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珑一副受教的样子:“是,儿媳谨遵母妃教诲。”
冷幽茹用如玉的葱白纤指理了理绣着素白宽袖,面无表情道:“董佳小姐这事儿,不大好办。”
“嗯。”水玲珑轻轻地发出一个鼻音,目不斜视地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杯。
冷幽茹看向了水玲珑:“她和安郡王的关系你想来瞧出一二了,别说小汐,便是安郡王也不会相信她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当然,母妃是愿意相信你的,她喜欢的人又不是钰儿,她留下与否对你不构成丝毫影响。你指证她,应当是煞有其事。但我想不通她为何要害你。”
分析得头头是道,就是不肯给出一个解决方案。水玲珑的唇角勾了勾,王妃比她想象中的狡猾太多了,可她既然来就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水玲珑站起身,对王妃行了一礼,正色道:“母妃,她之所以害我是因为她尚未完全打动安郡王的心,也尚未彻底得到二婶的认可,眼看大姐即将嫁回姚家,而她也得跟着一道离开,她不甘心路走了一半又放弃,所以她希望我出事,这样大姐和大姐夫的婚事便会耽搁下来,而她则能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用于博得安郡王和二婶的心!”
“这…似乎…有点儿道理。”冷幽茹眸色复杂地呢喃道。
水玲珑扬起白皙小脸望向了冷幽茹:“母妃,您可还记得晚膳过后二婶和您提到了什么?”
冷幽茹仔细回想了片刻后,迟疑着道:“郭家小姐?”
事实上甄氏这段日子一直在替安郡王物色合适的未婚妻,任哪个稍微有点儿名望的贵妇或千金上门她都得缠着人家问一些家里的情况,只是郭焱是男子甄氏不好直接开口便问了她们。
水玲珑点头:“是啊,当时我就发现董佳琳的脸色不大好了,她一定是察觉到了危机感,这才铤而走险,母妃,请你把董佳琳叫过来,我和她当面对质!”
冷幽茹的眼底闪过一丝意味难辨的暗光:“万一她抵死不认的话…岂不弄得双方都下不来台?小汐那边儿我很难交代。”
水玲珑就委屈地低下头:“母妃如果不愿意替我讨回公道,我只有请相公出面,逼走她了!”
“你…”冷幽茹气急,“你是在威胁我吗?我是你母妃!是你的长辈!你怎么可以这样和我说话?”
“我连小命都快没了,理智也不剩多少了,如若冒犯了母妃,请母妃海涵!”倔强地说完,水玲珑屈膝福身。
冷幽茹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地道:“你非得找她对质我可以答应,但你也必须答应我,不管她承不承认你都不要和她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正所谓家和万事兴,谁都有犯迷糊的时候,不能因为她做错了一件事就永远嫌弃她,菩萨慈悲济世,教导众生以己度人,她有错我自会好生劝导她,也会派人多看着她。”
水玲珑福了福身,道:“母妃既这般说了,我岂会不识抬举?只要她承认错误并向我保证永不再犯,我可以原谅她一回!”
冷幽茹命岑儿唤来了董佳琳。
董佳琳进屋,看见水玲珑时稍稍露出了惊愕的神色:“给王妃请安,给世子妃请安。”
“哼!”水玲珑冷冷地撇过脸!
董佳琳尴尬地笑了笑。
冷幽茹指了指一旁的绣凳,语气还算温和:“坐吧,有些事儿想问你。”
“是。”董佳琳心有不安地坐下。
冷幽茹就问:“今晚你和贴身丫鬟起膳房领下火汤,可是撞翻了枝繁的托盘?”
董佳琳恭敬地答道:“是,不知怎的杏儿就和膳房的丫鬟碰到一起,没稳住身形便打翻了枝繁的托盘。”
“撒谎!明明是你指使杏儿撞的!你还想抵赖?”水玲珑毫不留情地呵斥了过去!
