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我还是偏爱国货的。”
一句话四两拨千斤,把众人都逗乐了。我打了个哈欠,窝在角落里闭目养神。养着养着,不知怎么的睡着了。迷糊间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我身上披了件什么,我只睁开眼睛看了对方一眼,就又睡了。在梦里,我还记挂着稍早之前当事人咨询我的问题,想着明天开庭,要怎么去举证,怎么挫败对方律师的证据。
“被告……你这样(举证)是不对的……法官,我有意见,我有意见……”
……
“子薰,程子薰。”
我睁开眼,看见的是殷姗姗忧愁的便秘脸。
据知情人殷姗姗回忆,当时在声音震耳欲聋的KTV包厢里,我居然还能头枕着沙发睡大觉,委实是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是一个以后要成为律师界栋梁的人才。而她看见我睡着的那刻,心中顿时碾过了千万辆坦克,“轰隆轰隆”地开过去,十分壮观,分外惨烈。
我一直用男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所以不拘小节在此刻显得尤为重要。我“唰”一下站起来,没留意到有个颇有分量的东西忽然从我膝盖上滑落下去。
“哦,可以回家了啊。”我摸着头幽幽地说,低头一看。
哎呀,不得了,什么时候地上扔着件男士西装,还是烫得妥妥帖帖的男士西装啊?那个剪裁、那个做工,再看那Logo,貌似很值钱。
用殷姗姗的话来说,现在有三样东西都是寸土寸金,房子寸土寸金,内衣寸土寸金,男士西装寸土寸金。
我看着那件被果汁染色染得很好看的西装,突然有一种想要切腹自杀的冲动……
这谁把外套扔我身上,现在我得赔多少钱啊!
旁边已经有人先我一步低头,俯首把西装捡起来,看也不看那件价值不菲的西装,反而眼风轻飘飘从我头顶扫过,风轻云淡地说:“刚才看你睡着了,就给你披上了。”
周彦琛!我的头脑“轰”一下就炸开了,混混沌沌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还好殷姗姗突然走出来打圆场:“我就知道彦琛你最绅士风度了。怎么,我的访谈节目还在考虑吗?不如现在就答应我了吧?”
随后一群人插科打诨,说说笑笑间,大家走出KTV包厢房之后,我云里雾里就被殷姗姗给拉上了周彦琛的车。
我一愣,拉着殷姗姗咬耳朵:“怎么回事,你不是有开车过来吗?”
“你傻啊?我这是在帮你创造机会呢!”殷姗姗在后座用一副“你该深明大义”的目光看着我,继而又突然装作失忆般叫着,“我好像把手机落在楼上了,你们先走吧,待会儿我坐猴子他们的车就好了……不用等我啦,你们等我难保我还要再丢点什么东西……”
难保再丢点什么东西……殷姗姗你这智商我都替你汗颜!
殷姗姗在车外狂摆手,念经一般说:“你们去吧去吧去吧……”
于是,殷姗姗那个家伙,就那么目送着周彦琛开车载着我离开了。
我心里想的是,殷姗姗你个祸害,你一直用母亲嫁女儿的目光目送我离开,那是什么心态!什么心——态!
车子缓缓地开出地下停车场,我被车里的暖气吹得醺醺然。
周彦琛忽然转过头来盯着我,盯了好久,盯得我心里毛毛的。就在我如坐针毡的时候,他又把手搭在了我肩膀后的座椅上,我吓得“啊”了一声。
像是平地里起了一声雷,他却笑了,眉眼舒展开:“别紧张,我只是在倒车。”
我当时的确是紧张得要命,糊里糊涂对周彦琛说:“呃……那个……你在最近的地铁站放下我就行了。”
他眨了眨眼,假装无害地说:“可是姗姗刚刚才说我们顺路,就这么放你下去不太好吧。”
我刚想说什么,手机就“嘀嘀”响起了信息提示音,我低头去看,发信人是殷姗姗,信息内容:“扑倒他!扑倒他!上!程子薰,这是你立功的唯一一个机会!”
敢情这小妞打的是这样的算盘……让我用美色诱惑周彦琛,然后再说服他,让他心甘情愿地上殷姗姗的专访节目?啊啊啊啊啊啊,这个殷姗姗,疯了吧!
我一阵无语,趁着周彦琛还没开口说话的空隙,我一阵炮击不给他反击的机会:“就在前面左转后再右转,再直走一百米处就有一个地铁口,我自己坐地铁回去就行了,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开车也不安全,就不劳烦你了……”
周彦琛哈哈笑了起来,按着方向盘:“大律师,你很怕我?哎,要不要这么不给面子,你可是第一个拒绝让我送回家的女生。”
这……这也太不科学了……
我太不淡定了,而我一不淡定,就容易乱说话,比如现在,我语无伦次地就脱口而出:“我真的很怕会一个不注意就……扑倒你。”
扑倒你……
扑倒你……
天杀的殷姗姗,为什么要发那样一条信息!啊啊啊啊啊,我要疯了,这是个口误,是个口误!就好像前天我想到楼下小卖部买点水果,谁知刚好有人路过说想买内裤,我就脱口而出:“阿姨,给我来一条男士裤衩!”
