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凄惨,是实情。臣妾是和阿浔的关系并不像皇上想的那样,他是喜欢臣妾,让臣妾免了好些打,他是好se些,但臣妾也骗了他不少银子,可是臣妾的钱庄真的和他没有关系,臣妾自十三岁起便在市集上和人一起放高利|贷,帮别人了|难,银子是一点点攒起来的,臣妾只想靠自己的能力活下去……臣妾没有错,臣妾……我真的没有做错什么事,皇上不应该拿我撒气。”
最后一句话,她又把称呼改成了我,在安阳煜面前,她一向没大没小,并非是她不怕死,而是安阳煜这张和阿浔有几分相似的面孔,让只在阿浔那里得过几分宠爱的她,下意识地想在安阳煜身上寻找几分相似的退让。
不过,安阳煜毕竟不是阿浔,阿浔自小生活在众人的拥簇下,凡事随性惯了,也骄纵惯了,可是安阳煜却一直生活在众人的视线之外,他默默无闻,悄悄成长,可能直到现在,所有的人才正视了眼前的男子,他的一切,都要让人重新审视。
当年那位头牌姑娘告诉她,男人都是怜香惜玉的,告诉她温柔可以杀死一切男人的心……
可是,她现在觉得这话是错的,比如她就没有办法让面前这个臭狐狸对她有一丝一毫的怜爱!她眼睛都快流满一水缸了,他无动于衷,她扮可怜也扮不下去了,因为,她现在真的觉得自己可怜渴。
她越发委屈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一颗颗,晶莹的珠子一般从她光洁的面孔上滑下来,她的声音也开始哽咽起来:
“你把娘亲还给我吧,我和娘亲走得远远的,不再碍你的眼还不好么?阿浔真的死了,他说过,若他活着,一定会天天去找我的,他不是你……他会去找我的。纸”
曾经让她无比讨厌的安阳浔,这时候成了她心里唯一思念的人,这两年来,安阳浔成天日的在她的面前打转,她捉弄他也好,骗他的钱也好,他都不在意,原来他是真的喜欢自己的吧?
“滚出去。”
安阳煜突然觉得无比地冒火,他的妃子在这里一口一个阿浔的好,让他恼怒极了,他真想就这么一脚……把她踢死得了。
可是,她的肩膀一耸一耸的,眼睛和唇都红红肿肿的,青涩涩的,长发凌乱地散下来,看他的时候,目光清澈,一如他心中那个“她”的十五岁时光……
他的脚抬起来,又收回去,脸色比中毒的时候还青得厉害,他怔怔地看着她,神情复杂莫名,时间突然就静止住了,他的呼吸、她的哭泣,在殿内纠缠在一起,像两根无形的藤蔓,缠得难舍难分。
突然,他一把拎起她来,大步往门边走去,拉开门,重重地一下,把她丢了出去。
“传朕口谕,瑾妃以下犯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从今天起废去妃位,贬为庶人,来人,押她回禧辰宫,没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踏进禧辰宫半步。”
他的声音在殿外炸响,众人不知他为何生气,呼啦啦跪了一地,又有小太监急步上前来,拖住了被一下子摔得七荤八素的云雪裳,匆匆往外走去。
谁说他没武功,那是猪头,怎会看不出来?他已经受了这样重的伤,居然拎起她来就像拎起一只草人一样,这一摔,又狠又重,简直让她七魂去了六魄!天,她的骨头要散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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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月儿挂在那棵最高的榕树梢,清寒的月光洒落下来,飘进窗口,给云雪裳湿湿的发上披了一层淡白的轻纱。
长发太长,洗了一个时辰了,还是湿答答的,弄得小脸也冰凉得厉害。她讨厌那张挂着铃铛的大床,不尽吵,还有他的味道!所以,尽管冷得厉害,她还是趴在离窗口不远的这张贵妃榻上。
腰腿疼得快散掉了一般,厚厚地上了一层跌打药,鼻子已经被这药味熏得闻不出别的气味了,火炉子就在榻边上燃烧着,给她送去几分温暖。
几缕凉风从窗户吹了进来,吹得这轻烟乱窜,她眨了眨有些酸痛的眼睛,叹道:“原来哭也是要力气的。”
早些在天龙宫时,她实在是用了好大的劲才挤出眼泪来,她确实有许久没哭过了。
似乎就在七岁那场雪之后,她就没落过泪,眼泪对她来说,简直是奢侈品。今儿若不是实在没办法脱身,她才不想用红姑娘说的那一招,好在这温柔的眼泪虽然没“杀死”安阳煜,起码没让自己再跪下去了。
瞧,眼泪也成了她的伎俩,是不是有些悲哀?她稍稍挪了挪身体,偏过脸看向那轮残阳,心里不停地想着娘以前对自己说的话:
女人一辈子总是要嫁人,只是看嫁的那个人是不是命里的那一个。
她是想嫁人的,从来没有因为娘的遭遇而退缩过,甚至她还想过,如果嫁的第一个不好,她再去找第二个,凭什么女人过得不幸福也要三从四德地守着,就像娘一样?
