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钰开门见山道:“和你做笔交易,做成了,荀枫的一切都是你的,你从此将成为真正的荀枫,而非一个任人猜来猜去的替补。”
李靖背过身子:“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是李靖,和前平南侯府世子荀枫没有丝毫关系。”
诸葛钰走到书桌旁,拿起他写写画画的图纸,嘲讽地道:“你又娶水玲溪,又模仿荀枫的字迹,难道不是希望那些暗中勾结的党羽或明面上看不惯荀枫的敌手,认为你是改头换面之后的荀枫吗?睁大眼看清楚,你最大的敌人不是我,不是诸葛家,而是荀枫。但有金尚宫在你杀不了他。把他交给我,我比你更希望他一辈子都是穆华!”
人都是自私的,当你没有机会去肖想什么的时候尚且能老老实实,可一旦有谁撑开了你梦想的羽翼,你就会想要飞得高点、高点、再高点…诸葛钰李靖透露的三处窝藏点一一找了过去,终于在城南一处毫不起眼的农舍内发现了正在和荀枫唇枪舌战的金尚宫。
“世子,你相信我呀!我真的是金晨!你脖子上戴的小木牌,你自己刻的!你掰开木牌看看,中央镶嵌了一个小字条,写着具体的更换记忆日子,以及换容日期,并有我和你的指纹按下的印泥,人的容貌可以改变,声音可以改变,习性也不是不能改变,但世子呀,指纹是变不了的!”
这个法子,与水玲珑用来抵制荀枫本身记忆的如出一辙!荀枫的眼睑猛一阵眨动:“你…你胡说八道!”
“世子爷啊,我到底有没有胡说,你把木牌取下来看看就知道了!”
荀枫沉默,金尚宫的眼神一闪,骇然失色:“世子!你该不会把木牌给弄丢了吧?还是你给水玲珑了?”
荀枫愣愣地说道:“我给水玲珑了。”
金尚宫一屁股瘫坐在地,仿佛天塌了一般,整个人都惶然无助了…
诸葛钰想杀掉这个老祸害,但显然,他低估了荀枫失忆之前的部署,这座房舍从里到外共有机关十七处,暗卫三十名,诸葛钰若贸然和对方大开杀戒,其结果极有可能连自己也逃不出去。诸葛钰犀利的眸光扫过房舍的每一处,最终把心一横,破门而入带走了荀枫。
当身后无数暗器夹杂着冰寒之气铺天盖地而来,诸葛钰带着没有武功的荀枫左躲右闪,时间仿佛倒回多年前,漠北营地,他们也是这样出生入死。看着诸葛钰费尽全力保护他的样子,荀枫潋滟的眸子里涌上了一层堪称“陌生”的情绪。
翌日,老太君将荀枫叫去了天安居,笑容满面道:“华儿,奶奶叫你来,是想问你一件事。你对姚小姐感觉怎么样啊?”
昨晚搭救完荀枫之后,诸葛钰又即刻前往姚家,与姚家统一了口径--车夫是醉酒驾车跌落摔破头颅而亡,随后,穆华亲自驱车送了姚欣回府。至于姚欣昏迷,穆华失踪的事则“人间蒸发”了。这么做,主要还是为了保全姚欣的名节。
荀枫神色复杂地看向老太君,预备说,我暂时没有娶妻的打算,等皓哥儿再长大一些我仍然要带他回南越的,可脑海瓜子转了转,最终决定把马车上的事和盘托出,毕竟男女授受不亲,碰了对方是不是就该负点责任?“是这样的奶奶,昨晚马车颠簸,我和姚小姐…不得已…呃…碰…碰到了一起,我没有占她便宜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如果姚小姐不嫌弃我身份卑微又成过亲还有儿子,我愿意负责。”
老太君就笑得合不拢嘴儿!
另一边,姚大夫人也是拉着女儿的手问长问短:“女儿啊,你…你的嘴怎么破了?”
姚欣扶额,无言以对。姚大夫人是过来人,瞧女儿这神色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心中暗把穆华骂了千百遍,没成亲呢便占起她女儿的便宜了?可见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想起儿子讲的买通车夫的话,她又觉得或许是自己女儿强“咬”了穆华。她笑着道:“女儿,你喜不喜欢穆华?”
喜欢个鬼呀!那么死气沉沉的一个人,除了空有一副好皮相,真不知还有什么魅力?要不是晚上和他同桌吃过饭,确定他胃口正常、呼吸正常,她大概会以为马车里抱着她的是一具僵尸!不知想到了什么,姚欣漠然地眨了眨眼:“我的亲事我做得了主么?”
姚大夫人想也没想便说道:“婚姻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姚欣一把朝后一仰,躺回了床上,并拿被子蒙住脑袋:“那你别再问我!”
