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焱四下看了看,一本正经道:“你权当我是听了某个高僧的推断好了,但你相信我,云礼做不成皇帝!不仅云礼,整个云家都会覆灭,你不要和他们有任何瓜葛!”至于诸葛钰,好歹前世下场还不错,玲珑若真嫁他,兴许能一世安好吧!
郭焱怎么会知道云家的命运?水玲珑的心仿佛被巨木给狠狠地撞了一下:“那你呢?”
“我…”如果史书记载的没错,郭焱活不过今年冬季!他不想死,他还没在她怀里肆意地调一回皮,也没享受一天遗失的母子亲昵,又…怎么甘心?但他对郭焱前生的命运并不熟悉,也没更改的信心。只希望在临死之前,他能赎完上辈子的罪。
他选了个较为轻松的语气,“我…我是真心喜欢三公主!而且一个公主而已,无伤大雅,又不是皇子!我跟你说这些,真的不是耸人听闻!你干脆装病算了,比如失心疯一类的,那样就不用嫁给云礼了!”
水玲珑没有忽略郭焱的那句“你权当我是听了某个高僧的推断好了”,这么说,他不是听了谁的推断,而是自己本身就晓得!
为什么?
难道郭焱和她一样,都是…重生的?
水玲珑的呼吸霎时凝滞了,会是这样吗?天底下会有两个重生的人?那么郭焱为何要帮她?记忆中,郭焱死得早,她和他根本连话都没多说几句。水玲珑还想再问,这时,三公主雀跃地走了过来:“郭焱!玲珑!”若无其事的口吻,但水玲珑分明从中感受到了一丝醋意。
郭焱松手,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公主。”
水玲珑屈膝一福:“三公主万福。”
三公主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很快,再次笑靥如花,她走到郭焱和水玲珑中间,霸道地挽住郭焱的胳膊,看向水玲珑笑道:“你们两个来了怎么也不进去找我?”
水玲珑浅笑,语气无波无澜:“正要进去找公主的,没想到公主就过来了。”
“是这样吗,焱哥哥?”三公主眨巴着水汪汪的眸子,一派天真地问向郭焱。
水玲珑暗叹,三公主的醋坛子打翻了!
郭焱盯着水玲珑,点头:“嗯,碰巧遇上,寒暄了几句。”
三公主握了握拳头,却浑然一副释然的态势:“哦,是吗?既然如此,我们去玩投壶吧!”
郭焱下意识地想拂开三公主的手,男女有别,即使定了亲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亲我我也于理不合,尤其,当真水玲珑的面,他有些不好意思!
水玲珑无意观赏三公主和郭焱大秀恩爱,于是笑了笑,说道:“三公主和郭将军先去吧,我找大少奶奶谈点事,稍早再来找你们。”
“你…”郭焱欲言又止。
三公主酸得牙齿都是涩的,却竭力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嗯,你忙吧!反正我天天都在姚府!”意思是你不必急于一时,今晚就直接回尚书府吧!
女人心海底针,水玲珑好像隐约猜到三公主对她格外亲厚的原因了,若果真如此,那这个公主过得也太憋屈了些。水玲珑行了一礼:“臣女告退。”
郭焱冷冷的眸光投向了三公主,三公主倔强地哼了哼,她可以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包容郭焱甚至帮助郭焱照顾水玲珑,但她不许他们两个暗度陈仓!她所有包容心的前提是郭焱最终只能是她的!
水玲珑告别三公主后,便往诸葛汐的院子走去,她的本意是与姚老太君商量一件事,但姚老太君在打牌她不好出声打扰,且先去看看诸葛汐吧,上回姚老太君好像让她劝诸葛汐来着。
临近院子时,水玲珑听到了十分激烈的争吵:“诸葛汐,你不觉得这样做太有失体面了吗?”
“有失体面的到底是谁?是谁趁我不注意上了我的表妹?府里那么多丫鬟,外面那么多妓子,你碰谁不好,偏要碰我表妹?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是不是非要把姚家、诸葛家和冷家的脸都丢光了你才肯善罢甘休?”诸葛汐几乎是用尽全力吼出来的。
姚成倒吸一口凉气,忍住怒火,强迫自己放低音量:“我说了不是故意的!我当时…”
诸葛汐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你当时就是兽性大发!就是欲火焚身!就是禽兽不如!”
姚成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再次暴涨:“诸葛汐,你有完没完?”
诸葛汐拔下镯子朝姚成扔了过去,姚成一躲,价值千金的镯子毁于一旦:“我没完!想让我成全你们两个,做梦!”
水玲珑愣住了,姚成和诸葛汐竟是出了这样的事!诸葛汐的母妃来自冷家,她口中的表妹想来是冷家千金了。
姚成发现自己跟诸葛汐说不到一块儿去,气得胸口发堵:“这些年果然是太惯着你了!你…一点儿女人味都没有!整日像个女金刚,从不温柔体贴,哪个男人又受得了你?”
“姚成!”诸葛汐歇斯底里地吼出了声,大颗大颗的泪水流了下来,“终于肯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了,是吧?姚成你当初得了时疫,是谁不顾名节、衣不解带照顾了你整整一个月?我要是跟其他女人一样温柔、一样脆弱,姚成你告诉我,我顶得住世俗的压力跑去照顾你吗?”
