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水玲珑和姚欣走向自家马车之际,突然听得一声凄厉的马嘶,水玲珑眉心一跳,就看见一匹高头骏马发了疯似的朝她们奔来!速度之快,距离之近,令水玲珑和姚欣瞠目结舌。水玲珑却是不作他想,一把掀开了姚欣。
喧闹的街市仿佛陷入宁静,周围的人似在朝水玲珑说着什么,但她全都听不见了,她只清晰地看见骏马扬起前蹄,在空中跃出完美而张狂的弧度,像一道霹雳,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破坏力,即将碎掉她的头颅……这一秒,她分明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电光石火间,一道银白身影从天而降,带着淡淡的古龙香水味,刹那间将她笼罩。她只觉得眼前一暗,自己已被一股大力搂紧了腰肢。脸颊撞上一个健硕的胸膛,耳畔贴上了仿佛要跳出来的心脏。下一秒,更凄厉的马嘶传来,却是骏马被人当场击毙,随即水玲珑的腰肢再次一紧,却是被强行扯出这个怀抱,落入了另一双温暖的臂弯。
“没事吧?”熟悉的话音响在头顶,水玲珑眼睛一亮,看也没看便探出手圈住了他精壮的腰身,“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诸葛钰吻了吻她的鬓角,又一脸肃然地看着对面长身如玉的男子,“好久不见啊,荀世子。”
荀枫看着姚欣连招呼都不打一个,见到他像见到陌路人似的转身便踏上了自己的马车,目光微微一凝,很快,他那比女子更嫣红的唇瓣勾起一个优美的弧度,“放心,以后会经常见。”
诸葛钰发出一个似是而非的鼻音,霸道地将水玲珑罩入黑色氅衣内,不使荀枫窥见她分毫,“是啊,荀世子好手段,骗娶了姚家嫡女为妻,你离沉冤得雪不远了,今后京城的大街小巷势必再次看到你无比活跃的身影。”
水玲珑竖着耳朵听二人对话,越听心里越疑惑,她用纤长的手指扒开一条缝隙,自缝隙中看见对面的男子,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荀枫回来了,无论是声音还是容貌,都回来了!
荀枫眸光一直肆意地落在水玲珑的身形上,自然没放过水玲珑偷窥她的小小动作,他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玲珑,你想看我就光明正大地看,诸葛世子想必还没小气到不准妻子看一眼别的男子的地步。”
你不说话会死啊……
水玲珑没中他的激将法,只默默地搂紧诸葛钰。
诸葛钰大为受用,看了一眼姚家马车的方向,又对荀枫意味深长地道:“荀世子即将夫位不保,怎的还有心情与旁人说笑?我若是荀世子,这会儿应该好生陪自己的妻儿。”
荀枫扭过头朝姚欣的马车看去,正好捕捉到车窗的帘幕落下,他瞳仁一缩,道:“后会……”
“无期!”诸葛钰果决打断他的话。
荀枫冷冷一笑,有期无期你说了可不算,从现代到异世,我若还是做那任人宰割的羔羊,不如一头撞死得了!我想要的东西,无论是江山还是美人,通通逃不掉!水玲珑你等着,总有一天你会乖乖地来我身边!
荀枫走后,水玲珑掀开诸葛钰的氅衣,看向马路中央倒在血泊里的骏马,眸子一眯,“谁家的马?怎么好像突然发狂了?”
诸葛钰放开她,走到马旁边,仔细检查了一番,然后在马的屁股上拔出了一根绣花针,“从巷子里蹿出来的,谁家的马估计查不到了,但看手法,不像是个有武功的人。”
而且极有可能是个女人,男人谁用绣花针?
水玲珑和诸葛钰想法一致,水玲珑用帕子捏住绣花针,对准夕阳余晖仔细端详了一番,没瞧出什么大的线索,但水玲珑还是把它小心翼翼地装进了荷包。
诸葛钰阴沉着脸,模样煞是吓人,“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倒好似提前准备好的一样,却又不知是针对你,还是姚欣,或者你们两个。下次你出门,记得带上枭卫,这种情况不要再出现第二次了!”
水玲珑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荀枫倒是出现得巧。”
诸葛钰眸色一点点变得深邃,受到水玲珑的暗示,深深一想也觉得荀枫嫌疑很大。
水玲珑耸了耸肩,敛起凝重的神色,“你怎么打这儿路过了?”
诸葛钰看着她笑,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不是路过,是打了胜仗,我押送三王爷回京,就比队伍早几日。我刚从大理寺回来,听安平说你带着孩子们逛街去了。”
所以……连胡子都没刮就追上来了?水玲珑四下看了看,发现没什么行人,踮起脚飞速在他脸上香了一个,然后逃也似的上了马车。诸葛钰摸着被她吻过的地方,看着她“落荒而逃”的娇小身影,嘴角一勾,也上了马车。
马车内,秦芳仪看着面色发白的女儿,问道:“怎么了,你这是?”