董佳琳的柳眉一蹙,委屈之色浮现在了眼角:“没…没有!我没有指使杏儿打翻谁的托盘…”
水玲珑横眉冷对:“你少装糊涂!我不就是给了你一点儿脸色看吗?何至于你就为了一己私欲拿我做你的垫脚石?”
董佳琳急得一下子站了起来:“世子妃,你说的话我不明白。”
水玲珑用手指着她的鼻子厉声道:“不明白我就给你说明白!你不想这么早回姚家,所以你就想方设法地推迟我大姐和姚成的婚事!你希望我病了、残了甚至死了,这样你就有足够的时间呆在王府追求你的安郡王!”
董佳琳急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哪里有你说的这么不堪?”
水玲珑如刀子般犀利冰冷的眸光直直射向董佳琳“你怎么没有我说的这么不堪?你说说自己都多大了?十七有了吧?怎么还没议亲呢?是冯晏颖不给你议亲,还是你自己统统瞧不上,非要等到某天飞上枝头变凤凰?三公主生辰当天,你敢说你没跑去找太子?你和那群贵女凑在一块儿,不是为得太子高看两眼又是为了什么?怎么,太子瞧不上你,你就把主意打到王府里来了?你不就是看着王府的门楣高,你邂逅贵人的机会也多呗?我二弟俊美潇洒、善良耿直,简直是万千女子魂牵梦萦的夫君人选,你近水楼台若不先得月又如何甘心?”
“呜…”董佳琳捂住脸哭了起来,“你…你竟是这么看我的…枉我还觉得你比她们都真心…”
水玲珑冷冷一哼:“真心那也得看对谁!”
董佳琳哭声也越来越大,终于,她把心一横,撞向了一旁的门板!
嘭!
董佳琳倒在了血泊里…
冷幽茹勃然变色:“玲珑!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水玲珑一点儿也不为所动:“母妃,你千万别被她的诡计给骗了!她一定又是想的一出苦肉计,为的就是赖在王府养伤!”
冷幽茹欲言又止,探究的目光在水玲珑愠怒的脸上来回扫了几圈,最终对门外唤道:“岑儿,把董佳小姐抬进厢房,请胡大夫过来医治。”
岑儿喊来丫鬟将董佳琳抬进了后院的厢房,尔后迅速去请了大夫。
胡大夫就纳闷儿了,他在府里住了这么久,也就几个月前被世子妃半夜叫去尚书府大显了一回身手,其余时间他都闲得发慌,今儿倒好,先是世子妃请,再是王妃请,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众人散去,水玲珑复又坐下,没有半分愧疚的神色。冷幽茹绝美的眸子里泛起一抹深意,试探地道:“你似乎对董佳琳的成见很大,瞒了我一些事儿吧?”
水玲珑清了清嗓子,又抿了抿唇,看得出心虚。
冷幽茹的语气重了些:“你既要我替你出头,又不肯和我说实话,你是想把你婆婆当猴耍吗?”
水玲珑行至冷幽茹身旁,扬起一抹讨好的笑:“母妃,我没有故意瞒着你的意思!只是事关重大,我怕你难过所以一直不敢说。”
冷幽茹的睫羽颤了颤,语气如常道:“你但说无妨。”
水玲珑咬了咬唇,又皱了皱眉,最终幽幽一叹:“母妃,你真的不要被董佳琳温柔怯弱的外表给骗了,她其实是个歹毒到了极点的女人!”
“怎么说?”
水玲珑就把和冷薇临死前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诉诸了冷幽茹,包括冷薇书写的笔画,只见冷幽茹的十指狠狠一张、双臂剧烈一颤,宛若雷击电打,眸光也染了挥之不去的惊诧:“竟然是这样?薇儿…是被人害死的?”言罢,死死拽住挂在胸前的佛珠,像拽着一根救命的稻草!
水玲珑看了冷幽茹一眼,眼皮子动了动,又道:“是啊,以草字头开始的姓氏我只认得‘荀’和‘董佳’,但荀家人好似和冷家、姚家不怎么熟吧,那么只剩董佳琳了!”
