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荷院,水玲珑检查完水玲清的功课,不禁露出一抹会心的笑,水玲清曾经那么叛逆,甚至不惜自毁名节离家出走,能变得如今这般乖巧,不得不说,她的棍棒教育输给了诸葛钰的温情疗法。
水玲清放下手里的书,眨巴着忽闪忽闪的眼眸道:“大姐,姐夫怎么还不回来呀?都一个多月了呢!”
水玲珑将鬓角的秀发拢到耳后,温柔笑道:“刚来信说大概这几天便要回了。”
水玲清歪着脑袋,期许地道:“能赶上三天后的灯会吗?我听巧儿说,灯会可热闹可好玩儿了!”
水玲珑点了点她的脑门儿,笑出了声:“想去看灯会就直说,在大姐面前还拐弯抹角的!”
水玲清依偎进水玲珑怀里,甜甜地道:“长这么大我还没看过灯会嘛!”
二人说说笑笑了一阵便用了晚膳,水玲珑依旧没吃那盘专门为她准备的辣菜,她可以确定菜里是放了常规避孕药的,所以她一直没能怀上孩子。
晚膳毕,水玲清依依不舍地回了自己的院子,水玲珑叫来枝繁:“你问问柳绿她为什么会打红珠。”
枝繁微愣之后问道:“大小姐怀疑红珠撒了谎?”
柳绿嘴巴毒,任性又自私,骨子里的奴性较寻常丫鬟少一些,比较难把控,但她不笨,从前在水敏玉的院子受了那么多白眼和冷言冷语,也不曾主动与人动粗,若非红珠讲了什么实在难以忍受的话,柳绿不会当场发作。水玲珑捧起话本,淡淡地道:“你只管去办。”
枝繁恭敬地道:“是,奴婢记住了。”
水玲珑抿了抿嘴唇,最近吃多了辣的零嘴儿,好生上火,下嘴唇又长了个包。水玲珑放下书本,看向桌子上满满一盘子辣皮和椒盐酥饼,舔了舔唇瓣,决定…明天再忌口!
“大小姐!您可不能再吃了!”枝繁见水玲珑又拿起一块满是辣子儿的椒盐酥饼,忙劝道,“世子爷过几天就回来了,您嘴巴肿肿的,仪容不佳,不方便伺候世子爷。”
水玲珑在心里细细比较了一番,还是觉得椒盐酥饼比诸葛钰好吃:“多大的事儿啊,瞧你一惊一乍的!晚上抹点薄荷卢会膏便得了,赶紧去办你的差事!”
吃了几块椒盐酥饼,又喝了一杯羊乳,水玲珑才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在房里散起了步。一边走,一边想着郭焱,天知道她恨不得长一双翅膀,飞到漠北边境,亲口听他说他是她的斌儿!
有诸葛流云的承诺,她相信德妃的人无法得逞,如果德妃比诸葛流云厉害,这么些年德妃也不会依附于诸葛流云了。
而另一件让她高兴的事便是三公主并未传出喜讯,这与前世大不相同,瞧,三公主的命运都改变了,郭焱还有什么理由和前世一场战死沙场?
一念至此,水玲珑放下手里的糕点,净了手后,拿出绣篮,给郭焱做起了冬衣。
上辈子和他生离五年,她想他想得痛彻心扉,老天有眼,这一世,竟让他们再次重逢。是不是原先的身体不重要了,总之她会好好儿地宝贝他、疼他,把前世的缺憾统统弥补回来。
日子哟,你快点快点快点过…
枝繁在屋子里找到了柳绿,看她满脸汗水的模样,应当是归来不久,也不知做了什么,眼神这么慌乱!枝繁给她倒了杯凉水:“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好久。”其实她刚离开水玲珑的主卧。
柳绿清了清嗓子,不敢看枝繁探究的眸光,借着喝水的动作遮掩了丝丝不大自然的神色:“哦,我心里堵得慌,在府里散了会儿步。”
枝繁在凳子上坐好:“你堵什么呀?我早劝过你,别拿了鸡毛当令箭,那些人毕竟是王妃拨下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纵然她们嚣张一些,咱们也得忍一忍。你倒好,屡教不听,还欺负上了瘾!红珠是何等身份,你真敢叫她去倒夜香!活该她顶撞你了!”
