,仿佛在研究一件很奇怪的东西,皱眉:“你真的是律师吗?”
“我怎么不是律师了?”我怒了,不知道怎么想的,忽而从包里拿出我的律师证,摆在他面前翻开扉页,“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麻烦你看清楚了再来质问我。还有,不要用这种态度来对待学校的法律顾问,怎么说我也是这所学校毕业的,姑且也算是你的前辈!”
话音未落,蒋一曦这熊孩子已经占着身高优势,把我手里的律师证给轻轻抽走了,又把律师证举高,翻开贴有大头照那一页,玩味地看着,揶揄道:“这上面的是你?”
我又急又气,扑过去就要抢我的律师证,蹦来跳去都够不着,这厮居然把律师证举高了,痞痞地说:“想要,就来拿。”
我用脚踹他,用手捶他,他都面不改色,一句话也不说,脸上冷若冰霜,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带着玩乐的笑。
我忽然慌了,觉得从以前开始,我对他的定位就是错的。
虽然他在我面前放荡不羁,又玩世不恭,但是我还是一直把他当成是不谙世事的熊孩子,直到上次他强吻之后,我才发现我一直错了,而现在我发现我错得很离谱。
其实蒋一曦这人,从头到尾、由内到外,都是黑的,连心都是黑的。怪不得他从小到大就不得喜爱,爱闹爱搞恶作剧,从来不让Boss安心。
所以他才会那么无所谓地戏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