“你…没骗我?”冷幽茹的声线都在颤抖!
“母妃,我和冷薇的当晚的事要是有一个字不真,让我天打雷劈!”水玲珑之所以敢发下毒誓,因为她真的没对那晚的经历撒谎或做任何保留!
冷幽茹的手拽得更紧了,几乎要捏碎香木所制的佛珠:“那董佳琳…真是太可恶了…”
水玲珑不屑嗤道:“她这是晕得快!等她醒了我连冷薇的事一并问清楚!该上夹棍上夹棍,该动板子动板子,我就不信天底下有敲不开的嘴儿!她都敢设计姚成和冷薇,又给冷薇吃这种害死人的保胎药,真不知她还有多少坏事儿瞒着我们!”
冷幽茹脸上的血色全部褪尽:“真是…人不可貌相…太…太可怕了…”
“王妃!王爷的药好了,您要给王爷送过去吗?”岑儿安顿好董佳琳之后在门口轻声地禀报道。
药其实早就好了,能去主院说明诸葛钰和诸葛流云的父子谈话已结束。
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冷幽茹又再次成为了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她站起身,朝水玲珑云淡风轻道:“这事儿你先不外传,钰儿你也别告诉,我想法子去冷家和姚家核实一番再给你答复。至于董佳琳,你暂时不要去找她以免打草惊蛇了。”
水玲珑起身给冷幽茹行了一礼,恭顺地道:“是,我记住了。”但语气里,有明显的不甘心!仿佛一没人看着,她就会冲进董佳琳的院子,第董佳琳实施十大酷刑、严加审问!
冷幽茹又多看了她一眼!
冷幽茹和水玲珑一同往大门口走去,光影处,诸葛钰恭候多时,水玲珑一见着她连规矩都不顾便小跑着扑进了他怀里,诸葛钰微微一愣,尔后双臂紧紧环住了她:“当心,别摔着了。”
语毕才注意到冷幽茹也走了出来,他忙扶正了水玲珑,给冷幽茹行了一礼:“母妃。”
“嗯。”冷幽茹看着不懂规矩的水玲珑和眼底满是宠溺的诸葛钰,眸色闪过一丝复杂。
水玲珑“羞涩”地低头,躲在诸葛钰身后很是局促不安的样子,诸葛钰握住了水玲珑的手,朝冷幽茹浅浅一笑:“我和玲珑先回去了,母妃安。”
诸葛钰拉着水玲珑走到一处无人的假山旁,双臂按着假山将她罩在其间,似笑非笑,语调七弯八绕:“想我想得不行了,嗯?当着母妃的面都敢扑我了,这得多深厚的思念?”
水玲珑眨了眨眼,讪讪笑道:“呵呵,晚上我喝了些酒,所以脑子发昏,容易冲动。”
“是吗?”诸葛钰丰润的唇瓣微微扬起一个似是而非的弧度,黑曜石般璀璨的眼眸里不经意地闪过一丝邪魅,水玲珑顿感不妙,想要推开他,却被他一手扣住了两只皓腕于头顶,今晚,他才是喝多了的那个!
诸葛钰俯身,轻轻吻了吻她的唇,柔声道:“正好,我也挺冲动的。”
话音刚落,他的身子便紧紧贴住了水玲珑的,水玲珑就感觉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抵住了她的肚子,她四下看了看,呼吸不由地急促了起来,这可是在外面!
诸葛钰看着她又是紧张又是羞恼的可爱样子,“噗嗤”笑了,狠狠地咬了一口她粉嘟嘟的红唇:“下不为例!”