从柳绿口里套话,直问她未必会说,激将法比较奏效。
果然,柳绿闻言脸色顿时一沉:“她顶撞我还少了?我平时不都忍下了?这些人一个个眼睛长到了头顶上,我是替大小姐戳戳她们的锐气!”
枝繁敏锐地抓住了她话里不对劲的地方:“既然你平时能忍,这回为何忍不了了?依我看,你就是骄傲自满,太把自个儿当回事了儿!你是大小姐的丫鬟,却打了王妃派来的人,要不是大小姐机灵,当着老太君的面儿卖了个乖,明日府里就得传出大小姐不敬婆婆的风言风语!”
“你…”柳绿瞪了瞪枝繁,也坐下,压住火气道,“你也不用激我,这事儿我没打算瞒你,便是大小姐问,我也会如实说。你知道红珠那个贱人说什么吗?她说大小姐和太子有私情,先是大小姐在姚府救了太子,那一次正好赶上二小姐发病,然后又是太子在宫里不顾生死冲进火场搭救大小姐,全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实在气急,怕她四处宣扬这才打了她。”
“胡扯!那次是皇后下令,命太子殿下去搭救贵妃娘娘的!大小姐只是顺便在里面罢了!”这是官方说法,可作为奴才她们必须一口咬定它!枝繁看着一脸不信的柳绿,又道,“怪不得红珠信口雌黄的时候,你没戳破她,也幸好你忍住了,如若不然,她极力否认自己说过这话,你便会成为王府内宣扬大小姐和太子殿下流言蜚语的始作俑者。真走到那一步,第一个绕不了你的就是世子爷。”
顿了顿,枝繁点了点柳绿脑门儿,“八成是你这张祸国殃民的脸招了人嫉恨!”
柳绿打开枝繁的手,却无意中露出一个十分精致的绞金丝翡翠镯子,枝繁一把握住她皓腕,“哪儿来的?我可不记得你有这么贵重的物件儿!”
柳绿拉下枝繁,小声嘀咕了几句,枝繁的脸色一变,“居然…居然有这种事?”
湘兰院内,诸葛姝坐在凳子上,甄氏抡起鸡毛掸子便朝她的胳膊狠狠地刷了过去!
流珠大惊,赶紧抱住诸葛姝替她挨了这重重的一下,她痛得眉头一皱,冷汗冒了出来。
甄氏气得目眩头摇,胸口好一阵起伏,似绵延的海浪,激起狂澜无数:“你给我滚开!守在外边儿,谁也不准进来!否则,我打死一个是一个!”
琥珀扯了扯流珠的衣襟,示意她出去,发生了这种事,她们做奴才的根本干涉不了。
流珠倒不是完全心疼诸葛姝,她更在意的是二夫人的前程,二夫人若真打坏了诸葛姝,老太君定会对她生怨,没了族长的庇佑,老太君是眼下唯一的大树,二夫人决计不能惹毛了老太君。
流珠提醒道:“二夫人,老太君疼四小姐,您嘴上骂骂可以,但千万别真的动粗。”
甄氏摆了摆手,流珠和琥珀退下。
甄氏丢下鸡毛掸子,换上一个还算淡定的口吻说道:“姝儿,你跟娘说实话,你二哥和林小姐成亲当日,你把林小姐推下浴池时,到底…喝没喝醉?”
诸葛姝的心咯噔一下,脸色惨白惨白了…
甄氏一瞧女儿的表情,再结合先前在亭子里看到的那一幕,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她女儿不是不小心把林小姐撞入了滚烫的池子,而是故意的呀!
