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谁主沉浮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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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狂飙落·惩腐恶 (9)

李宜民安排完其他抢险任务之后才向红星煤矿的孔矿长了解矿难的具体情况:“矿井下边共有多少矿工在工作面采煤?是什么时间发生事故的?到底是先发生瓦斯爆炸,还是先出现矿震?你们的瓦斯检测系统如何?昨天你们公司哪个领导下井带班?”

孔矿长皱着眉头,哭丧着脸说:“李书记,我们的瓦斯检测系统……唉……我昨天因为感冒发烧没有下井,也没有其他领导在井下,听上来的人说事故发生在外风道掘进工作面,先发生瓦斯爆炸后引起了三级矿震,事故发生前共有六百八十人在井下作业,刚好升井三百人,事故发生后获救一百八十一人,目前还有一百九十九人被困井下,生死不明,具体时间应该是……应该是……”

李宜民没有再问发生矿难的时间,向山上望了一眼说:“孔矿长,你一个月下井几次?有记录吗?”

孔矿长脸红着说:“我因为工作忙,一般情况是一个月下井十次……”

“那么你们都在忙什么呢?生产经营人员下井带班,可以深入了解煤矿安全生产状况,及时发现和消除事故隐患,有效制止违章作业现象。可是你们没有按照有关规定执行,没有做到天天有领导下井,这怎么行呢?你这个矿长是怎么当的呀?你们的瓦斯检测系统到底怎么样?啊?”

“瓦斯检测系统……瓦斯检测系统,我……我……”

“好像你们红星煤矿的老总不是你老孔吧?我虽然不认识苗得雨,但是我知道你们的老总姓苗对吧?矿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故,他身为天首集团煤业公司的总经理竟然不亲临现场,有点儿说不过去吧?是不在家,还是对工人的死活已经冷漠不顾了?你既然一问三不知,现在立即给苗得雨打电话,就说我李宜民命令他立即赶到现场来,不然我就不客气了!另外,你给天首集团的老总苗盼雨也打个电话,她也应该在这里,而不应该在其他任何地方!因为红星煤矿隶属于天首集团,她苗盼雨必须到这里来!”李宜民连质问带训斥,让孔矿长简直无法抬头。

“我……我们苗总的左眼有点儿毛病,这两天眼疾又犯了,正在家中输液,我这就给他打电话。”孔矿长说罢急忙拨通了苗得雨的电话,准备传达李宜民的指示。李宜民不等孔矿长说话,一把夺过手机大声吼道:“是苗得雨吗?你还有一点儿良知没有?井下一百多名矿工生死不明,难道你一点儿都不关心吗?你们的瓦斯检测系统真的很正常吗?如果正常为什么会发生瓦斯爆炸?这个问题以后再追查!苗得雨,你给我听着,不管你现在病有多重,就是让人抬也必须尽快赶到红星煤矿上来,否则我办你的渎职罪!矿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故,你还能安心在家里养病?你的脑子是不是有病呀?你的良心是不是让狗吃了?啊?太不像话了!”李宜民吼罢把手机扔向孔矿长,孔矿长没有接住,手机重重地摔在地上。孔矿长拾起来一看手机已经摔坏了,然后借了个手机,赶紧给苗盼雨打电话:“苗总,你赶紧来吧,李书记已经发火了……”

这时省委书记陈唤诚和省长路坦平带人来到红星煤矿,先对围在井口的矿工家属表示亲切的慰问,然后是听取李宜民对矿难事故的简单汇报。当陈唤诚得知还有一百九十九名矿工困于井下生死不明时,立即作出四点要求:一是要尽最大努力抢救井下的每一个被困人员,尽一切力量救治伤员,同时要高度重视抢险队员的安全,坚决避免次生事故发生;二是要组织力量做好善后处理工作,维护矿区和职工队伍、遇难矿工家属的情绪稳定和秩序稳定;三是要严肃认真地做好事故调查工作,实事求是,查明事故发生的原因;四是要举一反三,在全省范围内进一步加大安全生产工作的力度,各煤炭生产企业都要尽快组织一次安全生产大检查,消除事故隐患,坚决避免类似于红星煤矿这样的重特大安全生产事故的发生……

