湲姐儿煲的是花旗参鸡汤,煲完汤,她拎着食盒去了诸葛钰的书房。她坐在书房的椅子上等,等得哈欠连连,诸葛钰仍没出密室。最后,她抵不住困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弘哥儿进屋,用毛毯盖住妹妹的身子,然后轻轻地将妹妹抱回了她自己的卧房。
二十一号,姚老太君寿辰,水玲珑带着荀奕出宫去了姚府。马车即将抵达,水玲珑挑开帘幕向外看了看,就瞧见姚府门口停着一辆马车,房妈妈将一名妇人送了上去,那名妇人的上半身已经钻入了车厢,水玲珑只看到一条淡蓝色绣牡丹长裙。房妈妈是姚老太君的心腹,若非至关重要之人,如荀奕,姚老太君一般不会让房妈妈将人送到大门口,就不知那妇人是谁了。
水玲珑和荀奕步入倾竹院,姚老太君笑着将二人迎上主位,并吩咐房妈妈奉茶。水玲珑看向姚老太君,温声笑道:“我瞧您身子硬朗,精神也不错,如此,我便能安心回复太后娘娘了。”
姚老太君和蔼地道:“多谢太后娘娘与太妃娘娘记挂,家里还有几个傻小子不成才,老身放不下,就这么一直耗着了!”
荀奕笑道:“老太君是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
一句话,逗得姚老太君心花怒放,“借皇上吉言,老身呀,就再活个一百年,活成精!”
一屋子人,全都笑了起来。不多时,房妈妈奉上西湖龙井,水玲珑将茶捧在手心,浅浅笑道:“老太君寿辰,太后娘娘凤体违和不宜出宫,便让我将贺礼带来。”
话音刚落,柳绿捧着三个锦盒走到了姚老太君跟前,这是姚欣、水玲珑和荀奕为姚老太君选的贺礼,姚老太君起身对水玲珑与荀奕行礼,“多谢皇上、太后娘娘与太妃娘娘恩典,”
荀奕忙扶起姚老太君,“今儿是家宴,老太君您快别多礼。”
姚老太君拍了拍荀奕的手,不无恭敬地道:“皇上隆恩!”
荀奕心中烦闷,自己明明当她是亲人,她却非得刻意强调君臣之分。姚老太君感受到了荀奕的不悦,心中微微一凉,莫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小皇帝不高兴了?水玲珑不动声色地递了一杯茶到荀奕手上,“寿星为大,老太君,您可别与奕儿客气。”
荀奕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母妃所言极是,今儿全听老太君的。”
姚老太君深深地看了水玲珑一眼,继而对荀奕笑着点头,“老身荣幸。”
几人聊了会儿天,荀奕倍觉无聊,便打算去外面走走。
姚老太君看向水玲珑,和蔼地笑道:“我后院栽种了一些极品牡丹,不知太妃娘娘有没有兴趣观赏一番?”
水玲珑眨了眨眼,“好啊。”
姚老太君看了柳绿一眼,对房妈妈吩咐道:“柳女官辛苦了,快带柳女官喝喝茶。”
水玲珑对柳绿点了点头,柳绿与房妈妈去了西暖阁用茶。水玲珑则与姚老太君去了种满牡丹花的后院。没了外人,姚老太君开门见山地问:“太妃娘娘对选秀的事怎么看?”似是感受到自己问得太唐突了,姚老太君又很坦荡地笑道:“是这样的,新帝选秀,但凡未婚女子都要参选,可老身并不希望自己的重孙女儿入宫,若太妃真同意皇上选秀,劳烦太妃透露一下风声,老身好赶紧替蕙姐儿张罗一门亲事。”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便是水玲珑也一时没参透其中的玄机,水玲珑就道:“这事尚未下定论。当然,蕙姐儿今年十七,也到该议亲的年龄了。”
姚老太君眸子里划过一丝失落,尽管很快,但还是被水玲珑给捕捉到了,水玲珑微微诧异,难道荀奕选秀,姚老太君不喜欢吗?
