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品绣刚提起来为大丫头,在姜氏跟前很是体面,眼里那容得下这事儿,便教训了那几个丫头。后来梅儿感激她,时常跑来她身边将她当主子般伺候,品绣倒是看顾她,之后便没丫头敢欺负她了。
梅儿见品绣伤心,一心就想哄着她高兴,便喜滋滋将自己在夫人门外不小心听到的话说给品绣听,先朝品绣行了个礼,道了一声:“姐姐大喜!”
品绣本来已经伤心至极,偏梅儿还说大喜的话,一时气恼劈头盖脸就一顿骂,梅儿委屈得不得了。她虽为人奴婢,可父母都在城外乡下,她卖来府里不是死契,等满了二十岁就能放出去配人,到时候便能与家人团聚。因此,她实在不明白,夫人恩典品绣早些嫁人有什么坏处?
品绣听到配人二字,整个人都惊呆了。
梅儿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惊喜,忙喜滋滋道:“我亲耳听见的,嬷嬷求夫人给的恩典。咱们夫人虽然看起来不近人情,没想到这么好说话,姐姐今年才十七,夫人就允于了……”
梅儿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想象着说不定等自己满了十七岁,去求夫人,夫人也会同意,那样她就能早些回去和亲人团聚。而品绣,却已经不顾一切冲了出去。
欧阳倩看着韩睿华和安静茹肩并肩走过来,又亲眼目睹临进门时,安静茹不留痕迹甩掉韩睿华的手,韩睿华嘴角上扬,安静茹低眉垂目流露出来的娇羞。她新婚那会子,丈夫韩睿龙亦是如此,巴不得时时刻刻缠着她,可如今……
昨晚,昨晚他居然对她发那么大的火气,成亲几年,他第一次甩她脸色,怒火冲天半夜跑出去,现在都没瞧见他。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沈怀筠,欧阳倩没有愚昧地直接找沈氏说沈怀筠的事儿,如果她去说,沈氏必定怀疑是她在背后做手脚。
如果是韩睿龙去说就好办多了,而事实证明,韩睿龙果然对沈怀筠那狐媚子上了心,否则哪里会发那么大的火?
欧阳倩暗暗咬牙,将情绪严严实实隐藏起来,笑容和气地与安静茹打招呼。不多时,刘氏母女也到了,太夫人闲话不多,朝她们几个道:“今儿那边府里的过来后,好好招待着,昨儿我闹得有些乏了,今儿想歇歇。”
刘氏忙紧张兮兮地问:“母亲那里不舒坦?”
太夫人淡淡道:“不过是有些劳乏,没要紧的。”
太夫人不热衷,刘氏讪讪笑了笑,“是儿媳多虑了,母亲身子一向健朗。”
众人刚预备散了,王氏领着秦氏、汪氏等进来,太夫人勉强撑着和她们说了一会儿话,又有远近的旁支本族人陆陆续续来了,屋里又热闹了一番,王氏瞧太夫人有些支撑不住,方站起身率领大伙去戏台看戏。
本家的人到底随意些,也不拘什么礼数,怎么热闹怎么玩儿。姑娘们喜欢看戏的留在长辈跟前,不喜欢看戏的,各自寻乐子去。容珠就早早地召集了容兰、容蕙等姊妹去园子里划船赏景,顺道去沈怀筠哪里讨教曲谱。
欧阳倩略坐了坐,也不知去了何处,两出唱下来,这里就剩下王氏、秦氏和一些年长的夫人三位姑娘,松松散散坐了五六桌,期间窜梭端茶递水的丫头。
安静茹看了看天色,又是两出戏唱完,估摸着开饭的时辰,便悄悄走到王氏、姜氏身边询问具体在什么地方吃饭。
王氏打望四周一眼,道:“这里倒是好的,且桌椅板凳都是现成的,不如就传到这里来?”
旁边一桌的两位夫人忙点头笑道:“甚好,吃了饭咱们正好凑得齐几桌摸牌。”
这两位夫人虽是旁支里头的,倒是十分体面,王氏笑道:“这可是你兴起的头,别输了耍赖。”
那夫人忙陪笑道:“怎敢,若是输了,改日请两位嫂子去寒舍做客!”
王氏来了兴致,“早前便听说,你在余杭买了一座湖,那湖里盛产螃蟹,到了八月你就拿几筐螃蟹来罢。”
能买下一座湖,看来韩家的旁支也有混的不错的。安静茹却惋惜地叹气,她不适合吃螃蟹,吃了就浑身长红疹子,有一年父亲的顶头上司赏了父亲几斤,安静茹忍不住美味的诱惑,贪嘴多吃了一些,结果还病了一场。
从花厅出来,安静茹还在惋惜这身体的体质,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扭头望去,只见一位穿着碧色褙子,下着襦裙的妇人。岁数与姜氏相仿,梳着妇人圆鬓,带着两只素银簪子,手腕上一对鎏金手镯。打扮尚且不如韩家金嬷嬷一等人体面,安静茹没见过,也不知她什么身份。
又看她满脸笑意,端详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想来八成是旁支里的亲戚,便周全地见了个礼,称呼了一声婶子。
此人倒不是别人,正是夏氏,刚从荣华园寻到这边来,恰好瞧见安静茹,便想着过来认一认。哪知,安静茹那一声婶子,仿佛一盆冷水泼下来,登时僵住,自报家门,“我是西街二廊韩秋芳家的。”
韩秋芳是谁?安静茹身边跟着是春香、夏香,两个人对韩家的旁支都了解的不多。只知道有些旁支依附韩国公府和英国公府过活,有些旁支里头的儿孙,因为读书不好,也帮着两府做一些事过活。
安静茹不知其意,不过,既然是韩姓就定是本族人了,又行了个礼,笑道:“晚辈不识,还望婶子莫要怪罪,婶子可是要去看戏?晚辈领婶子过去吧。”
夏氏气得咬牙,方才在沈氏屋里,沈氏鼓动她过来相认,这下倒好,说出了那死去丈夫的名字,对方还是不识得。自己是她的亲婆婆,倒成了外人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