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哥儿见不得她皱眉头,会踩在小板凳上,伸出柔软的小手轻轻抚上她的额头,她抱着杰哥儿问:“是想要弟弟还是要妹妹。”
杰哥儿总是斩钉截铁地说:“儿子想要弟弟!”
大老爷的信件回来,看着字里行间透着的欢喜,姜氏的心终于能平静下来。不用主持中馈,她的日子很清闲,甚至出门交际应酬也无需她出面,太夫人免了她晨昏审定,等三个月胎象稳定后,她还能教杰哥儿读书认字。
本来是打算给杰哥儿请个启蒙先生,只是杰哥儿的身体……便是如此,太夫人也常常嘱托不许杰哥儿累着,别说送杰哥儿去军营历练,就是想请个会些拳脚功夫的人教教他健身强体,太夫人也不许。
不管太夫人对姜氏如何,但至少对杰哥儿是真正疼爱的。可这样的疼爱,到底比不得二老爷,杰哥儿本来也可以平安降生,如果那天晚上沈氏没有出状况。
那个时候沈氏心里大概还是有愧疚的,主持中馈时,姜氏屋里的事儿总是放在第一位,每天变着法子叫厨房做好吃的送来,更是从一开始就张罗着小孩子要用的东西,自然毫无例外一应衣物全按照男孩儿预备。
而送来姜氏屋里之前,总会先拿给太夫人看一看,太夫人对沈氏愈发喜欢的紧,这样的喜欢,在料理庶务不得当的时候,太夫人也不会加以责怪,甚至亲自指导她。出门交际应酬,也总是把沈氏带在身边。
怀孕到六个月的时候,前线捷报传来,姜氏悬着的心终于落地,然而,紧随着捷报而来的,却是大老爷受伤的消息。
腊月的天气,天寒地冻,消息送来时姜氏怀孕七个月,她还记得那个早上,她被太夫人屋里的丫头叫了去,说大老爷回京了!
只是,大老爷却是从宫里抬出来的,一路抬进了韩国公府。大老爷平躺着,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饶是如此她也能闻到那一股血腥味儿。二老爷满脸愧色,他们前脚进门,太医后脚进来。
姜氏整个人都懵了,太夫人扑上去抱着大老爷痛哭,周围那么多人,或低头抹泪,或劝太夫人,她耳朵里却听不到任何声音。眼睁睁看着大老爷被众人拥着去了屋里,她甚至不知道大老爷是死是活。
若是活着,为什么太夫人哭的那么伤心?
后来有一段时间姜氏一度认为,死了或许比活着更好。
“无论如何,夫人都要保住肚子里的孩子!”金嬷嬷悲痛的话语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她有片刻的茫然,然后才听到隔壁屋里太医的话隐隐约约传来,她的丈夫,可能下半辈子都只能在床上度过了。
过了两天两夜,大老爷才再度醒来,面如死灰,没有一点儿生机,太夫人整日以泪洗面,也不知是谁起的头,说姜氏命硬。订了亲就克死了未来的公公,过门生了个儿子是短命鬼,现在又克夫。
出嫁的头一天晚上,母亲拉着她的手,温声细语地说:“你是有福气的人……”
这是姜氏第一次对这话产生了怀疑,她的福气到底在哪儿?果真是有福气的人,为什么会如此?
在姜氏还没有生产的那段日子,大老爷一直住在太夫人的寿禧堂西厢房里,那段时间大老爷还很平静,配合太医的治疗,只是他的话渐渐少了,人也有些呆滞似的。姜氏每天端着笑脸去,他仿佛看不见她似的。
那个年没有一点儿年味儿,整个韩国公府都陷入阴霾之中。府里的客人却不少,姜氏也能察觉到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带着几分同情。
那个时候,她也不过二十三四岁的妇人,而她的下半辈子却只能守着一位半身不遂的丈夫过活,虽然杰哥儿在所有人看来都是活不长的,可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她总还是有依靠的。
艰难的两个月便是带着这个希望走过来的,而两个月后,当女儿降生时,她真有一种天塌下来的感觉。她几乎不敢去看婆婆的脸色,而太夫人似乎很喜欢女儿,当即便改了名字——容华!
就在这个时候,杰哥儿又一次浑身发热,本来已经有所好转的大老爷突然上吐下泻,太医却找不出原因!
彼时,姜氏还在月子里头,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将女儿交给乳娘,坚决把大老爷从寿禧堂接回来,杰哥儿也一并接来身边。没日没夜地守着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等出了月子,她整整瘦了两圈,好在女儿在太夫人的照料下长得很好,粉雕玉琢十分讨喜。
太夫人很喜欢女儿,但对姜氏却越来越淡了。
金嬷嬷说:“夫人到底鲁莽了,咱们大老爷是太夫人的亲儿子,这样接回来岂不是暗怪太夫人没照顾好大老爷?”
姜氏淡淡地道:“我不是怀疑母亲,我是怀疑其他人。”
二老爷接大老爷回来的时候,马车坏了,整个人滚落在雪地里,又被车轮撵过可以说是意外。可大老爷上吐下泻太医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还能算是意外吗?杰哥儿活不长久,她没能给大老爷生出个健康的儿子来,大老爷若是死了,得到好处的是谁?
寿禧堂不是只有太夫人才可以去,其他任何人都可以去。而太医不是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是不好启齿罢了。幸亏大老爷的命保住了,可命保住了有什么用?
大老爷回到荣景园还没两个月,以前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就彻底变了,他的脾气愈发暴躁,吃饭的时候摔碗,不许婆子近身,一开始连姜氏去照顾他,他也恶言相向,更有一次,他顺手一个茶盏丢过来,砸在姜氏的头上,瞬间便鲜血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