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珑微微一愣,这倒是新鲜,头一回听人夸奖她鼻子的,水玲珑朝文鸢看去,这才发现文鸢的鼻子最美:“你的比我的好看多了。”
文鸢不好意思地微红了脸:“哪里?表嫂太过谦了,其实我有自知之明的,我长得丑,又不够温柔,哥哥们常笑我将来怕是要在闺中住一辈子。”
文鸢长得丑的话,全天下没几个美女了。水玲珑一时弄不清她是真的妄自菲薄,还是单纯的想再获得一次赞美,舒柔一笑,水玲珑说道:“在闺中住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
文鸢呆怔!水玲珑吃了一块糕点,文鸢意识回笼,娇柔地笑道,“我今天来是想向表嫂道谢的。”
水玲珑不明所以:“向我道谢?这谢从何来呀?”
文鸢笑得天真烂漫:“表嫂不用瞒我,我都知道了。”
水玲珑的眼皮子动了动,淡淡笑道:“知道什么?”
文鸢笑得眉眼弯弯:“二姑姑做的坏事太多,表哥恼怒二姑姑,难免迁怒于我,所以表哥一开始不愿意替我解毒,是表嫂劝了表哥,表哥才肯救我。”
这里的二姑姑指的是上官燕。但文鸢不仅是上官燕的侄女儿,也是上官茜的,水玲珑不知道文鸢是否真心这么看待诸葛钰的初衷,于是,没承认也没否认。
文鸢的眸光微微一凝,只觉得水玲珑的想法与常人格外不同。她又借着喝百果茶的空挡好生打量了一下水玲珑的屋子,整洁干净,典雅别致,多宝格上的玉器琳琅满目、价值连城;床对面是一块粉色心形地毯,旁边有一个十六格子的半人高矮柜,分别放着不同种类的玩具,大半她叫不上名字;柜子旁边的墙上贴着一张长方形蓝边花纹白纸,从下到上按照月份,印了哥儿和姐儿的小脚印,脚印慢慢变大,她仿佛也看到了哥儿和姐儿有哭有笑的成长历程…难怪表哥总想回家,这家实在温馨美好。
二人又聊了会儿天,直到姐儿要吃奶,文鸢才与水玲珑告别。
姐儿和哥儿吃饱后并排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了起来。水玲珑揉了揉眼,也搂着姐儿睡下了。枝繁替水玲珑掖好被角,见水玲珑阖上了眼眸,枝繁只得转头拉着钟妈妈进了偏房:“钟妈妈,你说大小姐是不是太掉以轻心了?”声音很小很低,生怕被水玲珑听见。
钟妈妈往外瞟了瞟,也受枝繁的影响,压低音量道:“怎么了?”
枝繁柳眉微蹙:“我一看那个表小姐就觉得不对劲儿,浑身不舒服!”关键是她仰慕诸葛钰,便觉得天底下的雌性都和她一样,也仰慕诸葛钰。
钟妈妈没她这么敏感:“你这小妮子,哪根筋安错了吧?表小姐有什么不对劲儿的?我瞧着蛮单纯可爱。”
真是心中有佛,众人皆佛啊。枝繁绕起了腰间的流苏:“钟妈妈你太善良、太以己度人了,这院子里大大小小奴仆二十多,真正能与大小姐荣辱与共的不超过一手指数,人性本善没错,可人一旦吃了五谷杂粮,有了七情六欲,便什么都不好说了。”
钟妈妈好歹是过来人,想了想也转过弯来了:“傻丫头,你没嫁过人不知道其中的弯弯道道,妻子再得丈夫欢心她也是妻,是妻就得谨守夫纲,在宅子里,做决定的从来不是女人。男人真要变心,女人是挡不住的。再者,上面有长辈,大小姐在紫藤院能呼风唤雨,出了紫藤院呢?她也能像指挥世子爷那样去指挥王爷、指挥老太君?”
