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妈妈笑得无懈可击:“我活了大半辈子,接生的孩子没有一千也有五百,个个儿都爱这么问,生早了的担心自己是动了胎气,生晚了的又怀疑孩子出了问题,我说你们呀,都瞎操的什么心?多多考虑孩子的将来是正经!生得健康,养不健壮,那才是愁死了一批爹娘!”
这是在说,早产的不只你一个,别动不动就觉得自己遭了暗算,但凡孩子健康就算是天大的荣幸。与其纠结已经出现的现象,不如放眼于将来,攻城容易守城难,生娃简单养娃烦,哪个才是重中之重可千万别弄错了!
水玲珑深深地看了罗妈妈一眼!
钟妈妈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其实罗妈妈压根儿没答她的问题,可钟妈妈觉得罗妈妈什么都答了,至少,她的思绪豁然开朗,人生从此有了新目标:“是是是,罗大姐见多识广,不似我粗鄙老妇一个,都不懂这些道理。”
罗妈妈的眼角就溢出一丝得意来,在权贵之间跌打滚爬多了,还有什么道理看不明白?大宅子里的奴才能捏死路边的秀才,别看她出场十两,要价百两,真惹了哪个心腹的嫌,断她这家生意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罗妈妈谦虚地道:“我痴长你几岁罢了,算不得见多识广!你在这高门入俸,才真真儿是与八方英才都能打上照面儿!”
滑落,罗妈妈摸到了水玲珑的又一阵宫缩,忙,看向水玲珑的腿道:“用力用力了啊!”
水玲珑就觉得她生了两回孩子从来没这么痛过,浑身的骨头都仿佛被碾碎了一般,一寸寸戳进肌肤,并在血肉里穿梭,其实痛的只有小腹和腰椎,但前后合成包围圈,愣是将这种痛楚无限放大,虚弱中更见明显。水玲珑抓紧褥子,用尽全力,甚至弓起了身子,但孩子就是出不来!
“哎呀哎呀!看到头了,你再使点儿劲儿啊!哎哟,又缩回去了!瞧瞧你是怎么做娘的!把孩子憋太久,他难受你知道不?”劈头盖脸地骂了水玲珑一顿,罗妈妈可不怕这番话会得罪水玲珑,她讲的东西乍一听句句带刺儿,可再一品,全是好话!只要不是傻子就能明白她是为对方着想。
想着被打残的斌儿和烧伤的清儿,水玲珑觉得自己这一世无路如何也要做个好母亲,可如果生都生不下来,谈什么做呢?
诸葛钰在廊下踱来踱去,听着水玲珑每隔一会儿便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他的心肝儿跟着猛一阵乱颤。水玲珑有多坚强他再清楚不过,磕到碰到或伤到连哼都不哼一声,现在却叫像叫得比杀猪惨烈、比砍头悲壮,生孩子…该有多疼?
就在诸葛钰急得差点儿爆炸之际,一声嘹亮的啼哭划破长空,像暗夜里一束砰然绽放的烟花,亮得四周光芒璀璨!诸葛钰的心噗通噗通狂跳了起来,脸上的血色也一点一点浓郁了起来,极少言笑的他此时忽而合不拢嘴儿,就那么眉开眼笑地往产房里冲!
“是哥儿!”罗妈妈赶紧用毛巾裹着孩子称了称,喜色道:“四斤!恭喜世子妃!不足八月能长这么大,当真少见啦!”
水玲珑的情绪渐渐激动了起来:“给我看看…快抱来我看看…”
罗妈妈将孩子抱到水玲珑跟前,此时孩子已停止了哭泣,正睁大一双无辜的眸子,懵懂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只是早产的缘故,他比寻常婴孩小很多,脸也没张开,好在皮肤很白…想起前世今生,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水玲珑落下泪来!
罗妈妈见多了这种场合,基本上头一抬的产妇都会激动得热泪盈眶,她笑着劝慰道:“哥儿健壮着呢!世子妃宽心!再过一、两刻钟紫河车脱落,咱们就圆满完成任务!”