“娘娘?”碧荷把最后一点药膏抹好,给她把锦被放下来,小心地唤了一声。
“嗯?好痛。”
她有气无力地把脸埋进了被子里,被子里是暖和的,像娘的怀抱。如果不是今天和安阳煜那段对话,她几乎要忘了,自己还有两天就满十六岁了。
臭狐狸,真够恶劣的臭狐狸!你和阿浔是亲兄弟呢,就这样一定要置他于死地么?
还有,浔太子,你真的死了吗?那为何没人寻到你的尸骨,也没人看到你到底去了哪里?
难道,他真的没死——她猛地打了一个激棱,她想到了那个白衣人。天,那人是阿浔?她掩住了嘴,把差点冲出双唇的尖叫声捂了回去。
不,不像!
阿浔太子的目光总是有几分骄纵和散漫,他被众人簇拥着长大,有天生的轻视一切的贵气。而那白衣人的目光是睥睨一切的狂傲,那种气势,她从未在阿浔的身上看到过。
那,他到底是谁?真的是沈璃尘?除了安阳煜,谁能在皇家猎场自由出入?她伸手,悄悄摸了摸香袋,木镯子在袋子里静静地躺着。
“娘娘?”碧荷见到她这副模样,以为她还在伤心,便小声劝道:“娘娘,别伤心了,皇上是在气头上,您瞧,不是还让您住在这禧辰宫里吗?”
巴不得他离我远远的,一个在天涯,一个在海角。云雪裳撇撇嘴,淡淡地说道:
“你们下去,没本宫的话不要进来。”
碧荷见她还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便带着人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一阵风从微敞的窗户里钻进来,她的呼吸声被银铃儿的声响淹没。
远处,更声敲响了,二更了,喧嚣一天的皇宫陷入沉睡,灯火一盏一盏地熄灭。
云雪裳小心地把那镯子拿了出来,凑近了青铜小灯,在火光下仔细看着。她反复地闻这镯子的味道,似是海棠木雕琢而成。不过海棠木做的首饰很少见,而且这镯子做工并不细致,不像宫中工匠的手艺。
上面刻了两个篆体小字,认真辨认一下,她便楞住了,上面二字也是:绮梦!
那枚玉扣上的字也是绮梦!她摸向自己的手腕,那枚玉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掉了么?
她仔细回想着,从出宫到回宫中的一幕幕,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这玉扣是什么不见的。
把木镯子套到了手腕上,木的香钻进了鼻中,她轻抚着木镯出起神来。绮梦一定是一个人名,可是到底是什么人?和安阳煜又是什么关系?让他费尽了心机找这个东西,这东西怎么又到了阿浔的手中?
呜呜……
外面响起了轻轻地呜咽声,像风从夹缝里挤过一般。她迅速把镯子塞进了枕头底下,
坐起来,打开了窗户往外面看去。
一道白影从远处一闪而过,她心里一凛,那人又来了!好啊,总欺负我,我一定要揪住你,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忍着痛爬了起来,笨拙地从后窗翻了出去。那天白衣人偷看她洗澡的时候,就是从那堵墙出去的,当然,她是爬不上那堵高高的墙的。不过,第二天她就给了一个小太监五十两银子,在墙角开了一个小孔,就用砖松松的堵着。她拉出了那几块砖,从那洞中钻了出去。
后面是一片海棠林,前面的林叶沙沙作响,月光清寒地穿过枝叶落在前方的小路上,一片片银白的光点闪烁着。
她似乎听到了那脚步声就在前面,可是当她悄悄地靠近,那脚步声却又蓦地消失了。一路跟随,她停在了一堵泛旧的红墙前面,若没有记错,这里是老太妃的宫殿!她这是第三回来到这里了!