枝繁一想是这么理,频频点头:“是我操之过急了,总想着大小姐和世子爷这般要好,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钟妈妈道:“你放心,大小姐心里有谱儿呢。”
里屋的水玲珑翻了个身,将姐儿搂入了怀中。
却说诸葛钰下了朝,于妈妈便在二进门处恭迎了他:“世子爷万福!”
诸葛钰淡淡地睨了她一眼:“嗯。”没有与之交谈的意思!
于妈妈谄媚一笑,温声道:“小姐做了喀什庆的佳肴,特地邀请您过去一起用晚膳。”
诸葛钰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扫得她心里发毛,连眼皮子都不敢抬,又听得诸葛钰声若寒潭道:“我没空,你叫她自己吃。”
于妈妈碰了个钉子,却仍不罢休:“小姐是和老太太学的,听老太太说,当年大姑奶奶最爱吃那几样菜了,世子爷小时候也爱吃的,就不知时隔多年您忘了没。”
诸葛钰的眸光微微一颤,却淡淡说道:“过去这么多年,口味早就变了。”言罢,与于妈妈擦肩而过,迈步回往紫藤院,刚走了没几步,便有一名小丫鬟神色匆匆地跑来,尚隔着老远便叫开了:“于妈妈,好歹是找着您了!您赶紧回去看看吧!小姐她又毒发了!”
于妈妈眼神一闪,扑倒在了诸葛钰脚边:“世子爷!您快去看看我家小姐吧!小姐出生时大姑奶奶也是抱过疼过的,待她就像亲生的一样,小姐若是出事,大姑奶奶在天之灵也不会好受的呀,世子爷。”
诸葛钰的眉头登时一皱,看了看珠光宝气,恨不得比主子还衣着华贵的于妈妈,冷声道:“叫上胡大夫!”
于妈妈眸光一暗,似乎要说什么,却在对上诸葛钰冷如寒冰的眼神时生生把话卡在了喉咙。她即刻转身,去往外院请来了胡大夫,胡大夫背着医药箱匆匆赶来,对诸葛钰拱了拱手:“世子爷。”
“嗯。”诸葛钰没多言,阔步朝前走去,胡大夫硬着头皮跟上,一边走一边觉得后面的于妈妈好似要用眼神把他给射成筛子,他摇摇头,大夫难做,权贵之家的大夫更难做。
屋内,文鸢坐起身,甜甜地唤了一句“表哥”。诸葛钰目不斜视,没有回避却也没因她的美貌而生出一丝一毫的惊艳,最令女人寒心的不是男人不愿意看她,而是看了也像没看见她,文鸢复又躺回床上,“表哥请坐。”
诸葛钰看了看正饱受火毒折磨的她,退到屏风外,对胡大夫道:“继续按照我昨天的穴位施针。”
文鸢的眸光暗了暗:“表哥,还是你来针灸吧!”
“胡大夫医术高明,深得针灸之法的精髓,昨晚他针灸得极好。”诸葛钰语气淡淡地道。
文鸢咬了咬唇:“表哥,好歹男女有别,胡大夫是男子,于我的清誉或多或少有点儿影响,不像我们是…”
“医者眼中无男女之分,为你针灸的事儿也不会外传。”诸葛钰打断文鸢的话,“要么胡大夫,要么我走人。”
胡大夫捏了把冷汗!他是傻子才看不出来文鸢小姐和世子爷有那么点儿瓜葛,之所以说瓜葛是因为文鸢小姐并不是一名普通的追求者,他虽然摸不准具体事项,可按照他在王府行医多年对世子爷的了解情况来看,世子爷一般是无视仰慕者的,从不曾像反感文鸢小姐这般排斥过谁。越排斥,越说明有瓜葛啊。
胡大夫敛起心底的八卦因子,用于妈妈打来的热水净了手,尔后打开医药箱,取出一排消过毒的银针:“表小姐,可以开始了。”
文鸢忍住羞恼,将头发挽起,露出与白天鹅般修长美丽的雪颈,又捋起袖子并卷起裤腿,平躺于床外侧。
医者与患者之间本就无论男女,否则,那些得了隐疾的女子岂不都得活活病死?这个道理文鸢明白,可就是心里不舒坦。既然无论男女,诸葛钰干嘛不亲自替她施针?还不是怕水玲珑吃醋?