姚老太君垂下眸子,呷了一口茶,脸上再次有了无懈可击的笑容,“说起蕙姐儿的亲事,老身今日斗胆与太妃娘娘讨个意见。”
直觉告诉水玲珑,姚老太君在提起蕙姐儿的亲事前咽下了一些话,就好比放电影时突然剪掉了一段,水玲珑优雅地笑道:“老太君请讲。”
姚老太君看着水玲珑眼底闪过的深意,心头微微一震,她已经掩饰得那样好了,但太妃好像还是感受到了什么,想起那人的告诫,真是字字珠玑。
“很难启齿吗?”见姚老太君思索得略久,水玲珑出声问道。
姚老太君摸了摸身旁的牡丹,笑容无懈可击,“老身想提的是蕙姐儿与弘哥儿的亲事,就不知太妃娘娘答应不答应了。”
蕙姐儿与弘哥儿是名义上的表姐弟,但蕙姐儿非诸葛汐亲生,诸葛钰也非冷幽茹亲生,二人并不存在近亲的血缘关系,从基因上来说,是可以成亲的;从门第上来讲,更是门当户对的。这门亲事,怎么看怎么匹配,但水玲珑的眸子里还是掠过了一丝冷光,“老太君这话与哀家说说倒也罢了,可千万别传出去,哀家早年嫁过镇北王,而今却是先帝的妃子,哀家如何做得了镇北王世子的主?”
心里却补了一段:你是怕有一日诸葛钰推翻了荀奕的江山吧!若果真如此,作为诸葛钰长子的弘哥儿便是太子,蕙姐儿若真嫁了,岂不成为太子妃?那样的话,后宫还是姚家女人的天下。很快,水玲珑又想到了湲姐儿,湲姐儿十六,也该议亲了。
姚老太君淡淡一笑,“另外有件事,老身想向娘娘请教一二。”
水玲珑缓缓地道:“老太君请说。”
姚老太君像戴了一张优雅的面具,笑容一直暖人心扉,但水玲珑不难看出那厚厚的妆粉下所呈现出的老态和沧桑,水玲珑觉得她没多少时日了,这么虚弱的她应当在家静养,究竟为何大张旗鼓地举办寿宴?
姚老太君说道:“老身想问太妃娘娘,何时把正统之权交还给太后?”
水玲珑眸色一厉,探究的眸光落在了姚老太君的脸上,“老太君认为是哀家架空了太后的权力吗?”
姚老太君胸口开始剧烈起伏,脸色出现了不健康的酡红,“难道不是吗?先帝钟情于你,即便你怀了镇北王的孩子,仍然不计前嫌纳你为妃,可你不知感恩,这么多年一直与镇北王来往密切,别告诉老身你们两个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做!”
水玲珑狐疑地蹙了蹙眉,因为快死了,所以不怕她治她的大不敬之罪了吗?“老太君,当年的事你比谁都清楚,若非先帝拿我母妃和她腹中胎儿的命做交换,我焉能签下休书自离王府?你怎么好意思要我感恩?他拆散了我的大好姻缘,我凭什么对他感恩?”
姚老太君情绪越发激动,语气越发透出一股压抑过后的沉重,“所以,这些年你其实对先帝怀恨在心了!难怪你强行把皇上养在膝下,让皇上与太后生离那么多年!你是在报复先帝拆散你和诸葛钰的行为啊!”
水玲珑脸都气绿了,“南宫雪,哀家敬重你是冰冰的干祖母,也敬重你是太后的祖母,所以对你礼遇有加,可这并不代表哀家就得被你指着鼻子骂!皇上为何会被养在我的寝宫,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好孙女儿?是她不给我自由!是她用先帝的圣旨逼迫我接纳皇上,又用菩提子逼迫我留在皇宫!她说,如果我敢离宫,她就立刻毁掉与梅家的婚约,让我拿不到菩提子!这些,你是真不知情还是假不知情?”
姚老太君当然知情,却并未因此而露出丝毫的愧疚,反而愈加理直气壮,“如今菩提子到手了,你仍不离宫,哼!依我看,你就是贪恋权势!就是放不下太妃之尊!说不定,你还想和诸葛钰串通一气,里应外合,颠覆我重孙的江山!”
“南宫雪!”水玲珑从没觉得姚老太君这么可恶过,她和诸葛钰十几年来为荀奕付出了多少,其心日月可鉴,这个可恶的老太君怎么能如此诬蔑他们?“你们看我碍眼,我看你们也恶心!你若真想把我从宫里除掉,让太后下旨放行啊!冲我发脾气算什么本事?这个太妃,谁要当尽管拿去!我不稀罕!我只想带着我儿子离宫,从此远离你们这些麻烦!”
冷声说完,水玲珑转身,打算就此离去,一抬头,却看见荀奕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