姚成的眼底闪过一抹痛色,他本意不是要那样中伤她的,只是讲着讲着…便不自觉地怎么伤人怎么说了,看着她哭,他心头一软,上前打算抱她:“小汐,你…”
诸葛汐一把掀开了他:“滚!你这个虚情假意的混蛋!既然你受不了我,我也接受不了冷薇,大家干脆别过了!和--离!”
姚成的眼眸一瞪:“诸葛汐,你疯了!”
“疯的是你,姚成!”
“诸葛汐,你为什么揪着我的一个小错误不放?不就是一次意外吗?你的心胸是不是太狭隘了些?”
回答姚成的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姚成怒发冲冠,他发现这个妻子越来越不可理喻,他自认为成亲多年,一直伏低做小,把诸葛汐当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皇供着,没有半分对不起她的地方!就是因为他一直顾念她当初的深情,试想一下,如果他熬不过时疫撒手人寰,她怕是名节尽毁,再难出嫁!所以,他没想过要负她!
姚家男人不纳妾,这并非家规,只是一种习惯,成亲五载他从没碰过除她之外的女人,不是不敢,而是不乐意!现在,就因为一次偶然的失误,她竟要跟他和离?
“好哇诸葛汐,你别后悔!”姚成冷冷说完,甩袖跨出了院子,正好和傻呆着看了一场戏的水玲珑撞了个正着,水玲珑以为他会甩脸离开,他却是废了老半天的劲儿压下火气,挤出还算平和的口吻,说道,“玲珑来了啊,我今天忙,没空招待你,你去找你大姐吧!”
第一次见面,姚成唤她“玲珑”,分明没把她当外人。水玲珑行了一礼:“知道了,大姐夫。”
姚成大概也觉着尴尬,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他从锦囊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玉坠子递给玲珑:“不知道你来,没准备什么见面礼,你且先收着玩,下次我再补。”
水玲珑双手接过:“多谢大姐夫。”
姚成双手负于身后,回头,神色复杂地朝院子里看了一眼,欲言又止,最终愤然离去。
水玲珑把坠子放入荷包,提着裙裾走进了院子。此时的诸葛汐已经敛起了失控的情绪,脸上不见泪痕,神色不显颓废,若非那双红肿的眼眸,水玲珑大抵会认为刚刚和姚成大闹一场的人不是她!
“大姐。”
诸葛汐的黛眉微微一挑,氤氲着水汽的眸子里有诧异之色一闪而过,尔后语气如常道:“既然来了,就进去喝杯茶吧。”
“好。”很乖巧,很温顺。
诸葛汐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她…还是比较习惯那个气势汹汹的水玲珑。
水玲珑从外院一路走进内室,没看见半个丫鬟或仆妇的影子,直到在冒椅上坐好,才有个眉清目秀的丫鬟仿佛从门缝儿里长出来似的,笑盈盈地端了两杯茶和几盘糕点过来:“给大小姐请安,奴婢名唤华容。”
水玲珑微笑颔首。
华容放下茶水和糕点,如莲一般静谧立在旁侧。
诸葛汐丝毫不提和姚成的一场争吵,只淡淡地问:“没用晚膳吧。”
水玲珑轻声道:“没用。”
“正好我也没吃,就在这儿摆饭。”诸葛汐面无表情地看向华容,“吩咐小厨房加做一道辣子鸡丁、一盘孜然牛肉。”
这是她喜欢的口味,诸葛汐怎么会知道?水玲珑喝了一口茶:“多谢大姐。”
“嗯。”诸葛汐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鼻音,听得出来,她很满意水玲珑这的称谓。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六菜一汤便呈了上来--青椒炒肉、辣子鸡丁、孜然牛肉、红烧鲫鱼、糯米藕夹、清炒小白菜和一份虫草鸡汤。
水玲珑最钟爱糯米藕夹,是用糯米填充了莲藕,蒸熟之后切成片儿,莲藕软软的,糯米也软软的,分甜、咸两种味道,水玲珑简直吃不够!
诸葛汐看着水玲珑一副小馋猫儿的样子,唇角扬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却转瞬即逝:“你若喜欢吃,我白天让人做好了给你送去,晚上还是别吃太多糯米,不好消化。”
水玲珑意犹未尽地点头,一副很感激、很崇拜诸葛汐的神色:“大姐这里的东西真好吃,我想常来的。”
常…来?可她都要与姚成和离了,或许…可以再等等?等玲珑吃腻了姚府的饭菜,她再一脚踹了姚成!这么一想,诸葛汐的心里好受了许多:“好啊,我天天派人去接你。”尔后,对华容说道,“给厨子涨二两月银,说大小姐爱吃她做的菜,每天有什么新鲜花样,尽管弄来!”
华容笑眯眯地看了水玲珑一眼,掩唇一笑:“是!”
为了做你们的和事老,我容易么?水玲珑决定犒劳自己,再吃一块糯米藕夹!
