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了整个青春期并渗透到整个后青春期,我的所有幸福的理想都是以秋天做背景。乍起的风,是曼延的绢,丝丝凉气却滑爽无尽,我在风中放过鱼风筝,上了天,它就成了鸟。
那些年,秋天一到,我就变得异常晴朗,伸出去的手仿佛天蓝色,月亮饱满的夜晚,我的影子翩跹若蝴蝶。
秋天里的我,继续游泳。海水于温柔中略带冷艳,让我获得了夏天以外的犒赏。秋海通常是平的,如蓝色或绿色的镜子。到底是蓝色还是绿色?那要根据天空的颜色,根据城市的颜色,以及根据大海当日的心情。
我喜欢在深水里游弋,感受清凉的透穿。我也常常仰躺在海面上,模仿水母的随波荡漾,又或者重温了曾经拥有过的母腹生活。
秋天,富翁上错身,黄昏的金色氤氲里,各种叫卖声悠远深长,祖辈为秋实丰收而唱的那些千古欢歌,忽然变成了强大基因,且传给后代如房奴车奴孩奴猫奴狗奴们,让他们统统感到生活富足,感到天在高处,风中带甜,水果饱满,日子温柔。
秋月有圆缺,怎样都好看。晒月亮、吃螃蟹,最应景的做秀。找男女闺蜜一二,关掉灯,点上蜡烛,影影绰绰,我和闺蜜们都显得很年轻。螃蟹被盛在玻璃器皿里,“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我和闺蜜开吃,很投入地吃,很正派地吃,没有后戏地吃,为吃而吃,为不辜负秋天的月亮和螃蟹而吃,为生命的记忆而吃。
秋天里的我甚至有些美丽,上扬的眼梢儿神采漫溢,我的头发如此之黑,我的鼻尖仿佛雕塑。我知道在夏天爱上我的男人,到了秋天会更加爱我。他们认为我不可多得。
可惜,秋天总是很短。尤其在北方。几阵风起,几次降温,秋天就和那些游牧风格的衬衫裙子毛背心一起,折叠起来,不得不束之高处。
冬天让我彻底地懒下来,变得嗜睡而麻木。在棉衣的掩护下,脂肪开始堆砌,心也宽了。我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开始羡慕猪和蛇的生活。我的寡言与冬天的单调色彩很匹配。万千之中,我恨不得自己是不显影儿的鬼——我能看见想看见的一切,而别人千万不要看见我。
零下7度的海风,无孔不入。在不舍得放弃步行的日子里,它们冷酷无情地光顾着我。我的渔网围巾,绕了一圈又一圈,可这风,照样能轻易地将它打开、伸展,就要夺走。
物价与灰尘漫天飞扬。城市的脸与行人的心都有些纷乱。耐性和水分一起缺失,几乎露出了底线。
与此同时,枝桠无言地指向天空,落叶枯黄至极,在那些再也无法拐弯的死角,囤积、成泥。
冬天是一年的终结也是一年的开始。那么复杂。让人叹息。这么多年,我总是试图摒弃做大多数。我的理想越过重重的肩膀和头颅,不切实际。我妄想在拼图的过程中寻求比万花筒更多的炫彩,结果,玻璃碎了,带来慌乱的折光。
一到岁末就落泪,同时写下“时间仿佛亡命之徒”——这样的文字以及腌制它们的感觉,我已经厌倦。现在的我,只想好好玩一玩。
这可不是玩世不恭的“玩”。笼统地说是一种超脱,往细微里讲包括对更多情致的关照。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我想用放弃替代奢望,用舒缓替代忙乱,用脚步替代发动机,用糖与盐的调和替代味精,用中性美替代两性纠葛……从而把光阴一寸一厘一毫地,养护好。
我总要找到一款适合自己的麻醉剂安度苍茫的一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