姚大夫人就笑了,这是…答应了?
荀枫和姚欣的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消息放出去后,整个京城都轰动了!姚家嫡女居然要嫁一个二婚的商人为妻!这得哭瞎多少京城才子的眼?但也有人说,镇北王收了穆华为义子,如此身份也配得上姚欣。
荀枫坚持要搬出府分家独过,没成亲尚且有理由呆在王府,一旦成亲就代表着他和王府再无干系,依旧住在王府算怎么回事儿呢?偏老太君不许,诸葛流云不让,皓哥儿舍不得,且抱着他不想他走,也不要随他走。搬府之事不了了之,婚期却在合了二人的庚帖后新鲜出炉:十月初十,黄道吉日,宜嫁娶。
清冷多年的王府自从水玲珑过门后,繁荣程度直线攀升,先是哥儿、姐儿出世,再是皓哥儿与荀枫来临,后又有绝育多年的冷幽茹怀孕,现如今荀枫面临大婚,就差二房传来喜讯了。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诸葛家这种运势。今年南方水患严重,江总督亲自奔赴抗洪抢险第一线,在指挥士兵们巩固堤坝时突然遭遇洪峰,被困在孤岛,未等救援人员抵达,他与五十多名士兵便悉数被洪水冲走,打捞了足足七天,只打捞到十四具尸体,其余的…全都喂了江河的鱼,包括江总督的。水玲语盼星星盼月亮,年初才盼来一名胖乎乎的儿子,儿子还没叫上一声父亲便从此与父亲阴阳两隔。水玲语带着儿子回了京城,目前住在尚书府。
而原定于七月底回娘家探望水玲清和老夫人的水玲珑,因为帮着冷幽茹筹备荀枫与姚欣的亲事而一度耽搁了行程,直到八月底老夫人寿辰,水玲珑才和诸葛钰一同前往了尚书府。
等水玲珑和诸葛钰带着贺礼抵达尚书府门口时,恰逢一辆从皇宫驶来的马车停在了不远处,紧接着,二人就看到四名宫女、八名太监一字排开,垂首顺目,将一名穿着宝蓝色宫装的美丽少妇迎下了马车,一名模样清秀的小太监躬身递过胳膊,她探出月光般梦幻美丽的手,轻轻搭在其上。似乎感受到了水玲珑的注视,少妇淡然撇过脸,却在看清水玲珑的样貌时扬起了一抹浅笑:“玲珑,好久不见。”
水玲珑和诸葛钰行至她身边,微笑着打了招呼:“是啊,姑姑,好久不见。”
水沉香用帕子掩面,笑得优雅:“说不定以后,能经常见。”言罢,扶着小太监的胳膊,先水玲珑一步,袅袅娉娉地步入了尚书府房内。
水玲珑的笑容渐渐收拢,她不会记错,水沉香是被太上皇亲自下旨打入冷宫的废妃,云礼登基后,她的位份往上提一提,也至多是个太嫔,可瞧啊,她今天的排场完全是太妃的仪仗。
“水沉香怎么出冷宫了?别告诉我太上皇人在漠北,还念念不忘老夫人的寿辰,专门下旨册封水沉香为太妃,并许她出宫探亲的。”水玲珑狐疑地问向诸葛钰。
诸葛钰浓眉一挑,似笑非笑地看了水沉香的背影一眼:“李妃怀孕了。”
李妃,李靖的妹妹,与颜妃并驾齐驱,位列正二品妃,据说颇得太后的欢心。水玲珑摸了摸下巴:“所以,这是李妃替水沉香求来的恩典?”水沉香还说以后或许能经常见,她总觉得水沉香好像在暗示什么,会是什么呢?
