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锁在空调很足的空间里更显微凉,凉意一下子从指腹袭了上来,令她打了个冷颤。
裴锦程抬起头来,凝望着门,这不是秘书的习惯,桑尼才不敢听到“进来”后还久驻在门外,他分明听到了门锁有转动的声响。
扔了手中的笔,他向后靠去,大掌握住自己的臂,然后轻轻地弹敲着手指,望着门口的方向。他饶有兴味,慢慢地双眸微眯,嘴角划出弧度,“我的太太,办公室不适合玩躲猫猫的游戏。”
申璇被里面传来的揶揄之声惊得一个激灵,迅速推开门走了进去。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只有闷闷的声音,平时总是有别于旁人的节奏,快而均匀,这时候却有些慌乱。
“上锁。”裴锦程努了一下下巴,嘴角弧度未减。
“哦。”申璇照做。
裴锦程打量着申璇,穿在别人身上显得呆板的职业装,穿在她身上跟晚礼服似的。他的这双眼睛此时几乎可以把她的衣服全部剥光。他朝着申璇招了招手,“过来。”
“裴总有事吗?”申璇站到裴锦程这张长方形的楠木办公桌前,这家伙总喜欢一些名贵的东西。
“裴总?”裴锦程轻微地皱了一下眉,而后展开双眉,像是无事一般,“申总倒是公私分明。”
“公私分明不好吗?”申璇一向觉得公私应该分明,不然这么大的产业,裙带关系都要弄死人。
裴锦程站起来,他步履缓慢地朝申璇走过去,就在她的边上,屁股一斜,坐上了自己价值不菲的办公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申璇一点也不惊讶他有这样的表现,他本来就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家伙。
“申总,你觉得邱铭俊怎么样?”
“他?”
“嗯,他。”
“挺好,很有社会资源和经济实力。”
裴锦程嘴角的笑意未减,眼里却没有丁点笑意,“可惜,再好你也已经嫁作他人妇了,恨不相逢未嫁时也没用了,不是吗?”
申璇凝视着裴锦程的笑意,心思翻转间思量他说此话的意图。她看得懂旁人,却看不懂他,有时候可能看懂了,又因害怕他的厌恶而不敢肯定。自从他主动要了她开始,她便容易在他面前害羞,即便第一次她强上了他,面对他也没有过这样的感受。还是说她在裴家人的面前已经忍气吞声惯了,他稍稍强势一些,她便好像自己做错了事一样,什么都听他的?
申璇干脆就坐上身边的转椅,也学着方才裴锦程的样子,身子靠在椅背上,懒懒地抱着双臂,学着他揶揄的腔调,“裴先生,你这是在意吗?在意你的妻子是否心系旁人?或者说,你对你的妻子已经日久生情了?”
申璇的笑容不管是哪一种都很迷人,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她每次一笑,他就容易盯着她看,她的脸并没有比别的女人多长点什么,可为什么总能有惊鸿一瞥似的惊艳?
她的小牙齿又冒出来了。瞧她牙尖嘴利的样子,瞧她自信满满的样子,瞧她那种轻慢淡嘲的样子——这就是爷爷给他选定的妻子。他也回她一个浅浅的嘲讽,“你觉得可能吗?”
她闭目的时候轻微一耸肩,顺着这动作又摇了一下头,明眸睁开时,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为什么不可能?你叫我过来,难道不是想跟我说,想我了,或者是喜欢上我了?”
她站起来,也不顾这是办公室,在他身前伸出柔软白嫩的指尖,抚着他男性象征的喉结,狐媚之色从眸中流露出来,带着一抹挑逗的俏丽光晕,“裴锦程先生,刚才你是吃醋了吗?秘书和电话内线都不用,居然亲自过去找我。你难道不是听说邱铭俊来找我才自己去的吗?难道不是怕他对我不轨吗?”
这些都是申璇方才不敢肯定的想法,可她在此时还是说了出来。一道试题总要写出来让人考核,才知道能得多少分,不是吗?
其实申璇的声音跟白珊比起来,算不得好听,男人对女人清亮甜糯的声音永远都有一种偏爱。申璇的声音偏凉,不那么清亮,可是她低低缓缓、轻轻柔柔说话的时候,那声音好像是从胸腔里偷偷地钻出来的,绕成一片轻轻的雾纱,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性感迷离,动听勾人。
裴锦程捉住她的指尖,揽住她的腰身一带,圈往自己的怀中,他低低地笑,“你想得可真多。”
他说出这番话来,轻浮微嘲,他的笑声夹着热辣的气息往她的脖颈中灌来,她的手指还被他捉着,湿热酥痒的感觉从指尖传来。含住她的手指,故意吸出一点声音,看到她面上突然而来的紧张,他兴味更浓,“申副总,在办公室里公然勾引你的上司,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申璇把手指从裴锦程的手中抽了出来,站定,“若没有工作上的事情,我要出去了。”
裴锦程像跟申璇有了默契一般,正经道:“邱铭俊又有新项目了?”
“嗯。”
“谈得怎么样?”
“我如果说不想做他的生意,你同意吗?”
裴锦程这时候凝望着申璇,她的眼睛清晰明亮,没有任何暧昧、要挟、狡黠的浮光,似乎她说的话,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多大的生意?”
“跟世界水上乐园差不多。”
裴锦程凝神间已经在计算着数字,上百亿的工程?复又看着眼前的女人,哂笑,“短时间内,我们公司的确不适合再接这么大的单子。急功近利不是好事。”
“那就是同意了?”
