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会和宠物计较么?答案是否定的。白梅摸了摸她柔软的发,像摸着一簇光鲜的兽毛:“你觉得德福家的究竟是谁的人?”
“那还用说吗?王爷指给夫人了自然是夫人的人啦!”白菊想也没想便答道。
白梅摇头:“错!德福家的会服侍夫人,却只效忠王爷!”所以,她今天的话,表面是说给了王妃听,实际却也能传到王爷的耳朵里,“我问你,如果你是世子爷的生母,听了二夫人一口咬定王妃是凶手的话,你到底信还是不信?”
“这…”白梅歪着脑袋沉思了片刻,“会信!我生了王爷唯一的儿子,王妃嫉妒成狂,然后想害死我的孙子,折磨我的心!”
这丫头,入戏真快。白梅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角:“如果你是王爷,听了二夫人的污蔑,又当作何感想呢?”
“如果我是王爷啊…”这个难度比较高,白菊用了足足五分钟也没能入戏,“不知道哎!要是王爷喜欢王妃的话,肯定会特别恼怒二夫人,可我不知道王爷到底喜不喜欢王妃,如果喜欢,当初为什么要同意老太君把王妃赶出府?但如果不喜欢,王妃回来之后他与王妃同宿同眠又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挺笨,脑子里也不全是猪油嘛!白梅就道:“所以,我正好能趁着这个机会,摸清楚王爷心里到底在不在意王妃!王妃和夫人迟早要形成对立面,届时万一我们卷了进去,到底效忠谁比较靠谱!”
甄氏被打得满身是血,奄奄一息地抬回湘兰院,当晚,便发起了高热。乔慧和董佳琳都陪侍一旁,看着那血肉模糊、像被刀给剁碎的屁股,两个女人连脚都是软的。
安郡王看向面色苍白的董佳琳,声沉如铁道:“娘说衣裳是你做的!你为什么给娘做了一件那样的衣裳?你过门那么久,我素日里也与你说道了不少,你难道不清楚喀什庆族人不信奉异教吗?”
董佳琳吓得扑通跪在地上:“妾身不是不清楚喀什庆的信仰,妾身是不认得那图案!缎子是世子妃送给妾身的,妾身是觉得秋香色自己和二少奶奶都穿不来,配二夫人正好,这才连夜赶制出一条裙衫…”
连夜?安郡王的眸色一厉:“要不是你连夜赶着做出来,让娘在洗三宴上出了丑,也不至于造成如今的恶果!你倒是说说看,你的‘连夜’究竟是何居心?”
董佳琳难以置信地望向了他,这个曾经令她魂牵梦萦的男子,在婚后一次又一次地怀疑她,乔慧滑胎,他问也不问便听信旁人的话误认为她是凶手;二夫人遭鞭笞,他仍旧不信她解释,怀疑她刻意为之…他怎么不想想,她是二房的一份子,二夫人难过,她焉能好过?还是说,他的深情其实只是一种肉欲?
董佳琳垂下头,热泪夺眶而出:“我没有什么居心,我就是觉得世子妃送的缎子好看,如果郡王非要问居心,或许先得问问世子妃!”
是的,现在董佳琳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自己被水玲珑利用了,水玲珑算准了以她的性子定会借花献佛,所以故意给了她一匹不适合她也不适合乔慧的缎子,那么,她唯有拿去孝敬二夫人了!
乔慧停下擦拭的动作,冷冷地看向了董佳琳:“你这话我不爱听,什么叫做‘郡王非要问居心,或许先得问问世子妃’?世子妃送你缎子的时候,叮嘱过你一定要做成衣裳送给娘吗?你若不是急于求成,想让娘在宾客面前出尽风头从而记得你的好,又怎么会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田地?娘穿佛教的衣裳一事可大可小,知道的人越多,后果越严重。说到底,也是你的虚荣心造就了娘的痛苦!与世子妃有什么关系?”