用完膳,诸葛汐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这时,华容禀报二少奶奶和智哥儿来了。
诸葛汐端着茶杯的手就是一抖…
冯晏颖今日穿一件藕色琵琶襟上衣,一条素色绣百蝶穿花裙,配上那精致小巧的五官,端的是江南伊人美如月。水玲珑不禁纳闷,同是江南人,董佳雪为何没半点儿含蓄柔弱的气质?
“二少奶奶。”水玲珑给冯晏颖行了一礼,冯晏颖侧身避过,给她回了半礼,又和诸葛汐相互见了礼,这才从乳母手中抱过智哥儿。
今天的智哥儿比昨天开朗了许多,当冯晏颖让他唤大小姐时,他软软糯糯地便喊了。水玲珑从随身携带的盒子里拿出一个红边绘金童子的拨浪鼓,递给了智哥儿:“智哥儿,喜欢吗?”
智哥儿怯生生地看着,想要却是不敢。
诸葛汐朝智哥儿伸出双臂,宠溺地道:“智哥儿,到伯母这儿来!”
智哥儿犹豫了一瞬才扑进诸葛汐怀里,尔后在她脸上香了一个,垂下眼眸道:“智哥儿想伯母了。”
诸葛汐心头一热,差点儿流下泪来!如果她也能有自己的孩子,该有多好!她忍住泪意,从水玲珑手里接过拨浪鼓,递到他面前:“谢谢大小姐。”
智哥儿扭过头,咧唇一笑,羞涩可爱:“谢谢大小姐。”
水玲珑微笑:“不客气。”
智哥儿在诸葛汐怀里忘情地摇起了拨浪鼓,诸葛汐的眼睛眨得略快,看得出她不习惯如此喧闹的声响,但为了智哥儿她忍下了,外表刚强的诸葛汐其实有颗很柔软敏感的心,所以,才会对姚成认不清自己的错误而悲愤不已吧!
冯晏颖看向了水玲珑,眼底似乎不经意地闪过了一丝黯然。水玲珑出声问道:“二少奶奶可是有心事?”
冯晏颖长睫一颤,笑着道:“哦,也不算什么心事,佟哥儿反反复复吐奶,我有些担忧罢了。”
诸葛汐笑容就是一收:“怎么还吐奶?昨天不是说好了吗?”
冯晏颖面露难色:“好得差不多了,但不知是不是这两日我一直带着他把他惯出毛病了,一会儿看不见我就猛哭,真是…”后面的话,她没再继续。
听了这话,智哥儿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诸葛汐搂紧了智哥儿,对冯晏颖说道:“佟哥儿小,你自己带带也无妨,智哥儿就放我这里住几天,等佟哥儿痊愈不闹腾了,你再把智哥儿抱回去。”
冯晏颖闻言,忙低头摸了摸脸:“又要麻烦大嫂,明明大嫂帮着母亲料理庶务就够累的,再加上智哥儿,我都有些过意不去。”
诸葛汐亲了亲智哥儿肉嘟嘟的小脸:“讲这些太见外了,我也算看着两孩子长大的,不疼他们又疼谁?”
这个谁似乎另有所指?水玲珑挑了挑眉,是她想多了么?
冯晏颖又与诸葛汐说了一些孩子的趣事,又因记挂佟哥儿未多做停留,深深地看了智哥儿一眼后,冯晏颖转身离开了院子。
水玲珑望了望窗外的天色,推想此刻姚老太君大概已经下了牌桌用了膳,就不知还要不要继续…
这边,智哥儿的脸色有些沉沉的,摇拨浪鼓也似乎有气无力了,诸葛汐微微蹙眉,对华容吩咐道:“拿智哥儿爱吃的栗子糕来。”
“是。”华容从小厨房端了一盘新鲜的栗子糕,颜色极好,看了就叫人大快朵颐。然,智哥儿并未伸手去拿,只默默地伏进了诸葛汐的怀里。诸葛汐预感不妙,轻抚着他后脑勺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告诉大伯母好不好?”
智哥儿摇头:“我开心,跟伯母在一起…很开心。”
眼底,分明流下泪来!
水玲珑看了智哥儿一眼!
诸葛汐的眉头一皱,但怕吓着了智哥儿,语气很是温柔:“你娘没有不要你,弟弟小,需要照顾,等弟弟大了,跟你一样能跑能跳了,你娘就能多些时间陪你了。”
“真的吗?”智哥儿抬起头,满是希冀地望着诸葛汐。
诸葛汐点了点头,又看向水玲珑:“从前不会如此。”
水玲珑听懂了,智哥儿是最近才变得这般患得患失的,想来有人和他说了什么。难道冯晏颖会对智哥儿说“我不要你了,你自己看着办”这样的话?亲娘谁舍得?但若非如此,智哥儿为何那么害怕失去冯晏颖?莫非…水玲珑望向诸葛汐,见她满眼隐忍,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姚成的事把诸葛汐磨得目呲欲裂,若非水玲珑和了一番稀泥,她早倒下了,她揉了揉太阳穴,把智哥儿放进了水玲珑的怀里:“给二少奶奶送回去,就说明日我会给她多请两个乳母。”顿了顿,又道,“旁的事让她别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