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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飕飕,事实上的确很冷。去了一趟【乌密达】,丹塔利欧完全换了一个季节。
回到房间里,茉莉叹了口气。
尚未整理物品,也还没来及打扫。明明积了许多灰尘……所以说,不仅是灰尘,房里还有一个相当占空间的巨大垃圾。
或许应该把这个玩意儿从窗户丢下去,没错,只要有这个意思就可以这么做,立刻把垃圾扔出去有什么不对吗?
但是,她却没有动手,为什么?
“如果把现在的他从这个高度丢下去,怎么想都不太妙吧?”
第二区的山林地带,环境不错又安全,如果地势不那么高的话。路好走一些,这个小教堂也不会因无人问津而被废弃。
距离地面有两百余米,拉斐尔清醒时掉下去没事,只不过……瞄了睡在床上的那家伙一眼,茉莉又再度叹了口气。
……
好不容易回到〈温暖〉的家,竟看见那家伙瘫倒在门口。一开始茉莉还认为他是装出来的,自己一打开门,便会硬闯进去。
保险起见,先试着叫了他的名字。理所当然,没有任何反应。
又踹了下他的背,很奇怪,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接着,带着疑惑,茉莉俯视那家伙的侧脸,这才发现他的神情相当憔悴。
脸色很差,双颊略微消瘦,似乎是真的失去意识了。
“至少也该让我有些心理准备。”
坐在桌旁的椅子上,撑着胳膊。看着那些瓶瓶罐罐,茉莉略显焦躁地搔着头。
大概是起了恻隐之心吧?茉莉毫不犹豫地将他抬进了屋。在明白拉斐尔没有意识后,简直是当机立断。
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真是莫名其妙。虽然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此,但那家伙为什么会在这里?
难不成,他一直不吃不喝地守在门口,最后因饿肚子这种愚蠢的理由昏厥了?提不出反驳,还真有可能如此。
〈舔狗终将一无所有〉,〈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这些都是前人总结的经验,真希望他能懂个一星半点。
不过该怎么说呢?这家伙还活着吧!?……当然,拉斐尔的呼吸还在,只是有些放不下心。毕竟都昏过去了,以生物而言算是相当危险的状态。
而且,他表情有些痛苦,即便到了现在也还一样。……生病了?若放着不管,或许会不太妙。
归根结底,让他躺在床上就够了吗?是不是该请伊丽莎白过来一趟?来这里?
“等等,这家伙可是睡在我的房里、我的床上?!”
这似乎有点不太好,仔细想想,果然,非常不好!毕竟很容易使人误会。
不过现在关系到人命,顾虑这种事未免也太小气了。
对方好歹对自己有恩,仅是怕被人误会就放任其自生自灭的话……就情理来说,实在是非人之所为。
……
小心翼翼地靠近床边,茉莉不自觉地观察那家伙的情况。
一如既往,漂亮得吓人。半带中性的面庞,睫毛很长,发色黑得透亮,嘴唇厚薄恰到绝妙。
这个男人无论作何种表情,只需单纯地将嘴角扬起,就是能让旁人不禁入迷的微笑。
然而现在,泛白的嘴唇再配上削瘦的脸颊,如此不健康的神色。该说是不忍直视吗?还是令人心痛呢?
他没事吧?果然还是得请伊丽莎白来检查一下。不行的话,也可以用手推车把他运到爱丽丝那里。
“手推车……距离是不是有点远了?”
就在茉莉默默念叨的同时,冷不防地,拉斐尔睁开了双眼。那时机真的很巧,令人不禁怀疑从刚才开始他都只是装作睡着。
淡红色的瞳,不同于夕阳的颜色。令人不禁望而入神,总觉得很久都没有看到。
“……茉、莉……”
“嗯?”