董佳琳被说中了心思,脸色难看极了。
安郡王想的比乔慧更深一层,娘亲得罪了王爷和老太君,他若再与世子妃作对,岂非是将二房逼上绝境了?哼!妾室就是妾室,目光狭隘,丝毫不懂高瞻远瞩!瞧瞧乔慧多会做人,和世子妃亲密无间,与亲姐妹一样!这样的妻子才是能与他齐头并进的!
“你回紫荆院吧,这里有小慧一人就够了!”安郡王面无表情地下了命令!
董佳琳的呼吸一顿,如坠冰窖!
月辉倾洒,树影婆娑,书房内无灯,诸葛流云的脸隐在暗处,表情也喜怒莫辨:“这件事你怎么看?”
余伯收回打探的目光,开始思量怎么回答王爷的问题。这事儿疑点不少,骗骗老太君和几名晚辈还行,可王爷老谋深算,未必轻信了。
二夫人故意当着二少奶奶的面咬定王妃害了世子妃早产,其实是希望借二少奶奶的口传递这则消息,从而挑拨世子妃与王妃的关系。二少奶奶果然傻愣愣地去通风报信了,转头世子妃便送了董佳琳几匹缎子,再过两天,二夫人因这图腾遭了惩罚,要说世子妃摘得干净那是不可能的。当然,这里面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那就是王妃,王妃是单纯地实事求是,还是故意在众人面前让喀什庆的王妾出丑,不得而知。
“王爷是在怀疑今儿的戏是王妃与世子妃共同密谋的?”余伯摇了摇头:“奴才觉得世子妃和王妃并未冰释前嫌。”
诸葛流云徐徐一叹,他倒是希望她们俩密谋了,起码证明这对婆媳放弃了心中的芥蒂:“玲珑聪明是没得挑了,美中不足的是太没家族荣誉感…”讲到这里,他想到了冷幽茹,忽然觉得这对婆媳的共同之处简直不止一、两个!诸葛流云又是一叹,“算了,左不过才十七,慢慢来吧。”也算是连冷幽茹一并原谅了!
“王爷,夫人求见。”门口的丫鬟轻声禀报。
诸葛流云的眸光动了动,语气如常道:“叫夫人进来。”
余伯亲自开门,将上官茜迎了进来,自己则退出房间,带着下人离开了原地。
“流云。”上官氏一脸笑意地行至他身边,坐在了他腿上。她穿着淡紫色对襟上衣,素白束腰罗裙,胸襟微敞,露出正红色绣白牡丹抹胸,一股淡淡的幽香伴随着她每一次胸口的起伏轻轻地晃入诸葛流云的鼻尖。
诸葛流云清了清嗓子,看向她的脸,记忆中各种回忆排山倒海而来,与她纵横草原,与她敖包相会,与她偷偷流连于每一处亮丽的山水间…想着想着,大掌便扣住她的头,轻轻吻上了她的唇。
上官氏阖上眼眸,接纳他的亲近,却不知为何,他突然扶起了她:“我还有些事等着处理,你先歇息。”
上官氏的心里好一阵失落:“甄明岚的事吗?”
诸葛流云不语,上官氏以为自己猜对了,微笑着说道:“你可别怪王妃,她心直口快,没想那么多的。毕竟她在喀什庆生活的时间不长,不懂民族信仰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表面听起来每个字都是在维护冷幽茹,但细细一品,无非是传达了两个指导思想:一,冷幽茹不该当众拆穿甄氏,私底下解决更好;二,冷幽茹和我们没有共同的信仰,是个外人。
诸葛流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上官氏被看得头皮一麻,眨了眨眼后岔开话题:“流云,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我们分别十七年,久到你忘了我们曾经一起走过的岁月,久到你已经不乐意碰我了,是不是?”
“没有。”诸葛流云笑了笑,“我真的有事。”
“你就是不喜欢我了!”