但……但那是无心的啊。
我的内心晴天霹雳,周彦琛却是满意地点点头,脸上一抹得意的笑,嘴上却还要说:“My Pleasure。”
我的荣幸……
周彦琛,你这绅士风度用得也太不是地方了吧!唉……
一路担惊受怕、胆战心惊,终于回到了家门口,我费力地开了车门,踩在地上像是踩了一团棉花,头重脚轻。
“今晚,谢谢你送我回家。”我低下头支吾了几声,想了想,还是对他说,“姗姗想找你做那个访谈,其实她没有恶意的。”
“我知道,我回去会考虑。”他居然下了车,双手插在裤袋里,“我送你上去吧。”
我受宠若惊,尖声反对:“啊!不……不用了吧,我自己能上去。”
周彦琛眯起眼睛:“也好,那你自己小心上楼。”
我回过头,和他说再见。
漫天星幕之下,他插着裤袋站在天幕下,眼睛像星星一样皎洁明亮,好似一幅隽永的画卷。
周彦琛说:“不过,子薰,我还记得高中时候的你。不知道,你对我还有没有这样深刻的印象?如果我说,今天晚上,我是为你而来的,你会不会有一点高兴?”
“……”我一时有些语塞,心慌意乱之际,却忽然听到后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周彦琛指了指我背后,皱着眉头道:“那边好像有人在等你回来。”
有人?我歪头看了一下,楼梯口真的站着一个人影,看样子是个男的,穿着运动裤T恤衫,宽肩阔背,站在暗处。似乎是看见我们俩都盯着他瞧,他就从暗处里走了出来,语带不满地说了句:“程子薰,你总算回来了啊。”
蒋一曦?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他这句话的意味……说得怎么有一点像捉奸的老公刚好在家门口看见自己的老婆和奸夫一起回家的感觉呢?
我的脑海里突然飘过一个意味深长的词语:捉奸。
这神展开一样的剧情……
我莫名其妙地走过去,为了表示我和他的清白,我大大咧咧拍拍他的肩,又义正词严地问:“蒋一曦,你怎么会在这里?”
蒋一曦这熊孩子黑着一张脸,倒是对我的话充耳不闻。周彦琛稍微有些窘迫,咳嗽了一声:“既然你还有朋友在,我就先回去了。”
不一会儿,周彦琛就开着车子走了,而我还和蒋一曦在我家楼下大眼瞪小眼。
神哪,有谁能告诉我,这熊孩子全身上下蔓延着的“我很危险”“生人勿进”的气息怎么越发浓厚了?这天杀的克星,我是什么时候招惹他了?我怎么毫不知情呢?
蒋一曦这熊孩子,看见周彦琛走了之后,倒是不急不缓,双手抱着胸,在我旁边转了几圈,眸子里有一闪而过的亮光:“啧啧,看不出来啊,欧巴桑也有这么大的吸引力,这是你的男朋友?一表人才、人模狗样的嘛,还真不错啊。”
我有点烦躁,抓了抓头发,想要理清思绪,却更混乱了:“蒋一曦!那不是我男朋友,况且谁送我回来,关你什么事?你又有什么立场来过问我的事?”
蒋一曦的脸有点红,他愣了一下,忽然气急败坏地向我咆哮:“是谁前几天去学校找我的?”
我一愣神,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我去育德了?”
他瞳孔微微放大,道:“你躲在树后面谁不知道啊?想做侦探啊?”
我惊呆了,瞪着他,简直好气又好笑:“我去学校怎么了?我去我的母校就非得是去找你吗?哎蒋一曦你的存在感也太强了吧?当初是谁叫我不要管他的事的,又是谁说不管我的事的?怎么现在又回过头来质问我了?你真是……真是莫名其妙啊。”
这熊孩子,简直是莫名其妙,气得我七窍生烟,当下也不知道口无遮拦地说了什么,总之他听见我那些话之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程子薰,你就当我今晚从没来过这里!”说完,他不带停顿地转身就走。
“哎,慢着!”我向前急行几步,伸手要捞他的衣袖,却不小心抓到了他的左手手肘,他“嘶”一声把左手反抽回去,恶狠狠地说:“欧巴桑!你又想说什么?”
我指着他的左手臂:“你的手受伤了?怎么受伤的?”
虽然那天看着他好像灵活地打着篮球,但每一次投篮,却总是显得很不自然,左手和右手的配合度差了那么一点点,而且很明显,左手的起手速度太慢了……后来我越想越不对头,凭着我当年在高中部篮球队的经验,加上红毛他们说的话,猜测他可能是左手受了伤,即便不是断了手,那也是扭伤了筋骨之类,所以活动不便。
他本能地反抗,根本就不让我碰他的手臂,又大声吼我:“要你管!我受伤关你什么事?”
“你受伤了怎么还去打篮球呢?”这孩子简直是和自己有仇吧。
他依旧死鸭子嘴硬:“受伤打篮球又关你什么事?”
“……”就像一拳打在软绵绵的棉花上,我真是拿这个又扭捏又暴躁的熊孩子不知如何是好。
“你去找红毛他们打架了吧?不是说不管我的事的吗?怎么还会跑去救我又送我去医院呢?”
他不爽地扯开一个笑容:“呵呵,送你去医院?谁那么好心啊?反正不是我。”
“你……”
他不承认也无所谓,反正自己的手臂自己疼。
我叹了口气:“送我去医院的人是你吧?”
他突然毫无征兆地暴跳如雷,“砰”一下,把我逼迫到角落里,眸子里怒火喷薄欲出:“送你去医院又怎么样?你还不是去学校找我又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