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棠梨苏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头痛欲裂。浑身乏力,似乎被抽空了,想要抬手却觉得那手不是自己的。
她努力皱了皱眉,缓慢睁开眼,光线进入眼睑,顿时有些刺痛。她赶紧闭上,适应片刻,方才定睛看清楚所在之处。
周围除了一张小方桌和木椅,什么都没有,看起来荒废已久。头顶茅草屋铺盖齐整,颜色却是新旧不一。陈旧的茅草断裂之处,被新鲜的弥补填充,房顶完整无缺,有明显的修葺痕迹。
对面的窗户斜射入一缕阳光,带着桔色,似乎已是黄昏时分。身下的床微微有些硬,被子单薄,上面盖了一件男子的外套。
四下安静,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却是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她单手支撑身体,缓慢爬起来,却发现下半身动弹不得。掀开被子一看,双腿缠着几块木板,被绑得严严实实。
门吱呀一声开了,叶裴风手中拿着个粗瓷碗,走了进来。见她醒过来,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
“你醒了?”
叶棠梨点点头,盯着他碗中的东西忍不住探了探:“那是?药?苦吗?”
她本能地问了一句,从小到大,最怕吃中药。母亲总是劝她,良药苦口。每次喝完药,都会给她准备一大勺白砂糖,让她含在嘴里。
一想到母亲,她不禁眼角微微湿润,勾起无尽的思乡意。
“这个,不苦。”叶裴风见她有些难过,不禁奇怪,“叶姑娘如此聪慧的人,竟然害怕喝药?”
叶棠梨收回思绪,款款而笑,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触景伤情罢了。风师兄又跟我客气了,不是说好叫我离儿的吗?”
“我,有点不习惯。”叶裴风将药碗放在她旁边的小凳子上,就着床沿坐下,“离字似乎包涵太多悲伤。”
叶棠梨微微一怔,盯着他出神。没想到这个冷漠淡然超凡脱俗的男子,竟会对自己说出这番话。
“那,风师兄若是不介意,直接唤我棠梨吧。”
叶裴风思忖片刻,点点头:“也好。”
他把药端起来,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那暗棕色的药水立刻冒出腾腾热气。一股浓烈的药味,瞬间塞满叶棠梨的鼻息,她不禁频频蹙眉。
“你试试,我用甘蔗熬的水来煎的药,应该不苦。”叶裴风柔声劝道,“你从悬崖上摔下来的时候,双腿都断了。我好不容易替你接上,这药倘若不喝,怕是半年都好不了。”
叶棠梨一听,探头向前,乖乖把嘴张了过去。
伤筋动骨一百天,她也明白其中的厉害。虽然医术不好,但医学常识她还是有一点儿。想必是叶裴风将她从那悬崖下救了回来,只是看样子,两人还在荒山野岭的地方。假如她不能早些康复,要想走出去,怕是难上加难。
舌尖刚刚碰触到药水,一股难忍的苦涩袭遍全身。她不禁收回舌头,艰难地咽了几口口水,有些不好意思地望向叶裴风。片刻后,舌尖上却缓缓升起一丝甜蜜,仔细回味,甜味更浓。
“咦,这药好生奇妙。”叶棠梨不禁开口赞了一句,“入口苦涩不已,片刻后却回味甘甜。”
“这是师父交给我的小窍门儿。”叶裴风笑了,又舀了一勺,亲手喂她,“喝得越多,会越觉得甜。草药虽然味道苦涩,但植物本身是沉淀了糖分的。用一般的开水熬药,不能完全熬出它们体内的糖分,所以入口只觉苦涩难耐。”
叶棠梨听着他解释,一边点头一边喝药,口中已然没什么苦味,全是夹杂在药味中的甘蔗蜜甜。
“把甘蔗熬成水,再用以入药,不仅能够压制住草药本身的苦涩,还能激发出草本内沉淀的糖分,产生回味无穷的效果。”
“原来如此。”一碗药下肚,叶棠梨擦了擦嘴角,只觉像是吃过蜜糖一般,丝毫不觉有苦涩之味。她砸吧两下嘴,爽朗而笑,两个酒窝映在脸上,“风师兄还当真是博学多才,见多识广。”
“这些不过是点儿皮毛功夫罢了。”叶裴风收了粗瓷碗,起身扶着她躺下,叮嘱道,“你这腿,七日之内是万万不能移动。不然一不小心错位了,那可就麻烦了。”
“错位?”
“嗯。”叶裴风淡淡点头,面不改色道,“倘若错位,以后棠梨妹妹说不定会变成跛子。”
叶棠梨顿时脸黑,有几分不悦:“跛子?别吓我?我胆子小。”
叶裴风不禁笑了出来,盯着叶棠梨仔细看了看,退后几步,又走近几步,从头到脚打量她,弄得她莫名其妙。
“怎么了?风师兄?我哪里出问题了?”
“嗯,好像是哪里出问题了。”叶裴风挑了挑眉,缓缓抬起右手,指了指她的脑袋,“向来聪明的人,今儿似乎傻了几分。不过,倒是傻的可爱了。”
“风师兄也会开玩笑?”叶棠梨猛然反应过来,他是在吓唬自己,拉下脸,冷冷道,“我还以是,北辰山的高人,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冰块儿呢。”
“有吗?”叶裴风端着药碗,转身准备离开,眨眼看了看自己,摇摇头道,“我怎么不觉得,虽说我是有些外冷,可毕竟还是内热,平素里练功吐纳,但也没有不食人间烟火吧。”
说罢,又点了点头,肯定自己的这番话,缓步走了出去,嘴角扬起挥之不去的笑意。
叶棠梨望着他的背影,嘟囔着嘴,心中有几分难以疏解的烦躁,忽而又涌上来一股若有似无的欢喜。
饶泽雄与秦琴赶到悬崖下的时候,围着两人掉落方向附近,来回搜寻了三四圈,却是一无所获,着急不已。
“怎么会这样?就算死了,好歹也该有个尸体吧?”饶泽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一头雾水,“难不成,被野狼叼走了?”
秦琴就着剑鞘敲在他额头上,责怪道:“大雄你这乌鸦嘴,不会说话就别说!什么尸体野狼的,我看风师弟他们,应该没事。”
“琴师妹向来心细,不知可是发现了什么?”饶泽雄揉着额头,脸露几分痛苦之色,嘴上却是卖乖,“看师妹胸有成竹的样子,必是发现了什么。”
“风师弟武功高强,这悬崖虽高,对掌门的凌虚轻功来说,却不过是小菜一碟。”秦琴双手环抱,仔细分析道,“我看,定是那姓叶的小姑娘受伤了,他才被拖住,没能与咱们会合。”
“有理有理。”
饶泽雄连连点头称是,心里却是嘀咕:原来还是什么都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