水玲溪捂着肚子,倒在了榻上,有气无力地道:“拉……拉肚子啊……赶紧回府,不然我又得拉……”
秦芳仪啧了一声,蹙眉道:“你呀,跟你讲过多少回了,小日子来的时候不能乱吃东西,偏你不忌嘴!现在好了?”
水玲溪用枕头捂住脑袋,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赶紧回家,这种破地方,一刻也不想待了。”
……
另一辆马车内,皓哥儿倒在榻上呼呼大睡。
姐儿和哥儿看到父亲异常兴奋,齐齐爬到诸葛钰的腿上,抱着他的脖子一顿狂亲。
“爹爹,爹爹,想我了没?”姐儿软软糯糯地问。
诸葛钰宠溺地摸着女儿的小脸,“当然想了!爹爹每天不打仗的时候,就想你们和你们娘亲。”
姐儿摸着诸葛钰没来得及刮掉的青色胡楂,歪着脑袋问:“那……打仗好玩儿吗?”
诸葛钰含笑地看着女儿,“不好玩。”有战争就有牺牲,血流成河、漫天黄沙,又不知多少家庭在吃年夜饭的时候少了亲人,多了牌位。
姐儿耸了耸肩,“那就别打了。”
诸葛钰笑而不语,姐儿又道:“爹爹,亲亲!”
诸葛钰亲吻着女儿的小小脸蛋,不多时,儿子也跑来凑热闹,也要亲亲,父子三人就那么腻在一块儿。
皓哥儿偷偷睁开一条眼缝,看着弟弟妹妹有父亲疼爱的画面,鼻子一酸,他又赶忙闭上了眼。
水玲珑静静坐在一旁,欣赏着丈夫和孩子们的互动,心底满满的全是喜悦和动容,这一世,说什么她也要改变轮回的命运,她不要诸葛钰死去,不要与孩子们生离,更不要他们三人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马车抵达王府,枝繁和柳绿抱着孩子们并拉了皓哥儿的手进门,诸葛钰却拉着水玲珑的手,吩咐安平将车驶往了另一处地方。
静谧的天地只剩彼此,水玲珑反而有些不自在了,好像越和他相处,越难以保持最初的淡漠,她会紧张,会害羞,会悸动,会因为他的一个目光欣喜半天,也会因为他的一声叹息难过许久。
诸葛钰将微红着脸的妻子抱在腿上,挑起她尖尖的下颌,轻声问道:“你想我了没?”以为她又会抵死不认,谁料,水玲珑非常诚实地点了点头,“想了,你呢?”
诸葛钰迷恋地呼吸着她颈窝的芬芳,沙哑着嗓子道:“做梦都想。”
水玲珑开心地挪了挪身子,试图和他贴得更紧,但那么多天没开过荤的狼早就饿得不行,这会儿小白兔送上门,狼焉有故作矜持的道理?
诸葛钰低头,吻住她软红的唇瓣。车厢内温度陡然上升,水玲珑浑身都开始燥热,小电流一波波地流经小腹,又漫延到四肢百骸。水玲珑的意识渐渐陷入混沌,心口一凉,她才发现二人已经衣衫半解躺在了榻上。
“这里是马车……不……”拒绝的话未说完,她便仿佛看见海浪汹涌,轻舟扬帆入境。看着她于蹙眉之态中流露出来的妩媚,诸葛钰再次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寒风凛冽,吹过车厢顶,发出呜呜的低鸣,又似轻轻的抽泣。云雨过后,水玲珑眼睛都哭肿了,不是疼,而是累,累得不想动弹,“没力气了,待会儿叫娘笑话我。”
……
夕阳西下,在天边勾勒出一片绯红的晚霞。
诸葛钰牵着水玲珑的手,在陆陆续续摆好摊位的集市里行走。这是中心二街,本就络绎繁华,现在又添了许多年画、年货和花灯的摊位,更显拥挤。水玲珑看着摊子上的货品,笑着道:“年味儿真浓,这是我们认识的第几个年头了?”
诸葛钰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答道:“第四年。第一年十一月初十,寺庙,初遇。”
水玲珑就笑,夕阳的余晖打在她美如璞玉的脸上,映出一层金色光晕,“都四年了,时间过得真快,有时候想想,觉得昨天才刚认识一样。”
诸葛钰紧了紧与她十指相扣的手,轻轻地问:“嫁给我,你可后悔?”
如果没有嫁给他,现在她该是大周母仪天下的皇后,以她的聪颖才智,不仅能牢牢拴住云礼的心,也绝不会被谁给算计了去。
水玲珑没有回答,而是目光悠远地反问:“娶了我,你可后悔?”如果没有娶她,他现在该是回了喀什庆,成为喀什庆至高无上的领袖,上官文鸢那样的女子配不上他,一定还有别人,一个比她温柔、比她优秀、比她美丽的女子,成为他今生的伴侣。他用兵如神、智勇双全,喀什庆独立不在话下,又或许能收服漠北,重塑喀什庆一千年前的辉煌。
诸葛钰也没回答她,而是说:“玲珑,如果没碰到我,你可还会嫁人?”