“不是不喜欢…”
“那是什么?你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拒绝我?我们是夫妻,不是吗?可我回来多少天了?你连碰都不碰我一下!”
诸葛流云笑得苍白:“我只是…有些不习惯。”
上官氏再次坐到他腿上,圈住他脖子,隐隐切切地道:“正因为不习惯,所以要慢慢习惯,你都不给自己一次机会,怎么知道你不需要我?流云,我们多久没这样了?你还记得丽江边的那一晚吗?那一回…”
说着,素手摸上了他健硕的胸膛,肌理分明、饱满结实的触感令上官氏的心狠狠一颤,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地位崇高又不滥情,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也找不着,难怪…当初会爱得不可自拔!
记忆翩飞,诸葛流云渐渐有了反应,上官氏心头一喜,欲要轻解罗裳,诸葛流云却忽而推着她一道站起了身:“真的…很急的公务,外院有人等着。我们是夫妻,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明白吗?”言罢,在她脸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上官氏握了握拳头,简直气得要抓狂,却逼自己挤出一个淡淡的笑:“行,你忙吧,我回院子陪皓哥儿了。”
诸葛流云点了点头:“我这几天就在着手替皓哥儿选夫子,过几日便能上学,你让他收收心。”
“嗯。”上官氏情绪低落地应了一声,径自出了书房。
诸葛流云像打了一场仗似的,后背的冷汗都冒出来了。曾经一起同生死、共患难的经历让他发自内心地敬重上官茜,久而久之成了一种习惯,可以说,上官茜吼他一句,比霸气二毛的威慑还大。好在上官茜没用强,她要真脱了衣服往他身上扑,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诸葛流云为了圆谎,不得不往外院走了一趟,在外书房象征性地坐了半个时辰,困得呵欠不停,眼泪都冒出来了,才揉了揉眼睛回往内宅,却…鬼使神差地走向了清幽院。
清幽院门口,岑儿拧着从膳房领来的食盒与诸葛流云碰了个正着,岑儿躬身行了一礼,忍住诧异问道:“王爷万福!王爷是来找王妃的吗?”
“咳咳咳!我…路过。”诸葛流云才不会承认自己是来找冷幽茹的!这个女人,明明答应了二毛要与他同宿同眠,却已经连着三个晚上没踏足主院了!女人,真不讲信用!
岑儿微微一愣,路过?王爷你好像从哪个方向回主院都不至于路过清幽院吧?
诸葛流云的眼底闪过一丝尴尬,看向岑儿手中的食盒,话锋一转:“这么晚了,谁要吃饭?”哼哼,肯定是冷幽茹,大半夜的没睡着也不去看他!就躲着他!
岑儿被诸葛流云吹胡子瞪眼的表情弄得浑身不自在:“回王爷的话,不是饭,是补汤。世子妃生孩子那晚,王妃熬了夜,这几天又忙着两位小主子的洗三宴没好生歇息,入夜时分咳嗽了两声,却又懒得请大夫,奴婢担忧不已,便叫人熬了一份滋补汤。”
生病了就爱扛着!每回都这样!她就不能来点儿新鲜的?诸葛流云气得鼻子冒烟,大踏步迈入了清幽院。
不远处,斑驳的树枝后,上官氏的眸光一点一点变得暗淡,指甲,狠狠地掐入了树皮中!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哥儿和姐儿只差三天便要满月。水玲珑坐在梳妆台前,打量肚皮上一天天减少的“游泳圈”,确定自己离孕前的标准越来越近了,才露出一抹会心的笑。
奶水多,姐儿吃左边,右边也跟着流,有时候姐儿不吃它也流,为避免一天换N个肚兜的麻烦,水玲珑将它们小小地改造了一下,内里绣了一个夹层,并特制了许多吸收极强的新东西可供更换。
用完早膳,诸葛钰按部就班地亲了水玲珑、湲姐儿和弘哥儿,又抱着弘哥儿做了几次举重练习,热得满头大汗,诸葛钰随手拿起一块巴掌大的软绵绵的东西擦了擦脸:“这帕子好,小巧又舒服,吸水性强,给我一个了!”