甄氏痛心疾首地捶了捶心口:“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我女儿怎么会是一个丧心病狂的魔鬼?”
诸葛姝扑通跪在了甄氏脚边,含泪哀求道:“娘啊,你…你别告诉二哥,我求求你了…”
看着素来倔强骄傲的女儿此时卑微得像个奴才,甄氏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在她一席哀求中再次燃烧了起来:“醒醒吧你!你和你二哥是兄妹!你怎可对他生出这种不伦的感情?赶紧给我断了这种念头!”
诸葛姝的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甄氏按了按太阳穴,咆哮出声:“流珠!琥珀!给我进来!”
两名丫鬟战战兢兢地入内。
甄氏厉声道:“四小姐染了风寒,把四小姐带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任何人探视!也不准四小姐私自外出!”
安顿好诸葛姝之后,流珠回了甄氏跟前儿,看着甄氏仿佛一夕之间老了十岁的憔悴样子,她微微一叹:“夫人眼下最要紧的是想法子应对成郡王的怒火。成郡王有错在先不假,可当时他喝醉了酒,四小姐却是清醒的,她不给成郡王解释的机会便将其推下了台阶,导致成郡王大怒,尽管后面如安郡王所言,他是自保,无意伤人,但还是伤着了。”
想到女儿闯的祸,甄氏就头疼!成郡王也不是个东西,连未及笄的小姑娘都不放过!
流珠建议道:“您看,这事儿咱们要不要和王爷、王妃通通气,请他们帮忙周旋一、二?”
甄氏摆了摆手,不甚赞同:“这倒不用,成郡王虽混,但有个正直父亲,这事儿原先就是他错了,姝儿是孩子,他焉能与一孩子计较?况且乔旭在场,他总是要为我们说说话的。”
流珠点头:“是这个理。柳绿那边…”
甄氏眼底的怒意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意味不明的笑意:“她只看到安郡王和成郡王打架,后边儿的她没瞧见。奴儿在柳绿的后面回来的,奴儿一无所知,可见比奴儿早到的柳绿更加不可能发现后面的真相了。”
流珠就看向甄氏露出的意味深长的笑,心底泛起了浓浓的疑惑,二夫人给柳绿的镯子她看到了,是老太君当初赏给二夫人的生辰礼物,若是谢礼给银子便足够,可偏偏给了一个二夫人自己十分钟爱的物件儿!
难道二夫人想买通柳绿做内应吗?
不,柳绿的老子娘都在尚书府,她不可能背叛世子妃,若一定要收买,孤女枝繁才是首选。
而瞧二夫人的神色,明显有着某种目的,那么,二夫人到底打算做什么?
甄氏没注意到流珠的异样,她敛起一时的快意,言归正传:“我给乔夫人写封信,你连夜送去,一定要亲自送到乔夫人手上,明白吗?”
墨荷院内,水玲珑刚散步消食完毕,钟妈妈又切了一盘蜜瓜进来,水玲珑实在难挡美食诱惑,遂拉着钟妈妈一同坐下,拿了一块蜜瓜送至她唇边,笑得温和:“你也吃。”
钟妈妈感动得眼泪直冒,大小姐性情大变后,她的确伤感了好一阵子,可现在她释然了,大小姐是表面冷了,内心其实一如既往地执着。
水玲珑探出手,摸了摸钟妈妈额头上的血痂:“很疼吧?”
钟妈妈摇头:“不疼,就破了点儿皮!我自己没站稳,摔了一下,不干旁人的事!真的!你…你不要因为这个而生她们的气,好不好?”
水玲珑就望着一盘子清香的水果,顿时没了食欲,她敬重钟妈妈,所以没摆什么脸色,只语气如常道:“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你回屋歇着吧。”
原以为钟妈妈是真心捧着水果给她吃,没想到竟是变相替红珠她们求情的!钟妈妈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她明白,她介意的不是钟妈妈求情的行为,而是钟妈妈居然学会了利用她对她的恻隐之心来达到某种目的!尽管出发点是为了她好!
