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姑娘也不避让,柳夫人因好些日子没正正经经好好吃饭,手里力气不足,最后在五姑娘脚边落下。茶杯碎了,柳五姑娘当即跪在地上,满腹委屈却无法说出口。柳四姑娘见状,也慌忙跪在地上,劝道:“母亲莫要着急,这全是女儿的主意,莫要错怪了五妹妹。”
五姑娘也到了议亲的岁数,身为庶出,她深知得罪了嫡母不会有好果子吃。本来嫡母待她也不错,给嫡姐相看婚事也不曾彻底忘了她。若不是韩家来横伸一脚,嫡姐的婚事定了,就是她的了。
而柳夫人给她相看的那户,虽不是顶顶富贵人家,那人她却偷偷看过,指不定以后就是第二个韩睿华,虽情况略有些不同,是靠着亲戚读书,而她去了,上面也不过一个婆婆,并无姑子小妹,只要自己好好经营,总是能好的。相对而言,比四姑娘那人却还好些。
可嫡姐叫她帮忙她却不能不帮,从小儿一起长大,说是姊妹,自己在嫡姐跟前却是挨了一头,嫡姐若是在嫡母跟前念叨什么不好的话儿,她也别想好过。
横竖柳夫人是极爱面子的,婚事不可能不好好看,嫁妆就是不多,也可以婚后靠自己经营……嫡姐念着她帮过她,以后有什么事儿也能帮衬一二。柳五姑娘倒是巴不得姐姐嫁去韩家,未来姐夫是国公府的当家男主人,对于连襟那里会没有助力?
她若是能去自然也好,只是,身为庶出,身份低了一等,娘家若是不肯帮衬,她在夫家的日子指不定多难过。一时的风光,不及长久的日子,她这一辈子还很长很长。
柳四姑娘一直劝着柳夫人莫要动气,柳五姑娘一言不发,跪在地上,腰板打得笔直。柳夫人哭了一会儿,也知老爷的意思,是已同意了,她也没法子,少不得抱着女儿又哭一番,柳四姑娘怕韩家太夫人来了,瞧着母亲这般心生不快,又劝了好一阵,服侍柳夫人净面,梳了头。
日头照进屋里来,门上的丫头进来禀报:“韩老太君来了!”
“自几年前,太夫人大病一场后便鲜少出门,为着那一房人,这些日子竟没清闲过。想想当初,卢家老爷、夫人来做客,她却推脱,三老爷原不是太夫人亲生的就罢了,大老爷却是亲生的,也不见这般操劳过……”
婆子挤眉弄眼叫她别这么大声,用眼睛努了努荣景园的方向,压低声音道:“那边也亏得是大夫人,若是换作旁人,一房人早就没了。想想晨哥儿也怪可怜的,可如今想想怀哥儿,到底谁比谁更可怜还不知道呢!”
“可不是,怀哥才多大?新二奶奶生了儿子,站稳了脚,能对他好么?也罢,横竖与咱们不相干。”说着叹口气,却是意犹未尽,“二爷那脾气,有了新人忘了旧人……”
两人一路走一路闲磕,牡丹在花丛后面听着,心里气下人非议,可这些话未必没有道理,二爷的脾气,府里娇妻外头却还养一个,不说欧阳倩当时气得不轻,牡丹也气得呕血。
以前欧阳倩在世,怀孕时牡丹就开了脸,明白欧阳倩的心底是不喜欢她。如今人没了,怨恨还有什么用,牡丹只记得当初自己年少,跟着牙婆子一路颠簸,因小时候模样好,丫婆子有心要将他卖去窑子里多得几两银子,若不是那次欧阳家要的人多,她得了消息偷偷跑着去,最后被欧阳倩相中了,留在府里,她后来哪里就能过那么些年丰衣足食的日子?
牡丹摸着泪回到屋里,许嬷嬷正抱着怀哥哄他玩小手鼓儿,见牡丹似是哭过,进了屋又默默无言地坐在小板凳上发证,遂将怀哥交给乳娘,说外头太阳好,抱怀哥去院子里逛逛。
乳娘并两个小丫头离开,许嬷嬷这才走过来问牡丹。牡丹只是落泪,哽咽道:“今儿太夫人去了柳家,咱们皆不知那柳家姑娘为人如何,只是听着下头见过的人说,我心里却是愈发没底的。”
许嬷嬷只当牡丹是担心新奶奶容不下她,她也不过还是丫头罢了,新奶奶进门要将她打发了,二爷不帮着说两句,也就打发了。可想想自己一个奴婢,还是二奶奶的陪房,年纪又大,却是更容易打发的。就是二爷想帮着说道两句,却更是不易。
一时又想着欧阳倩,一时又想到怀哥,许嬷嬷竟也眼眶儿红了,两人包头哭了一会儿,牡丹擦了泪,又叫外头候着的小丫头打了洗脸水进来,朝许嬷嬷道:“终究还是二奶奶当初想的周全,如今三奶奶也生了儿子,若怀哥与他一块儿长大,说不得这样的兄弟情分反而比以后同父异母的好。”
许嬷嬷也深觉有道理,兄弟之间能有多大的仇?不过是为了财产家业罢了,如今韩国公府的三房人早晚也分出去单过,这却是大老爷、二老爷这一辈的事儿,与怀哥和朝哥却无干系,没了这些争斗,却有着从小儿一起长大的兄弟情分。
许嬷嬷洗了脸,重新整理的妆容,便叫人去将乳娘叫回来,将怀哥抱在怀里,因见牡丹还伤心,随口说道:“听说三奶奶自己奶孩子,若是能叫怀哥吃上一两口,到底是吃过同样奶水的兄弟,情分又不一样了。”
这话正说到了牡丹的心坎上,点头道:“我也是这般想的。”
说着话,几人抱着怀哥去了荣恩轩,彼时安静茹刚刚坐着喂朝哥儿吃了奶,乳娘在旁边凑趣儿,“……素来高门户的少奶奶们总是怕喂养了孩子身形走样,都是不肯的,三奶奶却愿意……”
安静茹只当她是害怕朝哥不需要乳娘,就把她辞了。安静茹却是喜欢这位三十来岁的乳娘,赵嬷嬷寻来的,曾经在别人家做过丫头,说话做事很是稳重,因此笑道:“到底还是要有个带过孩子的人带着,不说别的,倘或我做的不好,还能及时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