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氏在屋子里安慰一脸阴郁的诸葛姝:“女儿啊,是不是在你大嫂那儿学习不开心?那咱们以后都不去了!”
诸葛姝趴在床上,有气无力地道:“我讨厌乔慧!我不要她做我二嫂!”
甄氏懵了,女儿见过乔慧么?貌似没有吧!郭焱和三公主大婚当日乔慧的确随着肃成侯夫人出席了宴会,可…诸葛姝留在了府里呀!
甄氏轻轻地拍了拍女儿的粉肩,疑惑地道:“是不是有谁在你面前嚼了舌根子?你大嫂说的?”
诸葛姝翻了个白眼:“关大嫂什么事儿?反正我…我就是讨厌乔慧!”
甄氏微微一叹,儿子娶谁她都看不上,从前喀什庆的贵族仕女,模样品性都拔尖儿,偏女儿厌恶她厌恶得吃不下饭。后面的董佳琳吧,虽说小家子气了些,但也算得上温婉贤良,女儿还是不喜欢!眼下这个乔慧,女儿连见都没见过便投了反对票…
甄氏俯身问道:“那你希望你将来的二嫂是个什么样的?”
诸葛姝鼻子哼了哼:“二哥非要成亲吗?成亲了有什么好?天天要操心这个、操心那个,一点儿也不自在!”
“说的什么混话!”甄氏嗔了女儿一眼。
诸葛姝委屈地将头埋进了枕间。
流珠打了帘子进来,甄氏给女儿掖好被角,随流珠一道出了内屋。
“怎样?”甄氏急切地问。
流珠眉头一皱,说道:“还真让夫人猜对了!安平今儿去过黄记酒楼,手里拧了个食盒,有些鬼祟的样子!”
“哼!那食盒八成是掩人耳目的!”甄氏冷声说完,随手掐了一朵花瓶里的花,“知人知面不知心!装得跟个菩萨似的,实际却是狼心狗肺!”
清幽院。
冷幽茹刚从佛堂诵经归来,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檀香,她坐在冒椅上,一袭白衣胜雪,宛若广寒宫的仙子,微风一吹,鼓动她衣袂翩飞,她精致如玉的容颜便染了一丝不染尘埃的仙气。
“多谢你了。”她轻轻地道。
安平意识回笼,这才发现自己走了神,忙福低身子道:“一点小事而已,奴才不敢居功。”
“本不想麻烦你的,奈何我身边尽是丫鬟,没个得力的长随。”冷幽茹摸了摸自己白皙滑嫩的脸蛋,视线越过盛放着茉莉花的窗台,轻轻一叹,“岁月不饶人啦!没想到我也有用这种肮脏的法子驻颜的一天,安平,你会否觉得我做错了?”
安平宽慰道:“王妃言重了,奴才听世子爷提过,紫河车的确有助于女子驻颜,便是宫里的不少妃子也变着法儿地吃它呢!您无需介怀。”
冷幽茹面露担忧之色:“可万一…传到王爷和钰儿的耳朵里,他们父子俩会否觉着我很恶心?”
安平的喉头滑动了一下,说道:“奴才不会对您之外的任何人提起!”
冷幽茹就感激一笑:“安平你真好!”
水玲珑让枝繁、柳绿和叶茂分别给老太君、诸葛流云、冷幽茹和安郡王送了些江南寄过来的茶叶,尔后翻开甄氏给的册子,选了两个比较中性的图案临摹了一番,最后又让红珠把册子还给了甄氏。
沐浴过后,几名丫鬟也回来了,今晚轮到柳绿值夜,柳绿照样在屏风后点了一盏十分微弱的烛火。
水玲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诸葛钰走的第一个晚上,她兴奋得几乎要在床上打滚,总算能一个人霸占一张床,横着睡、竖着睡、躺着睡、趴着睡…再不用被某人死死地禁锢在怀里,一整夜都不挪个地儿!
诸葛钰走的第二个晚上,她依旧很兴奋,睡前吃了无数辛辣的零嘴儿,没人拦着她说夜里不好消化!