什么也没想,只是因为那人唤着自己。茉莉点头响应,一瞬间,她慌乱至极。
距离太近了,实在是太近。淡红色的眼眸逐渐湿润,茉莉可不曾在这么近的距离目睹他落泪的画面。
唇角颤抖着、扭曲着。牙齿打颤,眉间紧蹙,就连鼻翼都挤出了痕迹。眼睛耷拉着,十分难看的表情。
类似打嗝的声音发出,那家伙吸了吸鼻子。紧接着,满溢而出的眼泪顺着眼角流过太阳穴,甚至浸湿了发丝。
……
“我、作了梦……很长的、梦。梦里……你们都不在了……”
“是吗?”
梦?〈都不在了〉?他指得什么?……茉莉不明白,现在她也没办法开口去问。
“我……”
声音哽咽,拉斐尔的面容逐渐扭曲……
“……你是茉莉。是真的……茉莉!我、我……”
……接着,那家伙就像是要拔除自己的悲叹、绝望、或是后悔一样,溢出〈啊啊啊〉的悲鸣,用双手揪住自己的脑袋,用力拉扯、敲打。
“喂……!你在干什么……好啦!别哭,不许哭!”
茉莉架着那家伙的手,限制他的行动。
即使如此,拉斐尔仍未止住哭声。这哭相也太糟糕了,即使是想哭也该有更好的哭法。多大的人了,还像小孩一样。
茉莉不晓得他为什么难受、为什么悲伤。看到他的哭脸,自己内心也会莫名其妙地难受。
放开拉斐尔的手腕,茉莉伸出手,转而环住了他的脑袋两侧。接着,使劲将他朝自己拉近,紧紧抱住。
这是爱丽丝的伎俩,安慰哭闹的小鬼她一直这样。茉莉有模有样地效仿,希望能让拉斐尔消停下来。
那家伙也毫不客气,双臂立刻抱住茉莉的身体。茉莉向后倒在床上,拉斐尔的脸刚好贴在她的胸前。
“你……”
他还在哭,算了,就这一次,原谅他。当然,下不为例!
伸手,按照记忆中的感觉轻拍拉斐尔的背部。茉莉轻轻地拍着……
“……乖、乖。”
……就像在安抚小孩子,轻轻地,拍了无数次。
……
不得不说,爱丽丝的绝招的确好用。没一会,拉斐尔安静了下来。只是,他在茉莉的胸口蹭了蹭,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
“那个,拉斐尔。你差不多……可以起来了吧?”
……思考着该如何开口的过程就已经浪费了很长时间。说实话,茉莉觉得自己并没有义务顾虑他到如此地步。
和〈你差不多可以起来了〉相比,〈快给我滚〉或许比较适当。不仅如此,甚至该在开口之前将他踹开。
茉莉是打算这么做,但总觉得办不到。她抬起手,到最后也只是敲了敲拉斐尔的脑袋。
看,那家伙抖动了一下,静默了好一会儿。仿佛没有听见茉莉的话,得寸进尺的混蛋。
理应催促他,该对他怒言〈我不是叫你滚开吗?〉。自己有如此斥责他的权利,可茉莉还是办不到。
于是,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终于有了动作。先是慢吞吞地抬头,淡红的眸投来怯生生的视线。接着,立即别开目光。
缓缓起身的过程,他都默默地不发一语。真不像他,真不像这个男人。
当然,与茉莉无关。的确是与自己无关。茉莉并不晓得他经历了什么,也不想知道。
那家伙坐在床角背对着茉莉,就像个被抓来的小姑娘。立场仿佛在此刻对调,又没有欺负他,干嘛摆出这副模样?
为什么?也许是在害羞吧。……茉莉如此揣测。假如自己在爱丽丝面前这样哭,事后一定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躲好。
你得知道,有生以来、连前世也算上,茉莉第一次看见某个人哭成那样,也是第一次听见这般哭声。
那强烈的、令人晕眩的、一定不想被任何人看到的难看至极的哭相。现在回想起来实在太过凄惨,连茉莉内心都忍不住浮现悲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