老太妃是宣家的人,随着两位先王的去世,她的作用已经消失,也渐渐被宣家人遗忘了,只有沈璃尘偶尔来看看她,为她打点一下生活起居。
从这一点来说,她觉得沈璃尘并不是很冷血的人,尽管他在战场和朝堂上一向让人畏惧,云楠溪就曾经悄悄议论过沈璃尘,说他是世间最铁血无情的男子……可是,云雪裳想到爹的模样,不屑地想着,至少她在沈璃尘的身上还没有嗅出爹身上那种负心汉的味道。
那脚步声又响了起来,云雪裳一闪身,躲进了拐角处,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两个年纪略大的宫女从不远处走来,往宫殿侧门走去,她犹豫了一下,便跟了上去。
宫门是虚掩着的,吱嘎一声闷响,她吓了一大跳,连忙缩回了身子,等了半晌,没有听到有响声,她才大着胆子慢慢走了进去。
只有几盏泛黄的灯笼悬于屋檐之下,她顺着回廊的边沿,走近了那间最大的屋子。
低低地哭泣声从屋子里传了出来,她楞了一楞,这声音非常年轻,莫非是老太妃在斥责奴才?
哭声又细又软,随着风缠缠绕绕的,她伸出了手,慢慢地在窗纸上面挖出一个小洞来,浓黄的光芒从小洞里射出来。她凑近去,看向了里面的情形。
眼睛刚刚凑近了窗纸,就有一阵大风卷了
过来,屋里的灯突然就灭了,她只来得及看到一袭白衣在眼前一闪,屋里就归于了漆黑。
心,差点冲出了嗓子,她捂着扑嗵乱跳的心迅速蹲下去,屋里的人绝不是太妃,那身形窈窕,那青丝如缎,分明是年轻的女子!
“瑾妃娘娘。”
沈璃尘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来。
云雪裳又吓了一跳,转身看向他。莫不是真被自己猜对了,那神出鬼没的白衣人就是他?
“瑾妃娘娘。”
沈璃尘又唤了一声,缓步走到了她的面前,目光落在她一头半湿的长发上面,然后缓缓下滑,到了她的脸上。
他的目光总是这样……像一潭温柔的湖水,扑头盖脑地涌向了云雪裳,她的脸上无端地便有些烫起来,温柔的眼眸看多了,总会忘掉所经受的冰冷。
沈璃尘走过来,轻轻推开了刚刚那扇门,沉声说道:
“娘娘请进吧。”
云雪裳犹豫了一下,便跟着沈璃尘走了进去。屋里还没有点灯,一片漆黑,他的呼吸声在身前深长而均匀地响着,两个人便一前一后站在这黑暗之中。
“王爷。”
一位宫女举着灯快步走了进来,行了礼,把屋里的几盏灯都点着了,屋里顿时亮堂起来。云雪裳四处打量着,没有看到有年轻女子在屋里,四面的墙都泛着阵旧的暗黄色,正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女子的画像,白衣裙,长发如瀑布般散下。
她缩了缩脖子,一下子想到了宫中闹鬼的传说,难道自己看的便是这画中人?
沈璃尘走过来,和她并肩站着,看着墙上的画像。
“她是谁?”云雪裳退到了他的身后,小声问道。
“老太妃。”
沈璃尘浅浅一笑,侧过脸来看向了她。
“她?“
云雪裳皱了皱眉,并不太信他的话,她相信自己没有眼花,刚刚定是一个年轻女子在屋里哭泣!想着,又追问道:
“王爷怎么总是三更半夜在宫里乱跑?这可是犯大忌的,不怕被砍头么?”