水玲珑睁大了眼,诸葛钰小朋友,那是我的乳垫…
诸葛钰走后,弘哥儿和湲姐儿便醒了,秋三娘抱了弘哥儿去喂,水玲珑就喂湲姐儿。现如今,弘哥儿六斤八两,湲姐儿四斤。弘哥儿长得比较壮实,小胳膊小腿儿也非常有力,胃口和排泄一直正常。湲姐儿吃的少,吐的多,还经常呛到。上次洗三大概惊了风,吐了一整晚,水玲珑哭了一整晚,直看得诸葛钰心疼不已,女儿身子羸弱,经不起折腾,索性,满月酒他们也不办了,就怕客人你摸我抱,风大病菌多,又让女儿生病。
水玲珑亲了亲女儿的额头,这时,秋三娘喂完了哥儿,哥儿睁大眼睛,“嗯嗯嗯嗯”地吐着奶泡泡。水玲珑将俩孩子放在一起对比了一番,眉头一皱,出生时二人肤色差不多,后面一起出黄疸,眼下儿子的黄疸退了大半,女儿的却依旧有些严重。她想起荀枫说过,小孩子退黄疸就要晒太阳。可到外面势必会吹风,女儿回头又得吐奶。
秋三娘看了一眼水玲珑的神色便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她好心地宽慰道:“世子妃不用担心,有的孩子到了两个月才全部退干净呢!往后也长得挺壮实,奴婢瞅着姐儿的进步挺大,吃得多,拉的也多,哭声也比以前大了许多,您且放宽心吧!”
黄疸的危害可大可小,也许拖几个月不碍事,也许最终会影响智商。水玲珑开始在姐儿吐奶和退黄疸之间犹豫不决。
“爱爱爱!”
屋子里的人俱是一惊,齐齐朝秋三娘怀里看了过去,哥儿吐着奶泡泡,胳膊腿儿时不时蹬一下。
“爱爱爱!”
又是一声,却不是哥儿!水玲珑看向婴儿床,姐儿挥着小胳膊,看着顶上垂下的丝绦:“爱爱爱!”
钟妈妈第一个反应过来,放下手里的绣活儿走到婴儿床边,看着姐儿,喜色道:“哎哟!咱们姐儿会说话啦!姐儿是不是在叹气呢?唉唉唉!是的吧?姐儿你叹什么?是不是叹没人理你?来,咱们都围着你说话儿!”
“爱爱爱!”回应钟妈妈的是又一阵的呢喃。钟妈妈乐得拍手叫好!秋三娘将哥儿拽住她发丝的小魔爪轻轻拿开,并笑盈盈地道:“姐儿吐字真是清楚!比哥儿也不差呢!”
开什么玩笑,比哥儿强多了!
叶茂挠了挠头,凑近婴儿床,学着姐儿道:“爱爱爱!”
姐儿吐奶泡泡:“爱爱爱!”
一屋子人笑得前俯后仰!枝繁神采飞扬地道:“咱们的小小姐是神童吗?一定是!说话说得这样清楚!哥儿明明大那么多,还没姐儿说话早!”
“聪明不聪明跟体重和身高没太大关系。”水玲珑将女儿抱入怀中,亲了亲她软红的小嘴儿,终于做出了取舍,“晒太阳去吧!”
阳光明媚,顺着屋檐倾泻而下,穿透茂密枝桠,在草地里投下斑驳疏影。
海棠树旁,一张石桌并四个石凳,桌面上摆了点心若干:椰汁红豆糕、板栗松糕、紫薯蛋挞和奶味香蕉蛋羹,两个双耳琉璃壶里分别装着玉米汁和西瓜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