这一回是求她,下一次若事态严重,她是不是得逼她?
钟妈妈碰了个软钉子,尴尬地笑了笑,起身出了屋子。
枝繁正好从柳绿那儿问了消息,进来便听到二人的对话,也看到了钟妈妈背过身时有点儿受挫的神色,她放下帘子,行至水玲珑身旁说道:“钟妈妈怕是伤心了,其实您生不生红珠她们的气没必要告诉钟妈妈,口里应一声,权当宽了钟妈妈的心了。”
水玲珑睨了睨犯迷糊的枝繁:“平日里看你挺精明,关键时刻脑子里都变成猪油了!有一便有二,有二则有三,我今儿要是应了钟妈妈,日后钟妈妈非得成为那些人对付我的长枪不可!”
枝繁杏眼圆瞪:“大小姐您的意思是钟妈妈来求情是有人唆使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大小姐一次便绝了那些人的希望,钟妈妈就不会无止境地被利用下去了。她一直认为大小姐是没有心的,之所以对钟妈妈好也不过是秉承了对乳母的一份尊重,而今看来,却是她误会大小姐了。
枝繁欣慰地笑了笑,把红珠故意激怒柳绿的话讲了一遍:“…大小姐,柳绿会动手情有可原。”
“怎么?觉得我罚柳绿罚重了?”水玲珑提到了音量,明显透着不悦。
枝繁垂下眸子:“奴婢不敢。”
水玲珑就道:“就冲她平日里总欺负别人,这份例银子就罚得一点儿也不冤!还有,你派人盯紧红珠的动静。也许聚众打架只是个开胃菜,重头戏在后面。”
枝繁恭敬地应下,随即又把柳绿碰见安郡王和成郡王打架的事,以及柳绿给甄氏通风报信的事和盘托出:“…二夫人觉着柳绿报信有功,便赏了她一个金镯子。”
“就这些?”水玲珑挑了挑眉,柳绿恼甄氏唆使她做苦力,暗地里没少骂甄氏,眼下会如此好心地给甄氏通风报信,让甄氏及时去解围?
枝繁点头:“她和我说的只有这些了。”难不成柳绿隐瞒了什么?
柳绿的确隐瞒了一部分事件的真相,诚如水玲珑怀疑的那般,柳绿没那么好心给甄氏通风报信,她其实只想让甄氏看见女儿和儿子做出那种丑事气得跳脚而已。可诸葛姝亲吻安郡王的事柳绿对谁都没说。
便是对甄氏,柳绿也仅仅说:“不好了不好了!二夫人您赶紧去看呀!成郡王不知道和谁打起来了!那人穿得很好,奴婢估计是个世家子弟!也不知道旁边的人有没有把他们两个劝住!”她特地绕了近路一路小跑赶在奴儿之前进入甄氏的院子,在时间上洗脱了嫌疑。
天安居内,老太君和水玲珑坐炕头,自打水玲珑“吓唬”了老太君一次之后,老太君吃饭就特别乖了,偶尔想吃甜,却死死忍住。
老太君一边和水玲珑翻着花绳,一边笑着道:“钰儿启程了吧?”
水玲珑含羞一笑:“嗯,七天后抵达京城。”
老太君就看向了水玲珑平坦的小腹,眯眼笑道:“等钰儿回来,你不用给我请安,想谁多久睡多久!”晚上想干多久干多久,她要小重孙!
水玲珑如何不明白老太君的意思?将花绳翻了个新样子,并轻轻地“嗯”了一声。
老太君最喜欢水玲珑这副害羞的模样,当即腾出手捏了捏她水嫩的脸,结果好容易才翻出的“桥”毁于一旦。
老太君气馁地把线绳一丢:“不玩这个了,幼稚!”
水玲珑心里偷笑,面上却压出一个镇定的神色:“等二婶回来,我们几个凑一桌打叶子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