诸葛钰走的第三个晚上,她疲倦,状态不怎么好,但心情仍是十分愉悦的,再不用被折腾得腰背酸软,她捧着言情话本看了整整一夜,结果染了风寒。
现在,风寒痊愈了,水玲珑觉得这回真的能睡个安稳觉了。但她习惯性地朝外挪,好像不抵住什么东西便有些不自在似的。
如此动了片刻之后,她扑通掉了下去。
水玲珑揉了揉屁股,抱着枕头横睡在了床上:“再点一盏灯!太暗了,睡不着!”
柳绿正抱着棉被准备去抱厦歇息,听了水玲珑的话,赶紧放下被子,多点来一盏灯。
水玲珑就趴在柔软的大床上,呼吸间全是他淡雅的幽香,脑海里竟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往日他或霸道、或温柔地占有她的模样…脸一阵燥热。
晚上不用被压着做运动,清晨便起来得早些。
钟妈妈一边儿用手抚平裙裾上的褶皱,一边笑着问:“大小姐出落得越发标致了,世子爷回来见了一准欢喜!”
水玲珑就看向了挂在墙上的日历,十五,再过半个月兴许诸葛钰便能回来了?
“老太君,您好歹吃点儿行不?”萍儿端着一碗青菜瘦肉粥,半跪在床前,悉心哀求着“蒙头大睡”的老太君。
老太君哼了哼,不理她!
萍儿为难地蹙了蹙眉,老太君从昨晚到现在便滴米未进,这都两顿了,若是饿坏了可怎生是好?
原来,自从诸葛汐出嫁后,老太君便将小厨房挪到了天安居,整日命厨子给她做各式各样的甜糕,她便连饭也不吃了。甄氏劝了几回无果便禀报了诸葛流云,诸葛流云担心老太君的身子,强行撤销了小厨房。
这不,老太君赌气着呢!
萍儿挤出一个软软的调调,哄道:“老太君啊,世子爷临走之前嘱咐过您不能再吃甜了,王爷这么做都是为了您好,您别那自个儿的身子赌气,王爷会担心的!”
“哼!他担心个屁!”老太君啐了一口。
萍儿急得焦头烂额,她好说歹说哄了一个时辰,老太君就是不肯乖乖吃饭。
她放下碗筷,还是决定再去甄氏的院子一趟。
水玲珑进入屋子时,萍儿刚走,只有两名小丫鬟守在里边儿,二人给水玲珑行了一礼:“世子妃吉祥!”
老太君的眼珠子转了转,毅然选择继续蒙在被子里。
水玲珑吩咐道:“你们退下。”
两名小丫鬟相互看了一眼,福了福身子退出了房间。
水玲珑在老太君床边坐下,轻轻地唤道:“奶奶。”
老太君从被子里发出一声不悦的哼哼:“想劝我吃饭,门儿都没有!”
水玲珑就笑了:“怎么会呀?我跟奶奶一条心,我才不劝您吃饭呢!”
老太君听了这话,不由地拉下被子露出憋得有些通红的脸,看向了水玲珑。
水玲珑不看老太君,只低头绕着腰间的流苏,略含了一分不以为然地道:“奶奶你别怪我不敬长辈啊,我这回真觉得父王做错了!他怎么能撤了您的小厨房呢?”
知音,绝对的知音!
老太君慢慢坐直了身子,愠怒道:“可不是?我就吃了几块甜糕怎么碍着他了?他当不当我是他娘了?居然敢这么对我!”
水玲珑顺着老太君的话挤出一个气呼呼的口吻:“其实吧,我在庄子里见过和奶奶一样情况的人,吃三、两个月的甜糕不成问题!要撤也可以晚几天!父王太急了!”
老太急敏锐地抓住了水玲珑话里的重点:“什么叫做吃‘三、两个月的甜糕不成问题’?”