在她真正喜欢上他之前,他情愿她总是被动地接受,也不愿她故作热情,利用也好、感激也罢,总之,他不想要这样的她。
水玲珑吃痛地瞪了瞪某个罪魁祸首,一把推开他,却是没回墨荷院,而是去往了诸葛汐的院子。
董佳琳受伤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王府,但冷幽茹让水玲珑三缄其口,水玲珑便没声张,对外只宣称董佳琳不慎跌倒磕到了额头,最开心的莫过于诸葛姝小魔王,乐呵得在床上翻起了跟头!
安郡王刚从郭家回来便听到董佳琳受伤的消息,他竟是不顾男女之防在屋子里坐了一个时辰才离开。
这一坐,董佳琳和他之间彻底撇不清关系了。
甄氏点了点安郡王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呀你!还没娶正妻呢,就和董佳琳这么亲密了,娘怎么给你议亲?又叫未来的郡王妃如何自处?”她不讨厌董佳琳,相反,还有些小小的喜欢,但董佳琳是个孤女,一个孤女怎么配她正经儿媳?她原先想着,如果未来儿媳大度肯接受董佳琳,她便给儿子讨来做妾也是好的,如果未来儿媳接收不了,她自然会疏远董佳琳,现在倒好,想甩也甩不掉了!
安郡王自知理亏,并未反驳甄氏的话,甄氏就看着他沉默不语的样子,心中有了计量…
主院内,诸葛流云坐在轮椅上看书,自打行动不便之后他白日睡得多,夜间瞌睡就少了。
“王爷。”冷幽茹推门而入。
诸葛流云抬头,一张清丽的容颜映入眼帘,今天的她似乎与以往略有不同,哪儿不同呢?好像脸上多了一丝清浅的笑。诸葛流云放下书本,微微一笑:“让下人送来就好,你不必等这么晚的。”
冷幽茹从净房打了温水,将诸葛流云右侧的裤腿撩至大腿根部,一层层解下绑在大腿上的纱布,拿掉膏药,又拧起帕子给他轻柔地擦拭:“还疼吗?”
诸葛流云含了一丝笑意地说:“不怎么疼了。”
冷幽茹又问:“可是好了?”
诸葛流云眼神一闪,叹道:“尚早。”
冷幽茹也跟着一叹,听不出悲喜:“王爷莫要灰心,相信钰儿的医术,一定能将你医好的。”
诸葛流云的目光自刚刚翻过的黄历上徐徐扫过,渐渐染了一丝哀色:“后天是琰儿的忌日。”
冷幽茹握着的帕子的手暮然握紧,几滴水渍贱到了诸葛流云的腿上和她的脸上,她一一擦了去:“妾身正打算和王爷说这件事的,妾身想…”
诸葛流云打断她的话:“想去寺庙住几日替我们儿子祈福么,你十五年来都是这么做的,也不必特意知会我了。”
“我们儿子。”冷幽茹似是不信地呢喃了一句。
不知想到了什么,诸葛流云的脸一白:“当年的事的确情非得已,你该放下了。”
“妾身早在儿子变成一捧黄土时就已经放下了。”冷薇面无表情地说完,把新膏药贴在了诸葛流云的腿上,再用纱布一层一层缠好并打了个结,又将水盆和帕子收入净房,出来时眼圈有些红,“王爷早些歇息,妾身回去了。”
诸葛流云看向她,眸中似有些隐忍:“今晚…留下来歇息吧。”
冷幽茹的睫羽颤了颤,声轻如絮道:“好,请容妾身先沐浴。”
清雅院内,诸葛汐从妆奁里挑了两支镶蓝宝石白玉簪子戴在了水玲珑的头上,浅笑着道:“这花色还是嫩了些,我戴不合适,配你正好!”
“多谢大姐。”水玲珑笑得很是开心,“这簪子是谁送的呀?”
“是母妃让宝林轩的人定制的。”谈起冷幽茹,诸葛汐一脸感慨,多是敬重。
水玲珑眨了眨眼,道:“王妃对大姐很好哦?”
诸葛汐的手顿了顿,关上妆奁盒子笑道,“母亲对自己的子女自然都是好的,等你有了孩子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