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也很快端了上来,这顿饭并不奢侈,也没必要奢侈。
三少爷和四少爷,还有樂艾格面前都摆着一盘还发着悦耳“滋滋”声的牛排,在左前方摆着一杯红酒,泠子萧面前是一盘鹅肝,还有刚换上来的一壶咖啡(天呐,这二者混合是什么味道……)塔斯克丝的面前是一大盘意面,还有果汁,不知是谁说过塔斯克丝喜欢果汁,实际上她现在真正渴望的是一针镇静剂。
结果再看向一边的樂恩璃,她昏了过去,但侍者还是象征性地摆了一盒无菌鸡蛋和一瓶威士忌。看着歪在椅子上的樂恩璃,塔斯克丝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她很清楚,眼前这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姑娘,有些苦痛,难以言说。
并不很有胃口,而且塔斯克丝也不是很喜欢意面,就又拿起了报告。
回味着刚才三少爷的话,他的话是有道理的,毕竟如果让自己这几个人同时去应对三个地点,是不现实的,但他的话又似乎也有别的意味,四少爷对于K级的歼灭与否不作强求,但他却把塔斯克丝等人主动送到了K级的嘴边,虽然塔斯克丝对于恶殿兽的实力并不很了解,但能让四少爷面露为难的家伙,又怎么可能不烫手?再想想刚才三少爷说对于人的安排,也丝毫没提到自己,还有三少爷对自己莫名其妙的厌恶,说白了,就是别人都不能出事,但自己死了最好。
一想到这里,塔斯克丝就感到胸口一股难以平复的怒火在肆虐,全身像是着火了,却又似乎掉进了冰窖,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泠子萧一口鹅肝正要入口,就察觉到了塔斯克丝似乎不对劲,只见他嘴角轻轻动了一下,便放下了手中的刀具,握住了塔斯克丝的左手,冰凉的小手上全是冷汗,塔斯克丝只觉得一股清凉流入身体,不是雪上加霜的寒冷,却能将自己躁动的心绪平复,只觉得四肢百骸都为这股清凉的气息所洗涤,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塔斯克丝不受控制地把右手也伸了过来,紧紧握着泠子萧的大手,整个人都有一种被救赎的快感。
但她这个动作幅度就稍微有点大了,三少爷抬了抬眼皮,看塔斯克丝的时候,戏谑与嫌弃都写在脸上了,当然了,他的双眸中还有一丝惊讶。
没有等塔斯克丝过多地享受,泠子萧便把手收了回去,轻轻拿起自己面前的咖啡壶,往塔斯克丝面前的杯子里倒了一杯,就继续吃自己的份了。
塔斯克丝不太明白泠子萧的意思,又好像明白一点点,捧起那颜色清亮的咖啡,说实话塔斯克丝是不很喜欢的,因为太苦了,泠子萧喝的,貌似从来都是无糖无奶,那种涩的口感实在是一般人难以接受。
但是,浅浅一口下去,却又有一种心安的感觉,虽然效果不如镇静剂,但副作用应该也是小得多。
“唔,真苦……”又喝了半口,塔斯克丝忍不住小声吐槽道。
“噗嗤……”没想到就是自己这一句,就让泠子萧笑了出来,看那笑容,似乎还带着一丝咖啡的味道。
……
“恩璃,我说啊,你真的喜欢那样吃吗?三少爷有没有记恨你的意思?下次咱们能不能不要在正式场合那么吃啊?没想到你为了保护塔斯克丝,能开“罪”开得那么快?哦对了,下次能不能好人做到底,不要让我(吃这么撑)把你这么远背回来?”
还是那熟悉的台词,虽然这话里也有一些塔斯克丝听不懂的东西,但三个人走在月色下,泠子萧背着樂恩璃,画面也是十分和谐而温馨的。
“背着恩璃你觉得自己很辛苦吗?”看着碎碎念的泠子萧,樂艾格浅笑着问。
“哪有哪有,她比你轻起码十斤吧……啊!我错了我错了……”
“让你乱说话。”
“实话……”
“闭嘴。”
“哦……”
看着你一言我一语的二人,塔斯克丝也笑了笑,可看着泠子萧背上背着的樂恩璃,再想想樂恩璃之前的样子,塔斯克丝原本上扬的嘴角又僵住了。“对了,今天,三少爷和恩璃的对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本是下意识的一问,却让樂艾格停住了步伐。
“那又是……有点悲伤的故事呢……”
……
樂恩璃,天元2987年4月7日生,出生时,她们的父亲已在一个月前战死,而她自己,在无边的黑暗中挣扎,因为她是盲人。尽管所有仪器的检查都显示她的眼睛没有任何问题,但她确实什么都看不见,甚至不能自己睁开眼睛。
四岁的时候,一名劫匪冲入了她们家,当时的樂艾格十一岁,正在经历月影的初级测试,而她手无缚鸡之力,又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着母亲的一声声惨叫,近在咫尺却无能为力,在那时,她的双眸睁开了,那一对血色的眸子,那一天,当樂艾格回到家,只见得一地鲜血,年幼的樂恩璃手上拿着一把匕首,跪在两具尸体前,那一天,家里死了三个人。
