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了一半,杜妈妈神色彷徨地赶了过来:“大小姐!奴婢刚得到消息,老爷…老爷要退了镇北王府的亲事,把你嫁给太子!”
花厅内,章公公一身素服坐在主位上,他是皇后的心腹,便是丞相见了他都都给几分面子,他用杯盖拨了拨水里漂浮的茶叶,扯着尖细的嗓音问道:“咱家说的话,尚书大人考虑得如何了?”
水航歌的额头冒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水玲溪变成如今这般模样,说不痛心是假的,可他更为担忧的是自己的前程,已经决了一道口子,没必要为了填这道口子而把金砖给撬了用上。他吞了吞口水,面露难色道:“公公,这…怕是不妥吧!镇北王府已经上门纳吉,这门亲事便也算定下,若是把玲珑突然成太子妃,岂不是让镇北王从此和万岁爷生了间隙?”
若早知兜兜转转,太子妃还是要落在玲珑的头上,他当初何必任由秦芳仪闹出这么多事儿?!
章公公呵呵一笑,犀利的眼眸里掠过一丝鹰一般的血戾,却转瞬即逝,水航歌的头皮麻了麻,再看向章公公时又只看到他满脸笑容:“自然…是不能让镇北王对万岁爷生隙的。”
水航歌的神色稍作松动,章公公又道,“所以,是你退亲,不是皇家抢亲。”
“啊?”水航歌的太阳穴突突一跳!恶人由他做?
章公公似笑非笑道:“理由咱家都给你想好了,水玲溪有病,配不上太子,水玲语和水玲清青涩有余、气度不够,也配不上太子,唯独长女水玲珑曾获得赏梅宴文试冠军,德才兼备,又对太子有救命之恩,情真意切。你,水尚书不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太子妃之位,所谓良禽择木而栖,皇家和诸葛家,你最终选择了皇家,人之常情而已!”
真是好算计!水航歌的冷汗一层一层往外冒,几乎湿透了中衣,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原本可以两边讨好,现在却要得罪一个?不!他没胆子和镇北王府唱反调,他定了定神,道:“这门亲事是万岁爷亲自定下的,除非万岁爷下达圣旨命我改换人选,否则,恕难从命。”
有本事皇家去跟镇北王抢!他可不做这个恶人!
章公公的表情一僵,声线冷了下来:“这事儿真要捅到万岁爷跟前儿,水尚书,欺君之罪可是要砍头的!”
“欺…君之罪?”水航歌的心里打了个突。
章公公冷笑:“这门亲事,原先就是定的水玲珑,你私底下偷龙转凤换了人,当天底下的人都是傻子吗?”
这事儿…他连老夫人都没告诉,章公公又是怎么知道的?水玲珑志不在皇家他看得出来,秦芳仪没这么傻把事情给抖出去,丞相府只知皇上定了水家儿媳却也不知玉佩一事,周姨娘被禁足无法和外界互通消息,更遑论是传入皇后的耳朵里,皇后,后宫…水玲月?水航歌怒气填胸,孽子!
章公公见他气得脸红脖子粗,以为自己震慑到他了,于是脸上重新有了善良的笑容:“咱家可不都是为了你考虑么?”
水航歌忽而笑了:“章公公,万岁爷当初赐我定亲玉佩时就说了只认玉佩不认人,所以,换个人选算不得欺君之罪,章公公若是不信,大可去向万岁爷求证。”这话不假,皇帝把选择权给了董佳雪,若她乐意,皇帝许她女儿一世荣华,若她不愿,也可让人替嫁。只是皇帝并不知道董佳雪一直默默地活在庄子里,更不清楚水玲珑是董佳雪的女儿,皇帝以为…董佳雪母女十多年前便死掉了!原本他还担心皇帝会收回成命,没想到皇帝还是履行了承诺。
章公公把茶杯往桌上一搁,翘起兰花指,缓缓拂过涂了金色眼影的眸,笑得花枝乱颤:“咱家指的却不是玉佩一事。”
水航歌的心咯噔一下!
章公公笑意更甚:“咱家指的是你瞒报水玲溪的病情!万岁爷的确开了金口要太子娶拿着玉佩的水家女儿过门,一如万岁爷登基时也承诺过会爱戴每一个大周子民,可你瞧瞧,那些作奸犯科的子民却是不能享受万岁爷的承诺的,那么,你觉得你欺君在先,万岁爷还会信守承诺在后?”