然而当陈唤诚看见从井下抽上来的黑水时,他的心也慌了,他明白井下出现抽不完的黑水预示着什么……他也在心里暗暗感叹:每每发生事故之后,领导都会说些诸如他刚才说的那番话,可是这种“马后炮”究竟还能起到多少作用呢?说者心里清楚,听者心里也清楚。可是这么有分量的话往往都是在事故发生之后说的,事前煤炭生产企业可能很难听到这类比较严厉的话,如果在事前领导们有这么严厉的话,能够经常到生产一线去走走,也许事故就不会发生。陈唤诚面对井口滔滔不绝的黑水显出一脸的愧疚,他深感自己的工作没有做好,论责任,煤炭厅厅长白杉芸推卸不了,主抓安全工作的副省长季喻晖推卸不了,而他自己的责任比省长路坦平的责任更大。

陈唤诚讲完是路坦平讲话,他讲话的要点是:要不惜一切代价,采取一切措施营救井下矿工,一定要把损失降到最低限度。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不能有任何思想包袱,危急时刻,要充分发挥我们的政治工作优势,发挥党组织的先锋模范作用,把大家的力量统统调动起来,形成合力,振奋精神,全力以赴抓好抢险工作,取得抢险救灾的胜利,人的生命第一……

路坦平是带着一脸复杂情绪讲完这话的,他忽然又想起红星煤矿是个私营企业,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党组织,但是话已经说出来了,没有再做什么补充和解释。

国家安全生产管理局的领导是这样说的:党中央和国务院领导对河东省发生的特大矿难事故已经引起高度重视,并作出具体指示,河东省一定要认真落实党中央、国务院领导同志的指示精神,全力以赴处理好当前的事故。同时要尽最大努力进一步抓好安全生产工作,牢牢把握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的主动权,以这次矿难事故为教训,深刻反思,查找纰漏,积极工作,促进河东省的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今后一定要落实领导带班制度,如果领导在场,当煤矿发生危机职工生命安全的重大问题时,带班者就能够立即组织采取停产、撤人、排除隐患等紧急处理措施……

副省长季喻晖讲了几句之后,对着煤炭厅厅长白杉芸强调了安抚工作:“矿难已经发生,我们一定要积极做好安抚工作,矿工是我们的兄弟,是我们的亲人,每户被困井下的矿工家庭至少要派三名以上工作人员负责入户安抚,要把安抚工作当作政治任务,必须保证矿工家属情绪的稳定,保证矿山的稳定,保证天首市和河东省的秩序稳定……”

白杉芸的眼睛看着别处,三心二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说:“安全事故已经发生,要在追究矿长、区队长责任的同时,还要追究当班带班人员相应的责任,不追究肯定是不行的。”她这种漫不经心的表情和一定要追究责任的态度让季喻晖直翻白眼,但是没有批评她。

此时天首集团煤业公司总经理苗得雨捂着左眼从一辆三菱吉普车上下来,孔矿长急忙对李宜民说:“李书记,我们苗总来了。”李宜民望着捂着左眼的那个彪形大汉大声吼道:“苗得雨,你这个土财主是赚钱赚昏头了,还是挖煤把心也染黑了?矿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故,你还能够安心在家里养病,你可真行啊!这个事故的责任咱们随后再算账,现在你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救人,救人,你知道吗?”

苗得雨脸憋得通红,却没有说出话来。这位天首集团煤业公司总经理是天首铝电集团总裁苗盼雨的哥哥。他平时深居简出,很少与外界接触,更没有上过电视镜头,李宜民今天是头一次见到苗得雨。但是他知道苗得雨这个名字。天首集团煤业公司隶属于天首铝电集团,苗得雨当然还得听他妹妹苗盼雨的指挥。苗得雨也不是不重视矿难事故,他和另一个帮手凌昊天刚才是在研究是不是把困在井下的人数少报一些,并且把这样的想法告诉给妹妹苗盼雨。苗盼雨批评了哥哥,说现在可不同过去了,过去上边管得不严,有些时候可以隐瞒不报钻空子,现在隐瞒实情可能罪过更大,她主张实事求是上报被困井下的人数。

面对李宜民刚才的质问,苗得雨正处在尴尬之中,妹妹苗盼雨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现场。她是三天两头上电视的明星人物,省内大小干部都认识这位端庄靓丽,颇有气质的女企业家。但是由于凤凰山现在的灰尘特别大,她一般不到这里来。苗盼雨急匆匆跨前一步站在苗得雨身前,开始应酬这些到矿上视察灾情的头头脑脑们。她应付这种场面似乎非常得心应手,从她那经常做美容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一点儿慌乱的迹象,而给人的印象是镇定自若,处变不惊。

