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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说不定是第一次像这样战斗,将全部精神集中在对手和自己的武器上,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想。
每一个拨、打、流、弹都投注了所有心神,伊丽莎白挥舞短棍「白夜叉的钝剑」架招、刺击,与同使钝器的十六号激烈交锋。也正因如此,此刻,她开始在自己生成的热浪中喘息。
这便是战斗?这就是厮杀?
仿佛游动在沸腾、汹涌的海水中,只要稍一分神,就会被无情的波涛吞没。若是再喝上几口如烙铁般滚烫的海水,咽喉肠胃便会烧穿,再也无法呼吸。
面前,双眼消失无迹的男子……十六号,在隔墙落下后便不再开口,仅是嘴边沾附浅笑。
另外,他的皮肤也像沾附在骨骼上的橡胶薄膜,质感怪异。乍看下顶多三、四十岁,但感觉比外观年长甚多。
还记得脑海中曾闪过这样的感想,多久了?又是什么时候呢?
想不起来,总觉得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呼……”
糟了,集中乱了。是因为疲劳吗?还是因为胡思乱想呢?
为躲避十六号扫来的棍,伊丽莎白在蹬足的同时以棍底殴击地飞身退去。
落地,向后翻滚。避开从半空砸来的铁棒,化险为夷。
……
那看来是由铁或其他合金铸成的钢材,想必十分沉重。
他身子虽高,体格却相当细瘦。如此模样,竟能轻巧地耍动那样的铁棍吗?
总之,是个不能掉以轻心的敌人。
对,不能掉以轻心,所以伊丽莎白即使是在后退中,依然不会忘记戒备。
戒备,有用吗?也许吧。只是,伊丽莎白无比认真,而她看到的却是出人意料的画面。
攻击没有命中的十六号收回铁棒,耍了下花棍,以仿佛在敲击肩膀、背部一般的姿势快速旋转。低声哼鼻,空出来的手冲着伊丽莎白勾了勾手指头。
见状,伊丽莎白终于明白了。自己并非处于游在热浪之中的状态。比起游,她仅是随波逐流。
并非是她的精神集中在自己的武器与十六号的铁棒上,而是十六号在引导伊丽莎白不得不去注意。
为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就像猫在抓到耗子前要玩弄一番一样,十六号就是在玩弄她而已。
自己被人小看成这样吗?才一开始就被比作猫和老鼠?……开什么玩笑。
捏了捏短棍,后脑有种火花迸散的感觉,愤怒上涌,令人咬牙切齿。
但是,伊丽莎白强忍下来。
无论心头火烧得多烈,都得在心底保留一块冰凉、沉稳、不受侵扰的领域。那是底线,绝不能失去冷静。
伊丽莎白很清楚,自己的燃点很低,容易被人激怒。尽管这火有时会化为令人差异的力量,有时却也可能成为绊脚石。
必须将寒冰与烈火同时拥在心里,维持这微妙的平衡。一定办得到,绝对可以。
……
脑海中匆匆浮现茉莉的面孔,若是现在回头一望,想必可以瞬间看见摒气凝神紧张观战的茉莉。
自己并不完美,欠缺的东西相当多。假如没有认识茉莉,假如没有与她并肩作战的话,自己绝不会明白这点。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眯细双眼,吊起嘴角,伊丽莎白感觉涌上脑门的热火逐渐开始消退。当然,它没有消失……
“……你这个下流的败类,就凭你也想赢我……?”
……火焰随时都能再度燃起,毕竟火种就在自己的心里。
“……很可惜,我还没认真。”
“喔?现在虚张声势真的好吗?”
十六号伸出舌头来回舔舐自己的上唇,动作令人作恶。看来终于露出本性了,果然是个下流的败类。
刚才为止,伊丽莎白就像和十六号制造的幻象战斗一样,完全被他牵着鼻子走。实在太老实了,必须将局势拉向自己,掌控主导权。
“你这个人太没意思了,只知道一直挥棍子吗?就连墓穴里的骷髅都比你有情调。”
摊手,伊丽莎白试着数落十六号……
“……陪你闹了这么久,老实说真的很无聊。所以,差不多该结束了。”
“呵,结束?结束的了吗?”
“你以为我办不到吗?”
“别逞强了,你是赢不了我的。别看我眼睛这样,看得见的比你们有眼睛的多得多。除了气流、呼吸、声音、汗味变化之外,能感觉到的还有很多。”
吸了几口气,十六号窃笑起来。
“对,我看见你了,你的样子被我看得一清二楚。个子挺小的嘛,还有年轻女孩的味道。非常年轻呢,像是小孩。”
说着,他皱了皱眉头……
“……只是,这似乎不太合理。也罢,那对我不重要。我和大哥不同,并不是个禁欲主义者。所以,我会好好地招待你。”
“是吗?可见你哥哥还比较正常呢。”
“哪里正常?!比起他,我才更接近正常人!”
哦!语气一下子变了。十六号就像强忍着不悦似的,咬牙切齿。
对了,记得领路的普罗米修斯曾说过,这对兄弟感情欠佳。而且,〈更接近正常人〉这句话也颇有深意。
尽管没有双眼的外观已经表明了这点,然所谓〈接近正常〉,即代表并不正常。
而且,听他的说法,相信他并不甘于接受如此不正常的自己。以前是,现在也是。
……
即使不多,这几句对话已让伊丽莎白搜集到了各方面的资讯。所谓知己知彼,每一条线索都能将十六号的轮廓勾勒得更加清晰。
这个男人深具自信,顺从自己的欲望。按理说应该会比较狂妄,但他即使面对矮小的伊丽莎白也绝不轻率。
一边评量对手实力,一边慢慢折磨对手。将其逼到陷阱边,再略施小力一把推落。
很麻烦的家伙,不过不要紧。
伊丽莎白看出来了,十六号这个人容易受到挑拨。
或许吧,十六号也明知这点。所以,他才会在开战后保持沉默,步步为营。
表里不一,真是个慎重的家伙。想必与未使出全力的伊丽莎白一样,他也留了一手吧。
没错,全力。伊丽莎白一直在犹豫,现在她终于下定决心。
将短棍收至左手,刺剑「格里菲斯」猛然出鞘。
据亚特大叔说,这把剑是在那个下雪天遗落在自己尸体旁的武器。每当伊丽莎白握住这把剑,内心的暴戾便汹涌澎湃,无法隐匿。
为什么会这样?她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在黑暗混沌中度过了七年,原先世界的记忆都已消去。唯一能谙熟于胸的,仅有这份刺剑的技艺,还有伊丽莎白.米多福特的姓名。
每当挥起「格里菲斯」,她就仿佛不在是自己。因此,当周围仅己一人时,她实在不想握住它。
害怕迷失,害怕消逝。恐惧,就仿佛折断了一只手臂。
不过,那都是过去了。伊丽莎白能感觉到,熟悉的人就在自己心里。没什么好怕的,顺其自然吧。
自己是伊丽莎白,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无论是什么样子,自己还是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