水玲珑面向老太君,一本正经道:“庄子里的江妈妈,大夫也说她不能吃甜,不过她不忌口,她的家人也不管她,她就天天吃啊、顿顿吃啊,一直吃了四个月多月呢!”
老太君吞了吞口水:“既然都不管,她怎么才吃四个多月?”换做她,她吃一辈子!
水玲珑耸了耸肩:“哦,后来她就病发身亡了!”
老太君呆怔!
水玲珑凑近老太君,握住她的胳膊,软趴趴地道:“她吃了四个月才出事嘛!我觉得您只吃两个月,不会有事的。”
老太君打了个寒颤:“咳咳咳!其实…我也没说非要吃甜糕,我只是气你父王撤了我的小厨房,我多没面子!”
水玲珑不动声色地端起了一旁的青菜瘦肉粥,故作深沉道:“是呀,父王瞎操什么心嘛!腿伤还没好,走路都走不得,便安了一双眼睛在您身上,太杞人忧天了!”
老太君的脑海里浮现出儿子受伤回府时的虚弱样子,心里一阵抽疼…
萍儿去湘兰院如实禀报了老太君的状况,请甄氏帮忙想想法子,甄氏便前往膳房,吩咐人用玉米面混着红枣做了些口味清淡的甜点,在她看来,完全戒掉老太君的甜糕是不现实的,少给一些,哄老太君吃饭不失为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可当她端着甜糕进入老太君的屋子时,就瞧见老太君一口一口吃着水玲珑喂的青菜瘦肉粥,乖得不得了!
萍儿也愣住了,老太君刚刚还信誓旦旦地绝食,怎么一转身便吃得这样凶猛了?
水玲珑看见了她们,起身给甄氏请了安:“二婶!”
甄氏用帕子擦了擦嘴,顺带着擦了唇角的一丝冷意,挤出一个灿烂的笑来:“娘,您起了呀!”把盘子悄悄藏到身后,萍儿眼尖儿地接过,转身便打了帘子出去。
老太君吃得饱饱,精神也好,便拉着甄氏和水玲珑天南地北地聊了一通,其中重点提到了安郡王和乔慧的婚事,老太君的意思是乔慧越早过门越好,如果年底能办成那就太大快人心了!
出了天安居,水玲珑笑着问向甄氏:“二婶,茶叶还合您的胃口吗?”
甄氏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到底是上了年纪,吃不惯你们年轻人的口味,只得赏了下人。”
水玲珑微微一愣,笑道:“这样啊,二婶还是喜欢喝老山眉么?我那儿尚有一些…”
“不用了,世子妃留着自个儿享用吧,我最近牙口不好,喝不得浓茶。”甄氏阴阳怪气地来了几句,尔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柳绿在背后气得半死:“二夫人今儿是吃了火炮还是怎么着?寄人篱下到她这份儿上也真是绝了!大房和二房是分了家的,二夫人说是过来陪老太君的,谁又看不清她实际是在投靠亲戚呢!王爷养老太君天经地义,那是嫡母,二夫人算什么?一个平妻带着一双儿女在王府混吃混喝,还给大小姐摆谱儿!真是恼火!”
枝繁忙捂住她的嘴,低声呵斥:“作死啊你,太口无遮拦了!!”
柳绿打开她的手,瞟了水玲珑一眼,嘟哝道:“我晓得分寸,不会往外头说。”
水玲珑看向甄氏远去的背影,淡淡地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柳绿大惊,完全没料到大小姐会问她这样的问题,但她还是壮着胆子道出了心里的想法:“奴婢以为,必须给二夫人一点儿教训,让二夫人知道谁才是王府真正的主人!当然,这事儿得做得隐秘一些!”
若她想治甄明岚,有的是法子让甄明岚哑巴吃黄连。可这样做,真的就能防微杜渐了吗?水玲珑将鬓角的秀发拢到尔后,又看向了枝繁:“你也赞同柳绿的想法?”