水玲珑微微一愣,诸葛钰轻柔却笃定地道:“如果没有你,也不会是别人。”
水玲珑想到前世的诸葛钰直到她死的那一年都没有娶妻,想必后面也没有娶了。在他们三个人的轮回里,她拥有过荀枫,荀枫拥有过别的女人,唯独诸葛钰,生生世世非她不可。水玲珑深吸一口气,露出了感动的笑容。
诸葛钰晃了晃二人牵着的手,大笑出声,“小呆子!以后和爷在一起,不许想别的,知道吗?”
水玲珑幽幽地瞪了瞪他,“你才是呆子!”
诸葛钰宠溺地笑了笑,“带你去一家老字号牛肉店,可好吃了!”
“郭焱!你给我站住!”三公主成亲后讲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它了。她就不明白了,她堂堂一国公主,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谁见了不是喜欢得不得了,怎么偏偏到了郭焱这里就变成她追、郭焱躲了?郭焱没工夫理会三公主,他刚刚好像看到玲珑和诸葛钰了,他得找他们。三公主气得咬牙,你心里只有玲珑,什么时候也能回头看看我?
“郭焱!我最后说一遍!你再不理我的话……再不理我的话……我就……我就……”三公主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我就带着孩子与人私奔!”
这话管用,郭焱的脚立马像被钉在了地上,一步也迈不动了。他徐徐转身,木讷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三公主睫羽一颤,“我……我就私奔啊……”
“不对,前面一句!”
“我最后说一遍啊……”
“也不对!后面那句!”
“你再不理我的话……”
“你怀孕了?”郭焱显然等不及了,直接打断她支支吾吾的话,“几个月了?”
几个月怎么可能?按照你每晚折腾我的劲头,真怀了几个月,你不得把孩子折腾到佛祖跟前去啊?
三公主垂下眸子,用余光偷偷瞄了瞄他,然后抿了抿唇,故作清高地仰起头,“一……一个月。”
郭焱的冰块脸就突然有了一抹明媚的笑意,但只有一瞬又迅速沉了脸,“胡闹!明知道自己怀了孕,就该在家好生歇着,追着我满大街地跑算怎么回事?”
三公主嘟了嘟粉红的小嘴,“谁让你总不陪我?我一个人在府里多无聊啊,以前在宫里有母后,有大哥,有七弟,有父皇,现在……”
现在只有你,你又总不理我……
三公主越想越委屈,最后直接落下泪来。
婆媳相处不易,郭焱深深地明白这一道理。在他童年的记忆中,平南王妃背着荀枫恶意刁难玲珑的事不少,郭大夫人虽没那种坏心眼儿,但三公主这种奇葩也着实不好相处,浑身是刺儿,对她好吧,她认为你是蓄意巴结;不理她吧,她又怪你不待见她。
郭焱抬手擦了她的泪,他怕女孩子哭,女孩子一哭他便束手无策,“好了好了,别哭了,最多我以后出门都尽量带上你。”
三公主破涕为笑,抱住他的胳膊道:“真的?”
郭焱看了看她平坦的小腹,眉头一皱,说道:“不许再跑跑跳跳了,头三个月最危险。”
三公主心虚地眨了眨眼,“哦……哦!好啊,我……我这不是还没适应吗?一激动就忘了,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打算给你一个惊喜,谁让你……不理我?”
郭焱搂住她的肩膀,故作老成道:“其实也不是故意不理你,以后我注意。”
三公主心情大好,“不许骗我!”
水玲珑和诸葛钰进入老字号牛肉馆,这家牛肉馆不像寻常酒楼开设各种雅间,它除了前厅用来记账,后院有一排供解决私人问题的房舍之外,饭桌都是露天摆在院子里的。寒风凛冽,客人们却吃得热火朝天。香辣牛肉锅和烧烤最受欢迎,几乎每桌都点了这两样。
诸葛钰拉着水玲珑要了角落里的位子,店小二欢欢喜喜地迎了上来,“世子爷,您来啦!”看了一眼水玲珑,笑意更甚,“这位想必是世子妃了!世子妃万福!”
水玲珑眨了眨眼,微笑着道:“怎的我就不能是别人?”
店小二笑得灿烂,“听掌柜说,世子爷很小就开始来咱们店吃牛肉,除了姚家的大少奶奶,还没带哪位女子来过呢!”说话间,奉上了大麦茶。
水玲珑笑了笑,捧起茶杯细细品尝。诸葛钰拿过菜单,比着水玲珑的喜好点了几样店里的特色菜,店小二一看这口味与他平时吃的大相径庭,又不禁对水玲珑多看了两眼。店小二拿着单子去往厨房,诸葛钰放在桌下的手忽然摸上了她的腿,水玲珑身子一颤,听得诸葛钰含了一丝淡淡邪魅的话音在耳畔响起,“嗯,还怕我带别的女人来过,心眼儿这么小。”
水玲珑拍开他作恶的魔爪,拿起一块糕点喂进他嘴里,“我就好奇店小二的眼力随口一问,您老别太自作多情了!”
你就装!诸葛钰却是笑,握住她的手,不再说话。
“这么巧,一天居然碰到两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