“自从‘2·28’矿难事故发生之后嗬,我们集团上下引起高度重视,连续开了三次会议,在积极分析事故原因的同时,提出矿工生命重于一切的口号,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营救困在井下的矿工。但是井下水势太大,塌方严重,余震不断。目前的救援工作进展比较缓慢,从昨天晚上嗬抽水一直抽到现在……然而我们还是那句话,人的生命高于一切,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营救井下矿工,把损失降到最低限度……”苗盼雨的官话竟然能够说得非常娴熟自如,与众不同的是她说话比较爱带一个“嗬”字。

路坦平不等苗盼雨说完,就插话说:“小苗,我还是那句话,系民性命大于天,天子行事须守法。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个……苗盼雨同志这个态度是正确的,事故已经发生,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目前的首要任务是救人!至于责任也是要追究的,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有责任的人。”路坦平表面上是在强调救人的重要性和追究责任的必要性,可是细心的人能够听明白他是在肯定苗盼雨在善后工作上的“积极”态度,可是又不说明苗盼雨到底有什么样的积极态度。

平州市市委书记秦汉仁和天首市市委书记刘颂明都“是啊,是啊”地附着路坦平的话,似乎路坦平的话讲得特别到位。

主抓工业的副省长季喻晖好像急于要承担责任,不停地说:“唉,是我的工作没有做好啊,都是我的工作没有做好啊,我应该负主要责任的,我请求组织上给我以严厉的处分。”

陈唤诚把手摆了摆说:“现在还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先救人。”他很有些亲民意识,轻描淡写地反驳了季喻晖,然后向孔矿长招招手,等孔矿长跑到陈唤诚身边,陈唤诚问道:“我问你,现在我们能否下井?”

孔矿长说:“瓦斯气体已经全部排出,井下也不再塌方,现在可以下井,不过下去也看不见人呀,中间有一段巷道塌方,已经把路堵死了,我们抢险救人最大的障碍也就在这里。”

“即便是这样我们也要下去看看,人命关天啊!”说罢陈唤诚已经向井口走去,路坦平犹豫了一下也去了,省公安厅厅长薛永刚和省煤炭厅厅长白杉芸紧紧跟在陈唤诚身后,苗盼雨急忙招呼人给领导们准备安全帽,并亲自带领他们下井。白杉芸在往井口走的时候主动去搀扶陈唤诚的胳膊,被陈唤诚拒绝了。

领导们下井之后,这边天首市公安局的女局长摆蕴菲一直在注视着天首集团煤业公司总经理苗得雨,似乎要从苗得雨的脸上发现些什么。她从平州调到天首市的时间截至三月一日正好一年,在这之前她只远远地见过苗盼雨一面,也知道她是平州人,却从来没有近距离见过苗得雨。今天一见苗得雨,她觉得苗得雨的长相很像她中学时代的同学苗禾壮。苗禾壮在上中学的时候不爱学习爱打架,所以同学们都认识那个出了名的“小霸王”。摆蕴菲上前一步来到苗得雨的面前,故意把手伸出来,苗得雨迟疑了一下不得不把手伸了过去,摆蕴菲握着苗得雨的手,试探性地问道:“苗总,你是哪里人啊?我们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面!”

苗得雨不假思索地说:“我是平州人。”说罢他才用一只右眼去看摆蕴菲,一看摆蕴菲,他的表情多少有点儿慌乱。眼前这位穿着警服的女公安竟然是他中学时代的同学,当年苗禾壮以打架闻名全校,而摆蕴菲则是以学习成绩优秀和歌声甜美闻名全校的,曾经被男孩子们封了个“校花”的美誉。

摆蕴菲又一次盯着苗得雨的脸看了一阵子问:“你原来是不是叫苗禾壮?”

苗得雨惊了一下,缓缓地摇摇头说:“我不叫苗禾壮,我一直叫苗得雨,可能是你认错人了吧?”

“啊,啊,不好意思啊!”摆蕴菲一脸狐疑地离开苗得雨,但她确实觉得苗得雨太像她当年的同学苗禾壮了。她的记性特别好,她自信面前这位左眼有病、身体稍胖的苗得雨很可能就是当年的苗禾壮。那么这个苗禾壮为什么改了名字,又因为什么事情伤了自己的眼睛,再说他究竟是不敢承认自己是苗禾壮,还是确实不叫苗禾壮?是自己搞错了还是苗得雨隐瞒了真情?不过面对这个左眼有病的苗得雨,摆蕴菲的心里确实有些生疑。

这边苗得雨不知怎么就突然晕倒了,他的那些随从们急忙把他抬上三菱吉普车然后飞驰而去,三菱吉普消失在凤凰山弯弯曲曲的山道上,摆蕴菲望着远去的三菱吉普车仍然一脸疑云,苗得雨的长相却定格在她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