沈璃尘笑而不答,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抬步往里面走去。
云雪裳犹豫了一下,也紧跟了过去。沈璃尘推开右侧的一扇门,一张宽大的梨花木大床便出现在二人眼前,有蝉翼轻纱隔着,隐隐绰绰露出一个侧卧的身影。
“老太妃。”他轻声唤道。
“怎么才来?呀,梦儿?是我的梦儿么?”
老太妃掀开了帐子,懒懒地说着,目光落在云雪裳的身上,立刻睁大了眼睛坐了起来。
“不是,是我的侍女。”
沈璃尘微笑着走上前去,柔声说道。
“璃儿,梦儿就找不着了么?”
老太妃失望地躺了下去,目光却依然停留在云雪裳的身上。
沈璃尘也抬起头来,看着云雪裳,嘴里却对老太妃说道:
“会找着的,老太妃今儿找我有何事?”
老太妃这才收回了目光,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来:
“璃儿,我给你物色了一个好媳妇儿,这是画像,你瞧瞧。”
说着,她便从枕边上摸出了一副卷轴来,展开来,画上一个少女浅浅而笑,云雪裳怔了一下,画像中的不是别人,正是她!
“谢老太妃劳心。”
沈璃尘收下了画卷,递向了手足无措,满脸通红的云雪裳。现在,她已经被弄糊涂了,如果说老太妃认得她,怎么会把她认成梦儿,可是,若说不认得,又哪里来的她的画像?
“这个媳妇儿很好的,叫云雪裳!是我的老姐妹帮我物色的,我看过了,肯定能生娃儿,给璃儿生十个八个都不成问题……“
老太妃翻了个身,手撑在枕头上,看着沈璃尘,温和地说道。
云雪裳站在一边,已经是汗流颊背了,只恨不能立刻拔腿跑出去。沈璃尘却只是笑,目光依然温柔地落在她的脸上。
”璃儿,你给我敲敲背吧,背总是痛。”
老太妃突然就换了话题,嘟囔着拉住了沈璃尘的手。沈璃尘果真弯下腰去,一下一下,轻轻地给老太妃敲起了背,不多会儿,老太妃便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居然是睡着了。
“走吧。”
沈璃尘替老太妃把被子盖好,轻轻地走到了云雪裳的身边,拉着她走了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
一进了前厅,云雪裳便举起画卷,看着沈璃尘小声说道。
沈璃尘看着她手里的画卷,笑着说道:“把画儿放这里吧,下回她还要用这个叫本王进宫的。”
“什么意思?”云雪裳红着脸把画儿藏在了背后,小声说道:“这可是我的画像,你从哪里得来的?”
“老太妃的眼睛七年前就看不到了,她只是凭着气味来认人。”沈璃尘走到
一边,坐了下来,沉声说道:“这段时间来,可能是谁在她面前提起了你的名字,所以她便记住了,所以总说要把你……给我做媳妇。”
说到这里,他的唇角上扬起来,笑容更柔和了。
云雪裳却是尴尬到了极点,手紧紧地抓着那副画轴,追问道:“画儿是哪里来的?”
“不知道。”
沈璃尘耸了耸肩,看着她绯红的脸颊,心里又慢慢升起了那种奇异的感觉,像有一团小小的火苗,在慢慢地燃烧。
“骗人。”云雪裳瞅他一眼,飞快地转身往外跑去,可刚跑到门边,就觉得膝盖处又传来了几阵刺痛,人一软,差一点跌倒,连忙扶住了那门框才勉强站稳。
“娘娘小心些。”
沈璃尘快步上前来,扶住了她,温和的声音,湿热的鼻息,统统砸向云雪裳,原本冰冷的气氛陡然暧|昧。
“快松手。”
他的大手扶在自己的手臂上,隔着那厚厚的袄儿,她也感觉到了他手心里的温度,有如被烙铁烫到,她下意识地便开始推他,连声音也急促了起来。
沈璃尘扶她站稳,才慢慢松了手,可他并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
风,又起来,灯盏里的火光,随着风乱舞起来,这时候,空气都是沉默而尴尬的,云雪裳不敢再呆下去,急急地说了一句:“我走了,别说在这里遇到过我。”
说完,拔腿就迈过了那高高的门槛,往院中走去。
“云雪裳。”突然,沈璃尘几步追了上来,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低声问:“你,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