裴锦程点头。申璇是真没有想到裴锦程会同意,一时间竟有些意外。
“申璇,白珊的信,真不是你给的?”
“不是。”
“哦,可白珊的信的确是有人交到她手上的。”
申璇讨厌这样审问式的谈话,原本以为裴锦程是因为在乎她而拒绝邱铭俊的欣喜心思顷刻间荡然无存,原来他今天去找她并不是因为知道邱铭俊在她的办公室,而是因为白珊。饶是她再清冷、再没有资格管他的事,可是她也有自己的喜怒,他相信白珊,便要给她加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吗?
在面对自己丈夫心系别的女人的时候,申璇跟所有的女人一样,极不舒服。她想,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事,现在要过这样的生活那是咎由自取。她若真伤害了白珊也罢了,可她没有,仅仅是因为她曾经犯了错,所以他一不高兴的时候,其他所有的错事,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吗?他反正是不会相信她,在他的面前,她就是个狠毒的女人。心里念叨着这些,便有了些小孩儿脾气,她负气说道:“你报警吧。”
裴锦程提及这个问题的时候,语气算得上很和善,深知自己有婚姻绑身,他并未对白珊有过任何承诺,该过的生活总是要过的。他自己反观对申璇的态度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她居然扔出这样的话来噎堵他,她以为她是谁?
“你这是什么态度!”
申璇的脾气性子已经在裴锦程醒来后开始慢慢复苏,她的强势也不再是只面对自己的下属和工作。她明眸如星,光芒熠烁;她咄咄逼人的话,恨不得将面前的男人成功地激怒才甘心,“就凭那一封信,我也不能再说什么了,找人来看都一定认为是我写的,我无话可说。你不是一直想把我送进监狱吗?三年前的事,你耿耿于怀,可已经过了这么久,追溯起来不免可笑,现在这一桩,正好可以替你报仇,可千万别手软!”
裴锦程显然被申璇激怒了,他伸手攫住她下颌的时候,就恨不得一下子把她的骨头捏碎,他凤眸里淬出来的火星子,可以溅出来灼伤人的皮肤,“申璇,你果然是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申璇走后,裴锦程接到交警队的电话,说顺着监控,找到了给小孩信的人,并把视频发给了他。
夜,梧桐苑主楼每一层的灯都大亮着。
申璇三楼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她将自己的资料也一一整理好。裴家的房间都很大,就像申璇和裴锦程的卧室,站在门口一望过去,沙发、书桌、几案样样都有,一百多平方米的卧室比客厅的功能还要齐全。
楼上的书房,申璇一直觉得是裴锦程很私密的地方,所以,她不曾去好奇地动过里面任何东西,只是帮他整理一下。偶尔会翻出点书来看,会翻到白珊的照片。
这三年多,申璇为了方便照顾裴锦程,她夜里加班办公的地方都在卧室,这张超大的书桌上,书、笔记本、平板电脑,都是她的。东西也不是特别多,装进一个纸箱里,她抱起来走出卧室,便看到裴锦程走进客厅,她知道今天晚上他去应酬了。
“去哪里?”裴锦程的声音冰凉,冷硬地站在那里,西装和领带肯定是在车里,反正小英每天清早都要趁他没出门之前去停车场拿他的脏衣服。他唇线都是抿得凉凉的,看到申璇,他眸子里还淬着余怒未消的火星子,虽然他站在那里依旧是倜傥之姿,可申璇还是感受到了他的酒气。
“哦,回我的房间,早上让小英收拾好了,现在搬上去。”
裴锦程的眉宇乌黑浓密,像砚台里刚刚磨出来的墨汁蘸过似的。他微微眯眼的时候,眼睫毛又密又长地支在眼睑上,瞳仁里的精光却能冲破那层密长的障碍,刺得申璇一惊,后移一小步。
“还没离婚,就想分居?”裴锦程从申璇身边走过,眸色微寒,话语浅凉。
申璇转过身,将他的背影都卷进眼里,“你左右看我不顺眼,我待在这里,你不堵得慌吗?”
“堵?”裴锦程一顿步子,适时转过身来。他身有酒气,却不显醉态,唇线浅浅勾起的时候,倒有些惑人,“呵,即便是堵,即便是要你搬,那也只能我说了算,你凭什么自作主张?”
“不过是顺你心意。”
“你几时学了读心术?”
申璇把箱子搬回去,放在书桌上,抬手摁了摁额角,才转过身来。她望着眼前的男人,轻轻一声喟叹,“锦程,我也知道你跟我在一起生活很痛苦,我能理解……我不是你的白珊,不懂你的心,安慰不了你……三年前的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弥补。我只能说,你高兴怎么样都可以,直到你觉得够了,这样行吗?”
申璇的姿态卑微,连说话的气息都显得力不从心,她怕自己会累、会倒,可是欠的债,总是要还的。裴锦程的损失,她还不起,所以,他想怎么折腾她,她只能悉听尊便。这是这三年来每一个日夜她能想到的。公婆总是跪在祖宗祠堂里,三年来每一个他的生日,宗祠里的公婆都要跪上整整一个通宵。爷爷会诵一整夜的经,念完后,泪流满面。她知道,她带给这一家人心理上的创伤和煎熬,她还不起。所以,她能给的,只能是到她的全部……
“我想怎么样都可以?”他走向她,双手撑在她身后的书桌上,她便被他圈在臂间。“我如果说要离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