枝繁想了想,神色凝重地摇头:“二夫人原先不是这样的,她似乎…对大小姐颇有成见,但奴婢不记得咱们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万一,她是受了谁的挑唆而误会于大小姐,那咱们和她斗得鸡飞狗跳,可就要笑断幕后主使者的肠子了。”
水玲珑点了点头:“没错,她人品如何暂且不论,但为人处事向来圆滑,若非被激怒到了一定的程度是断然不会跟我摆这种脸色的。”
若她记得没错,甄氏争对她正是从她随诸葛姝一道去湘兰院拿花样子那天开始的。当时,吴夫人也在,且甄氏应当是送了吴夫人一盒极为贵重的礼。这些,和甄氏突然厌上她…有没有什么关联呢?
天气一日一日渐凉,大周和漠北的战事也终于在一个深秋的夜打响。
据前方传回的消息,郭焱率领一万铁骑抵达菏泽的当天晚上便遭遇了泰玖皇子的突然袭击,泰玖皇子借助风势,采取火攻,一连烧光了大周一个军营的帐篷,郭焱不得不带兵撤回城中,将战线逼入了大周境内。
泰玖皇子乘胜追击,一路杀入城池,谁料,郭焱来了招瓮中捉鳖,一万名弓箭手将泰玖皇子的五万人马射死大半,泰玖皇子夹着尾巴落荒而逃,随他一道险象环生的不足百人。
第一役,大周胜得漂亮!
皇帝龙心大悦,丰厚的赏赐像不要钱似的送入了郭家。皇后更是时不时召见郭大夫人和郭蓉,向所有人彰显皇室对郭家的看重。
转眼便到了十月底,郭焱大战漠北的捷报已传回三封,与北方战事的可观程度相比,南部的水利工程则遭遇了不小的阻滞。
自古以来修堤坝都得占用一些良田和村庄,朝廷按照人口发放赔偿金,并给他们提供新的栖息之所,但就是有一些思想迂腐的老人不愿背井离乡,扬言哪怕是死也要死在老祖宗的地盘上,其中闹得最凶的便是白马村一名年过百旬的高寿老人,名唤白金花。
白金花的丈夫在一次战役中为上级挡剑丢了性命。官府给白金花颁发了荣誉军属的称号,并附赠了厚厚一笔抚恤金,白金花却没有利用这笔抚恤金飞黄腾达,而是全部捐出,买下了一个砖窑厂,自此,白马村的村民开始脱贫致富。后来,砖窑厂越做越大,整个村子都放弃了务农,全部投身商业,如今这里已经成为了一个十分有影响力的砖窑供货基地。
偏这个村子在蓄洪池的范围之内,白金花老人不干了,她一哭二闹三上吊,愣是不准人靠进砖窑厂一步。
江总督的白头发都急出了好几根!不得已,他只能找到诸葛钰,请他拿拿主意:“世子爷喂,大姐夫喂!我真的无计可施了!哄也哄了,骂也骂了,甚至连刀都驾到她脖子上了,她却仍不退步!”
他为官数十年,眼看就要到了退休的时刻,可不能一辈子光芒万丈,最终跌入屎坑。
诸葛钰翻了翻手里的日历,十月底了,他还是没能回京城,不知那个小女人过得好不好,想他了没有。
摸了摸鼻梁,他正色道:“从总督府到白马村需要多久?”
江总督黯淡的眼底光彩重聚:“快马加鞭一日便到!”
“即刻动身。”
…
水玲珑又撕了一页日历,十月的最后一天结束,某个人还没回呀…
枝繁打了帘子进屋:“大小姐,流珠的嘴巴子紧得很,奴婢探不到什么口风,只知那日吴夫人是与二夫人商议安郡王和乔小姐的亲事的。”
吴夫人做这行是明码标价的,议亲前交定金,成亲后一并结算,中途甄氏明明送了吴夫人一份重礼,难道仅仅是为了给吴夫人的辛苦费?
水玲珑按了按眉心,凝眸道:“肃成侯府有什么动静?”
枝繁顿了顿,答道:“哦,今天大公主去看大姑奶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