樂恩璃的双眼无法用现有的科技来解释,但月影家主听说后,立刻授予了二姐妹在她们那个时候同龄人看来简直是无上荣誉的B级军衔,老家主对于樂恩璃的那双眼睛,只有一句话的描述。
“这是“人类”最初的“罪””
……
天元3000年12月,
三少爷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说什么都不听,硬是要求亲自到战场去测试新的驱动铠,无奈之下由年仅13岁的樂恩璃带着二十名死士,随三少爷赴了战场。
当时主要是月影和鬼影两家闹了矛盾,两家关系至今都有点紧张,当时一度兵戎相向,三少爷等人果然地遭到了伏兵,数量多达二百人,二十一人浴血奋战保护三少爷,最后仅有三人生还,其中一人由于失血过多,刚回来就死了,樂恩璃凭借着“罪”的力量,一人歼灭了上百,但被一个人安下的地雷炸飞了一条腿和一只胳膊,在身体多脏器受损的情况下,又遇到一个会用细菌的御龙使,虽然被樂恩璃击毙,但却令樂恩璃的伤口进一步感染。
战斗到最后的时候,有三个敌人慷慨赴死,拉开了身上的炸弹,向樂恩璃冲来,眼看着樂恩璃就要命丧他手,却见另一位战友舍身将她扑开,那人被炸成了碎肉,樂恩璃一只右眼被炸飞,大脑也受到了损伤,身体超过五分之二缺失。
就是这样,她活下来了,却成了残废,一条手臂和一条大腿缺失,大脑缺失五分之一,右眼缺失,脏器严重受损,心脏损坏二分之一,另一只手也被感染,不得已整条手臂截肢五分之四。
“她现在还能吊着一口气,已经是奇迹了,给她安乐死吧,她这样活着太痛苦了。”战区医院里的医生看着重症监护室里的樂恩璃,又看着一脸焦急的樂艾格,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
确实,并非医生无能,这样活着实在是太痛苦。可是,樂恩璃拼了命都要保护的家伙,在听到她的伤情时却不以为然,最后是樂艾格十一次越级上书月影家主和四少爷,才说服了三少爷为樂恩璃进行身体的改造,但三少爷本来不是很乐意,虽然他也表示会全力修复樂恩璃,可他在给樂恩璃进行身体改造的时候也不客气,他把樂恩璃原本还留有的一截手臂也截去了,换上了一对合金机械臂,握力高达三千千克,外面接上仿生皮肤,看起来就与正常人的手臂无异。
但是呢,不得不慨叹,三少爷的臭脾气也是有他自己的本钱的,他甚至修复了在一度医学上最为复杂的大脑,但他还是用了自己的老本行,把樂恩璃大脑的一部分换成了机械,包括她的右眼,也是一只机械的眼睛,这只眼睛可以精准地测量并向大脑汇报数据,像长度、速度、圣殿力强度等,配合樂恩璃自身的读心能力,不失为锦上添花。
但是,他这个举动破坏了樂恩璃原本“罪”的平衡,就经常会出现失控的情况,像是前两次那样。樂恩璃也因此夜夜不能安睡,她一闭眼就能听见自己体内机械的运转声,还经常做噩梦,四少爷曾派人来慰问,却连面都没见到,樂恩璃只是让他们站在门口,足足半年没有见过除了樂艾格和泠子萧以外的活人。
……
故事就这样,樂艾格就这样说着,她的语气很平静,似乎也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塔斯克丝就这样听,虽然她没打镇静剂,可她的心也很平静,就像樂艾格的语气那样平静。
就是这样,其实也不是太久以前的事,就发生在塔斯克丝出发的前一年,但当时塔斯克丝并不知道这件事。
可是也就是两三年,自己和樂恩璃都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樂恩璃五分之二的身体被金属机械替代,却还是坚强地活着,这样想着,她又看了看泠子萧背上背着的樂恩璃,她明天估计还是要找自己训练,后天她们也都将出发,无论过往如何痛苦,无论前路如何艰险。
夜色下的这几人,影子在路灯下拉得很长,在这么一个暗流涌动的岁月里,也是难得的平静了。
……
“吼u……”有点像从猫喉咙里发出的声音
诶?塔斯克丝昨晚好像没回宿舍?
朦胧中,塔斯克丝睁开眼睛,却发现一张异瞳的脸正伴随着一个漆黑的枪口,几乎是要贴在了自己脸上,原来是樂恩璃跨坐在塔斯克丝的腰间,正用枪指着她。
“额……恩璃……早安。”
“恩,塔斯克丝卿,早安。”樂恩璃说着,把枪口又往下压了压。
开什么玩笑啊……
趁着她不注意,塔斯克丝想催动重力镯,却想起来樂恩璃是会读心的,这招没啥用。
“那个……昨天多亏你了……”
“是的,昨天多亏了我。”
听着樂恩璃略带搞笑的语气,搭配着不和谐的动作和糟糕的姿势,这个画面令人发笑,可塔斯克丝笑不出来。
“能放过我吗……”
“不能。”
“咱别开玩笑了行吗……”
“行。”说着,樂恩璃眼中的红色淡去,挪开了枪。
“…………”
闹了半天原来你是清醒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