胡大夫施针完毕,文鸢穿戴整齐,诸葛钰才运功替她逼毒。文鸢做完治疗,整个人恢复正常,红艳艳的肤色转为正常的白皙水嫩,愈加添了一分妩媚动人,她扬起一抹舒柔的笑:“真是辛苦表哥和胡大夫了,眼下过了饭点,不若就留下吃顿便饭吧,我做了喀什庆的菜肴,表哥和胡大夫给我一个答谢的机会,如何?”
胡大夫一脖子冷汗,他能不能闪?诸葛钰浓眉一挑,在文鸢本以为他会拒绝并想到了第二套说辞时,语气如常道:“好像是不能浪费了。”
文鸢心头一喜,忙叫于妈妈将热乎乎的饭菜端了上来,诸葛钰看向胡大夫,漫不经心地道:“所以你留下把饭菜吃光。”
胡大夫…瞠目结舌!文鸢也大吃了一惊:“表哥!”
表叔也没用!诸葛钰似笑非笑地转身,不带一丝拖沓地走掉了。文鸢气得面色发白,胡大夫见处境不妙,为明哲保身,遂拱了拱手说道:“我还有事,先行一步,表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
文鸢下意识地想说“慢走不送”,却不知想到什么又笑了:“什么事儿等吃了饭再去做吧,表哥说的对,一桌子好菜不能浪费,表哥叫你吃完,你便吃完吧!”
胡大夫扶额,有种不祥的预感…
夕阳落入地平线,天际灰蒙蒙的一片,只余一点微弱霞光与弯月繁星互相辉映。紫藤院内,水玲珑刚和小夏喂哥儿、姐儿吃完饭,二人坐在地毯上玩耍,旁边的圆凳上放着两个木质双柄水杯,绿色的是姐儿的,蓝色的是哥儿的,哥儿经常拿错,姐儿便会揍他,揍不赢就哭。譬如此时,二人又在抢杯子了。
水玲珑走到二人身边,掰开二人的小手,将蓝色杯子塞进哥儿手里,又把绿色的给了姐儿:“弘哥儿你要认得自己的杯子知道吗?”
哥儿咕噜咕噜喝水,时而瞟她两眼,不答话。水玲珑又看向姐儿:“女孩子温柔一点,别动不动就揍人,尤其你又打不赢。”
姐儿捏着杯子,甜甜一笑:“娘,娘…”
水玲珑失笑,揉了揉她头顶的发:“也不知随了谁。”语毕,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墙壁上的沙漏,笑容慢慢淡了下去,却在女儿将水杯递到她唇边示意她也喝一口时再次浮现在了唇角。
姐儿和哥儿玩累了,洗完澡便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枝繁进来,壮看了她一眼后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小姐,饭菜热了两遍了,您看,是不是先吃?”她问过安平了,世子爷明明回了府,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饭点早过,大小姐这么饿着也不是办法。本来就瘦,姐儿又吃奶,若再饿上一两顿,身子怎么吃得消?
“嗯,摆饭吧。”水玲珑伸了个懒腰。枝繁笑着应下,躬身退出,将小厨房里的饭菜全部端了上来,有水玲珑爱吃的涮羊肉、糯米藕夹,也有诸葛钰喜欢的糖醋排骨、冬菇焖鸡,并一份专属于她的米酒小糯米丸子。水玲珑拿起筷子准备用餐,突然,诸葛钰走了进来,看着满桌子尚未开动的饭菜,浓眉就是一蹙:“这么晚了才吃饭?”