“别理她,左不过是疯女人一个!”诸葛钰摸着她因思考而微微蹙起的眉头,豪情万丈地道。
水玲珑不可置否:“嗯,或许是我想多了。”但看了一眼大气恢弘的水府牌匾,老夫人身子骨没好利索,却举办了寿宴,她隐约觉着其中是藏了玄机的。
这是一场家宴,宾客们都是亲戚,有水玲珑夫妇、水玲溪夫妇、水沉香、水玲语,以及丞相府的秦之潇夫妇。秦之潇在去年年尾完婚,娶的是户部尚书的庶千金卢敏,卢家祖上曾出过一百一十八名位朝廷命官,其中丞相两位、太傅三位、内阁大学士七位、尚书十六位,属于真真正正的书香门第。
水玲珑一绕过纱橱进入女宾们谈话的隔间,便看见卢敏笑着与水玲语说着什么。卢敏肤色白皙,眼眸清亮,身材略有些丰腴,与生完孩子依旧亭亭玉立的水玲语相比,她显得平凡许多。听到脚步声,卢敏抬头望去,就发现一名约莫十八的妙龄少妇款款而来,她上着一件正红色梅花银上裳,下着一条素白月华裙,裙裾用金线绣了晨曦,又辅以红宝石宛若朝阳,颇有种绝艳天下的贵气,这人是…
“大姐,你来啦!”水玲语眼睛一亮,起身将水玲珑迎上炕头坐着,大抵是丧夫的缘故,水玲语的脸色有些苍白。
卢敏恍然大悟,原来是赏梅宴上大放异彩的文试冠军,难怪气度如此不凡:“世子妃。”
水玲珑客气地道:“表嫂不必多礼,这是家宴。”
卢敏笑了笑,仍难掩拘谨。丫鬟奉了茶,水玲珑端在手里,一脸笑容道:“表嫂和三妹聊什么呢这么开心?讲出来也让我乐呵乐呵。”
卢敏笑而不答,水玲语较为自然地接过话柄:“我们在说还没开席呢,表哥和大哥就拼酒醉得一塌糊涂!待会儿真正开席,还不得被大姐夫给灌死?”
水玲珑的目光一扫,笑着道:“没看见年丰。”说的是水玲语和江总督的儿子。
水玲语笑曰:“哦,在祖母那儿,母亲和二姐也在,要不,我们一起过去瞧瞧吧。”
水玲珑、水玲语和卢敏起身去往福寿院,刚走到门口水玲清便冲了出来:“大姐!”
水玲清十五,个子长得比水玲珑还高,原先勉强算作清秀的容颜而今有了几分美艳。水玲珑摸了摸她鬓角的发,嗔道:“快要嫁人的姑娘了,还这般孩子气,不知道羞的么?”
卢敏就掩面笑了起来:“大表妹和五表妹真是姐妹情深。”
典雅别致的房间,水敏玉半躺在床头,自从他嗜好龙阳的事儿在锡山学院曝光,他的仕途前程毁于一旦,现在,他连水家继承人的资格也要拱手相让,让给谁?水敏辉那个贱种!原本呢,他藏拙多年,就是不希望自己太引人瞩目,从而暴露了某些特殊嗜好,可就在他打定主意一鸣惊人的时候,却有人横插一杠子,鸡飞蛋打,将他的名声、前程毁得干干净净!试问,这口气,他如何咽得下?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两个小美人儿是诸葛钰送到我身边的!勾引我让我神魂颠倒无法自持,又悄悄将院长请到课室…结果,一失足成千古恨,弄得我形同废人,连出一趟大门都觉得膈应!”
秦之潇将剥好的荔枝喂进水敏玉嘴里,愤愤不平道:“诸葛钰可恶!水玲珑也不遑多让!我算是想明白了,当初我和水玲语莫名其妙睡在了燕兰轩,不正是她派柳绿做诱饵,引诱我去的?他们这对夫妇,果真是蛇蝎心肠!”
他浑然忘了,当初的蒙汗药是水敏玉给的,要迷晕他的并不是水玲珑。而他之所以上当,也是自己疑心作祟,柳绿可没拿刀架在脖子上逼着他去燕兰轩。但他这种人,又怎么会从自身寻找错误呢?他永远认为对的是自己,错的是别人。所以,水玲珑,该恨!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水敏玉和他思想境界一致,阶级目标一致,连憎恶的对象都那么破天荒的一致,他们是万恶的诸葛夫妇一手残害出来的凄苦良民,身上背负着无法直视的失意人生,他们要做的,就像暴政下不忍受辱的百姓那样,揭竿起义!
水敏玉吐了荔枝核,一股森寒之气漫过眼角:“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等了两年,可算是等来了一个机会!”
秦之潇的眉心一跳:“表弟,此话怎讲?”
水敏玉看向他,不怀好意地笑了:“诸葛钰毁了我的锦绣前程,我也要灭了他最在意的一切!”
“他最在意的一切?是什么?”秦之潇疑惑地问。
水敏玉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而是说道:“有些人,不给他点儿教训他永远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秦之潇的头皮一麻:“表弟你有把握吗?诸葛钰可不好对付,他们夫妇今儿是一起来的就更不好对付了。”
水敏玉抬手,细绘起他俊逸的眉眼:“所以,得表哥你帮我一把,就不知表哥…想不想也出口恶气了。”
秦之潇微微一愣,水敏玉凑近他,在他耳旁小声说了几句,秦之潇勃然变色,随后他看了性感俊美的水敏玉一眼,眸色一厉,水玲珑啊水玲珑,我虽然和你没太大仇恨,你整了我一回但也不算太过恶劣,但谁让你得罪了表弟呢?那么我唯有对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