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抛开前头那一句,这话听着就顺耳多了,安静茹浅浅一笑,李淑华从丫头手里接了茶,就低头吃茶去了,脸红的能滴出血来。
太夫人淡淡笑道:“她和孟家那位儿媳妇是从小儿玩到大。”
李夫人听出别样的意思来,这话原有谦虚的意思,可也有不给脸子和意思。李夫人当即便确定,韩三奶奶并不受韩家太夫人待见。想来也是,韩三爷再有本事,也是韩家长房过继的儿子,并非太夫人真正的孙子。
抿了一口茶,笑着朝太夫人道:“从小儿玩到大的,不过是儿时,嫁做人妇还能来往的,倒是缘分。说起来,若不是这般,我就是想来拜见老太君您,也寻不着机会呢。”
想来拜见她,又两次都把女儿带在身边。太夫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李淑华身上,屋里其他人也回味过来,李淑华只觉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
太夫人便叫安静茹带着她去找容兰玩耍,“她们姑娘年纪相仿,听我老婆子说话也无趣的紧。”
李夫人心里就是一喜,掩都掩饰不了,忙笑道:“小女不懂规矩,万一冲撞了三奶奶和府上的姑娘,就请多包涵了。”
女儿在场自然是不好议亲的,太夫人主动叫女儿不在跟前,可见是有意了。李夫人巴不得李淑华和安静茹能生出翅膀立马离开的模样,惹得吉祥都忍不住掩嘴偷笑。
这般急切倒不像是嫁女儿,竟像是赶鸭子上架。
待她们一走,李夫人便殷切地望着太夫人,太夫人端着茶杯吃茶,心下自是一番考量。觉得李家的姑娘配不上韩睿龙,但又立马想到姜氏当初认定安静茹为儿媳妇时的考量。怀哥年纪小,虽然舅家已经不是侯府门楣,但到底势力还没有尽数退去。若是怀哥受了委屈,还有舅家可依靠。找个门楣不对的对怀哥却是有利。
可这李家姑娘一瞧便是软弱的,性子太软和,照管家务就吃力,上面没有婆婆提点帮衬,自己没几年活头,最后分了家,作为韩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年纪太小压不住众人不说,娘家无权无势,长房、三房会不会帮衬韩睿龙不得而知,出门交际应酬也怕是拿不出手的。
倒还不及华哥媳妇,她行事谨慎,说话做事得体,就是别人说她小门小户,她也能坦然待之,大有油盐不进的模样。这样一来,反而是说她的人下不了台。
太夫人心里犹豫不定,别见李夫人望着自己,方搁下茶杯笑问:“听说你还有个儿子?”
李夫人不免有些失望,不过问起自己的儿子,她也是骄傲的,“犬子不及太夫人几位孙子,都是能人,读了几年书,认得几个字,许是祖上庇佑,前年院试擦边儿过了,如今是生员。”
十六七岁考个秀才,放在普通老百姓家,那是祖上不知烧了多少高香才能够的,但放在读书人家这样算不得什么。若是十几岁连个秀才都不是,怕是仕途之路已经无望了。天下秀才何其多,能考了举人再脱颖而出考了进士,一百人当中也不过几人罢了。
太夫人见多识广,倒是知道底层百姓想要光耀门楣,唯有读书一条路。李夫人这般骄傲地说起来,她反而觉得李夫人没有见识。其实,大户人家认真读书的人更少。
李夫人一直留意着太夫人的神情,见太夫人不甚感兴趣的摸样,遂笑道:“说起来,犬子竟不如小女,可惜小女是女儿身。”
贬低儿子抬举女儿,太夫人笑容更淡了,道:“女子无才便是德,身为姑娘家,略识得几个字那是为了明道理,读的多了反而与自身无益处。”
李夫人讪讪地附和道:“太夫人说得极是,我也是这般教导小女。”
太夫人更觉与她说话毫无趣味,偏李夫人没看出来,又说起自己如何教导儿女,明里说没教导好,暗地里却是句句都在说女儿如何好。殊不知,本来还把李姑娘纳为考虑范围的太夫人,心里已经直接否定了。
眼见着太夫人露出乏意,如意给门上的小丫头打了眼色,容兰和安静茹陪李姑娘过来告辞。李姑娘听母亲黄婆卖瓜似的说自己的好话,活像自己嫁不出去,恼的无地自容。轻轻扯了扯母亲的衣袖,低声道:“表舅妈说今儿亲戚要来,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李夫人这才醒悟,看清楚太夫人略有些不耐烦的意思,讪讪地住嘴,起身告辞。
太夫人挥挥手便叫容兰、安静茹送客。
依言将她们送上轿子,容兰有意与安静茹亲近,说去看朝哥儿,随安静茹到了荣恩轩不提。
且说李夫人,被太夫人最后那不耐烦的模样惹得恼了,也不要女儿做另外一顶轿子,两人挤在一起。拉着女儿的手道:“真正看不起人,你也是我娇生惯养的,嫁给韩家二爷做填房,吃亏的分明是咱们,却好像他们吃亏了一样。”
李姑娘羞得没地方藏,李夫人说了好一阵,解了气又忍不住唉声叹气,“那韩三奶奶出身也不好,说起来你比她强多了,偏偏就没人家的命……”
说着说着,竟想起太夫人不待见韩三奶奶的事儿来,虽然韩三爷是过继的儿子,可人家有本事。那韩三奶奶前儿不是病了么?今儿瞧着精神也不太好,说不得……
李夫人刚这么想着,忽然天旋地转起来,她没坐稳,飞扑着扑到了女儿身上,只听得“咔嚓”一声,竟是轿子的衡量断了。外头抬轿的人忙隔着帘子赔不是,李夫人好容易从女儿身上坐回去,瞥了一肚子火气没地方撒,张口便道:“真正狗眼看人低,我是瞧着你们没有活路方雇了你们的轿子给你们一口饭吃,你们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