水玲珑莞尔一笑:“刚刚不饿,你吃了没?没吃的话一起。”
诸葛钰就坐下,和她安安静静地用了一些晚膳。自始至终水玲珑都没问诸葛钰去了哪里,为何明明回了府却拖到现在进家门。倒是诸葛钰清了清嗓子,如实招供:“文鸢毒发,我和胡大夫一起替她解毒,耗费了一些时辰。”
这算是…解释?玲珑将鬓角的秀发拢到尔后,笑意浅浅道:“嗯,我知道了。”
诸葛钰将她抱在腿上,额头贴着她鬓角,轻声道:“你是相信我的,对不对?信我今生只娶你一个妻子,对不对?”
水玲珑眉梢一挑,眼底闪过一丝狐疑,随后笑道:“嗯,我自是信你的。”
诸葛钰就吁了口气,含笑看着温柔美丽的她,眼底的情欲渐渐浓郁了起来,不由地挑开她微微敞开的衣襟,埋头呼吸着她混合了乳香的铃兰气息,须臾,下腹一紧,有些难以自持了。
水玲珑很有默契地勾住他脖子,将自己毫无保留地送给了他。诸葛钰爱极了她这副样子,像只迷人的小妖精。就在二人渐入佳境时,枝繁在门口清了清嗓子,禀报道:“世子爷,世子妃,德福家的有急事找!”
“什么?皓哥儿不见了?他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见?”上官虹听完庄妈妈的转述,惊讶得手一抖,龙眼都砸在了桌上,“是不是跑到哪儿撒野没找着啊?”
庄妈妈惋惜地叹道:“谁知道呢?刚德福家的来咱们院子问了,神色十分慌张,说是上学时突然闹肚子,跑去上茅厕,谁料,一直到姑爷去佟学居接他下学,他都没再出现。”
上官虹的眸子一紧,凝思着道:“这孩子就是野!要换成绪阳,怎么也不会孤身一人跑不见。”语气里,隐隐透着一股自豪,一直觉得儿子败给小他一岁的皓哥儿挺丢脸,此时总算找回了一点儿场子。拿长处比人短处,感觉非常良好。
庄妈妈不自然地笑了笑:“那咱们要不要帮忙找找?”
上官虹缓缓地扬起唇角,似笑非笑,似讥还嘲:“自然要找的,好歹是我堂妹的外孙。”笑着叹了口气,眼底溢出无尽的讥诮和淡淡惆怅,“也不知她在天上看到自己的儿孙变成这个样子,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断?”
庄妈妈的眼皮一睁,又迅速垂下,当年的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夫人怎么还没释然啊…
“竟有这回事?”水玲珑问向德福家的,她的泪水或多或少为她增添了一丝可怜成分,但水玲珑明白,她担心皓哥儿的安危,更担心自己的饭碗,皓哥儿若是完好无损地找回来,她或许能保住一条小命;若是磕哪儿碰哪儿,甭管她和余伯是不是兄妹,王爷都一定不会放过她。
德福家的胆战心惊,天知道她明明等在茅厕门口儿的,怎么表公子就好像土地公似的遁走了?表公子要出事,自己还活不活了?德福家的越想越怕,越怕越语无伦次:“都怪奴婢…奴婢要是一起进去…也许…也许就能避免了…是奴婢不好…奴婢粗心大意没看好表公子…”
承认错误总比推卸责任强,这点是大哥教她,大哥说,很多人受盘问时会本能地替自己辩驳,殊不知你强调自己没有做错,其实就是在怪罪别人骂错,别人要替你承担后果已经很窝火了,还要反过来被你指责,他不赶了你才怪!
诸葛钰冷冽如刀的目光在她头顶扫了一圈,几乎要揭掉一块皮下来,德福家的忙又将身子福低了几分。
“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去找?”诸葛钰一声厉喝,德福家的吓得一个踉跄,差点儿栽了个跟头,“是是是!奴婢这就去找。”
德福家的走后,诸葛钰握了握水玲珑的手,心情不好笑不出来,只淡淡地道:“你困了就先歇息,不必等我,我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