“孩子给我!”水玲珑含泪道。
罗妈妈笑着将孩子放在了水玲珑身上,水玲珑一下一下摸着他小小身子,感受到自己一掌都能罩住他整个脑袋,水玲珑既欣慰又心疼,欣慰的是总算把他平安生下来了,心疼的是不足月便发作,他还这么小…这么小…
钟妈妈背过身,喜极而泣!罗妈妈坐在床头,等紫河车脱落。突然,水玲珑的身子一颤,罗妈妈按部就班地分开她的腿,打算替她清理掉落的紫河车,就听见水玲珑喘息道:“疼!”
疼?罗妈妈低头一看,哎妈呀!还有一个呢!
诸葛钰刚抬手预备敲门,又是一声啼哭直直打来,不若先前的嘹亮,微弱许多却也绵长…
“哎哟!是姐儿啊!世子妃您真真是好福气!儿女双全福满堂啊!”罗妈妈道喜的声音。
儿女双全?龙凤胎?
诸葛钰跳了起来!
冷幽茹和上官氏也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冷幽茹的素手一握,眼底闪过了一道不易察觉的涟漪;上官氏则腾的一下站起身,跑过去握住诸葛流云的手,激动得眼泪直冒:“生了生了,流云你听!是两个!老大哭得厉害,老二斯文…两个孩子…”
二人紧握的手,契合无比,冷幽茹淡淡扫了一眼,呼吸一瞬凝滞胸口,复又低下头继续捻着手里的白玉佛珠,仿佛若无其事!
诸葛流云反握住上官氏的,眼底溢出只有对着她才会露出的灿灿笑意,却在不经意的一瞥中看到了冷幽茹漠然似水的态度,笑容微微一僵,尔后也若无其事地笑道:“你去看看。”
上官氏瞟了瞟冷幽茹,温柔地道:“嗯,好的!”
迈着轻快地步子离开,冷幽茹也站起身朝外走去,却不是向右边的产房。
诸葛流云的嘴角一抽,笑容一点点淡了下去:“你要去哪儿?”
冷幽茹停住脚步,微偏过头看向旁侧的地板,仿佛在看身后之人,但视线里没有他的影子:“玲珑顺利生了,妾身也该回去了,请王爷宽恕妾身看着你们一家几口团圆,倍觉恶心。”
“你…”诸葛流云像踩了一坨屎似的,好心情瞬间被破坏得干干净净,他就不明白了,这个女人激怒人的本事怎么就这么强?“你是小钰的嫡母,你不看看他孩子吗?总得唤你一声奶奶的!”
冷幽茹轻笑,含着淡淡嘲弄和讥诮:“王爷是承认上官茜是妾室了吗?”
诸葛流云所有的气话都堵在了喉头…
“呵!”冷幽茹潇洒地离开了原地,走了老远,她都似乎能听到孩子的啼哭、上官氏的嬉笑…厚厚的雨帘,更像一重屏障,将她和他们隔在两个永远走不通的世界,他们快乐他们的,她孤独着她自己的。
岑儿冷冷地回望了紫藤院一眼,产房、产婆、乳母、丫鬟、衣衫、用具…一切的一切都是谁精心准备的?操碎了心的人孤单离去,半路杀回来的人享受欢愉,老天爷你可真是公平!
水玲珑生下孩子后虚弱得立马睡了过去,醒来时床上已经换了新的褥子,周围只剩诸葛钰含笑却心疼地看着她,来不及问他到底傻呆呆地看了她多久,水玲珑就大惊失色道:“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诸葛钰摸了摸她光洁柔滑的发,又摸了摸她因生产消了水肿而突然瘦下来的脸,轻声道:“抱下去给乳母喂奶了。”说这话时,眼底闪过浓浓的心疼,儿子还好,足有四斤,能吃能睡,女儿…两斤六两,蜷缩着身子就比他的手大一点,他连抱都不敢,生怕弄折了她哪里。听钟妈妈说,女儿连吸奶都没力气,全是乳母自己挤出来喂她嘴里的…
当然这些他不会告诉水玲珑,不是不在意,这是他的女儿,她饿肚子,他比谁都难受,他只是不想拉着水玲珑跟他一起难受。他忍住心疼,宠溺一笑:“都挺好的,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