水航歌的瞳仁动了动,章公公便知他心里萌生了退意,赶忙趁热打铁:“你再想想,便是太子硬着头皮娶了水玲溪又如何?咱家把话给你撂这儿,上花轿的若是患了怪病的水玲溪,太子府立马会多出至少两名侧妃!万岁爷可以强迫太子娶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却没办法按住太子与她行房,水玲溪若一直无所出,将来的凤冠又怎么会落到她的头上?若太子娶了心仪的水玲珑则大不相同了,太子呀,会花很多心思维护她,别说侧妃,连通房太子也是不会要的。只有这样,你的国丈梦才做得长远啦!”
章公公走后,水航歌前往了老夫人的福寿院,在去之前,他命人封锁了长乐轩,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来。
当天下午,老夫人顾不得料理几乎要滑胎的水玲语,只带着水玲清去往了镇北王府。
豪门联姻,新娘子变来变去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左不过姓氏相同,谁嫁都一样,反正代表了身后的家族。
所以,当水航歌与老夫人提出退了镇北王府的亲事时,老夫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诸葛钰克死过三任未婚妻,名声不好,议亲困难,若王妃乐意,她愿意退了大孙女的亲,让小孙女嫁过去。但显然,她低估了王爷和王妃的怒火,她几乎是被轰出来的!
“有人嫁给你们儿子算是不错了!你那儿子不学无术、声名狼藉,一连克死三任未婚妻!不想让你们面子太难看才给了你们一个台阶下!轰我?不知所谓!我倒要看看,除了水家女儿,他还能娶到谁?!”老夫人在镇北王府门口,狠狠地骂了一通,拽着泪流满面的水玲清上了马车,水玲清不停地哭,老夫人这阵子被各种破事儿给弄得心烦意乱,当即用食指戳着水玲清的脑门儿,呵斥道,“哭!就知道哭!长得人模人样,连个男人的心都勾不到!你四姐连皇帝都能迷住,不就让你迷个世子吗?养你何用?白吃干饭!”
老夫人涵养挺好许多年,现在却…王妈妈暗自摇头,府里遭受了一连串的打击,老夫人和大夫人都不禁方寸大乱,就连老爷都有些惴惴不安,若非说谁在风口浪尖还能镇定自若,当属大小姐了!
水玲清哭得越发厉害了,诸葛世子明明是大姐夫,她为什么要去勾引他?
书房内,诸葛流云的神色十分凝重,这比听到诸葛钰和水玲珑八字不合更让他恼火!退亲?就算和诸葛钰有婚约的是公主,也不能退了诸葛钰的亲!要退,也得诸葛钰退了别人!尤其,尚书府还不止退亲这么简单!把好的给太子,次的给他儿子?!太子矜贵,他儿子就卑贱?他的儿子对喀什庆族来说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敢得罪喀什庆,那就准备灰飞烟灭吧!
他要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谁敢欺辱他儿子,下场便只有一个--死!
“来人!给我查!把水航歌为官十七年的档案,事无巨细地查出来!敢漏掉一件事,本王就摘了你们的脑袋!”就算水航歌是个清官,他也要把他变成一个污吏!他要水家…家破人亡!
“是!”暗卫身形一晃,飘出了书房。
诸葛钰从容地走了进来,脸上是少有的沉静,仿佛一夕之间他已大了十岁,年少轻狂、放荡不羁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离他而去了。
“父王,这是我和水玲珑的事,你不要插手,我自己会解决。”声音不大,语气却不容拒绝。
诸葛流云看向丰神俊朗的儿子,心里一阵抽痛,若非当年出了那样的事,儿子也不会变得如此消沉,他本是喀什庆的天才,是引领全族走向昌盛的希望,却因那件事而遭受了无法磨灭的打击…说到底,是他这个父亲害了他!诸葛流云露出一个宠溺的笑:“钰儿你别做傻事,不就是一个女人吗?不值得你动怒,父王会替你解决的。”
“又是替我解决,那父王你要不要也替我娶妻洞房?”淡淡的口吻,疏离的态度,直叫人心里一阵发凉。
“你…”诸葛流云的脸色就是一白,想骂儿子口无遮拦,却又实在狠不下心,他话锋一转,“我知道你长大了,你想做什么,我都会不遗余力地支持你,你是想做官,还是想从商?或者什么都不做也行,反正严格说来你也不算大,我在你这个年纪,也是什么都不懂,整天东跑西跑,年轻人嘛…”
诸葛钰面无表情地打断他的话:“说了这次不要你插手!你再插手,才是真的逼我做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