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掌灯十分,叶棠梨将屋内的灯盏点亮,方才看到君梓言收手。
“师叔。”她唤了一声,关切地走到木桶旁,“接下来要怎么办?”
她虽然看过一些医书,但完全看不懂君梓言的治病之法。按照流漓谷的阴阳幽冥术来说,唐素茹的体内,有另一种力量在压迫她的身体。
所以,最好的医治办法,便是将那股压迫她的力量,导出体外。这样一来,方才能够彻底解决问题。在叶棠梨看来,君梓言这扎针施药,都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可她曾经跟叶萧远说,自己是阴阳幽冥师,但叶萧远都不肯相信,更别说其他人了!是以,她在旁人眼中,不过是个完全不懂医术的孩子!如此,怎么能懂得如何救治皇后?
皇后的隐疾,从开始发病到现在,已经足足十多年。每一年,君梓言都会入宫医治,从未耽搁。而她的病,向来是由君梓言医治,别的太医虽然也把脉,但根本插不上手。
叶棠梨以前也听说过,那个叫公孙笃的老太医,医术也不差,但却对皇后的病束手无策。
也正是由于这些诸多原因,君梓言虽然一直对叶萧远有些不尊,但身为帝王,叶萧远却还是一忍再忍。
“师叔?”见木桶内的君梓言,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叶棠梨不禁有些心虚,试探着又唤了声。
“让人进来,把你母后扶起来,用热水净身,送回去休息。”君梓言却突然开口,吓了叶棠梨一大跳。
“是。”叶棠梨赶紧应答,片刻后又有些犹豫地看了看他,“那,你呢?”
“不用管我。”君梓言淡淡开口说了一句,显得极其虚弱,“让茵浓送我回听风小筑便可。”
“可是。”叶棠梨皱了皱眉,担忧道,“你的身子……”
“无碍。”
君梓言不再多说,闭目坐在木桶中,一动不动。
叶棠梨咬咬牙,反身去开门。
“情况如何?”门刚刚打开,便看到叶萧远关切的面容。
“父皇。”叶棠梨见到他,抿抿唇,点点头,示意他放心。
叶萧远越过他直接奔了进去,看到木桶中面如土色的唐素茹,心疼不已。他快步走过去,将唐素茹从木桶中抱了出来。
“师叔说,要先给母后沐浴更衣。”叶棠梨见状,赶紧上前阻拦道,“我这就去叫茵浓姑姑。”
“不必了,朕亲自来,让茵浓把热水准备好。”叶萧远却是吩咐道。
“是。”叶棠梨听闻,颔首,快步走了出去。
刚刚出门,便看到茵浓早已候在门口。
“姑姑,多准备写热水,再备上一套干净的衣裳和暖炉。”叶棠梨简单说道,“麻烦你,亲自把君师叔送回听风小筑。顺便多送上几个暖炉过去,将炭火烧得旺些。”
“好,奴婢明白了。”茵浓点头,一一记下。
叶棠梨刚刚转身,却对上一双关切的眸子,怦然心动。
“风师兄,你,来了。”她眸中有几许忧虑,还有一股莫名的害怕,在隐隐作祟。
“嗯。”叶裴风走上前一步,仔细打量她,“皇后娘娘,情况如何?”
“暂时稳住了,孩子,没了。”叶棠梨咬着下唇,心中颇为难受,想要哭,却怎么都哭不出来。
当她看到唐素茹躺在血泊中的那一瞬间,突然感到生命原来是如此渺小。作为一个阴阳幽冥师,本应该早就勘破生死,对魂魄轮回坦然处之。但当至亲之人突然倒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叶棠梨还是觉得心痛万分,几乎失去理智。
“不要难过。”叶裴风却是突然拉起她的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
叶裴风说罢,拉着她,沿着鸾凤宫的长廊,一直往后走。出了福宁殿,直奔绛雪轩方向。待走到绛雪轩内,叶棠梨的寝殿门口,却突然双手揽住她的腰,点足轻功飞了起来。
叶棠梨一惊,陡然发现自己早已离开了地面。
待两人稳稳落到绛雪轩房顶的时候,叶裴风方才松开了她的腰。
“棠梨,你看。”他突然指了指远处的灯火,“天色正好差不多。”
叶棠梨放眼望过去,宫内华灯初上,星星点点的火光,恰如夜空中的星光一般,忽明忽暗,一闪一闪,煞是好看。期间时不时有宫女路过,打着一排灯笼,不紧不慢地穿梭在星星点点的灯光中,却是静中有动,动中有静,别是一番风光。
“这是……”叶棠梨有些愣了,她还从未见过这么一种模样的后宫。
冷风轻轻吹来,夹杂着冬季的寒意。叶裴风不禁将自己的身子与她靠近,替她挡住身后袭来的冷风。
“你觉得,这明明灭灭的灯火,像不像繁衍不息的生命?”叶裴风幽幽开口,“棠梨对三魂六魄,有那么敏感的认识,却又如何看不破生死劫难呢?”
“我。”叶棠梨痴痴望着他,仍旧是那张绝世俊朗的容颜,好看到令她甚是嫉妒。一尘不染的面颊上,带着几分超凡世外的脱俗,让他与世俗间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我并非看不破,而是舍不得。”叶棠梨垂了眸子,带着十分的伤感道,“都说人间有情,这一辈子来来去去,倘若真的无牵无挂,又岂能当真算是个人?”
叶裴风突然拉起她的双手,目光坚毅:“我明白你的心。”
叶棠梨抬头,与他四目相对,眼中泪光闪烁:“谢谢你,风师兄。”
“傻丫头,有什么好谢的。”叶裴风突然露出一抹笑意,摸摸她的额头,“累了这么久,应该好好休息休息。不然,明天谁来照顾皇后?君大夫,这次怕是耗损了元神。”
叶棠梨一听,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怎么知道?”
“皇上一直守在门外,我和师父也一直等在鸾凤宫。快接近黄昏时分,福宁殿内突然闪现一道冥光。我与师父追出来看,却发现是从皇后的寝宫内发出来的。”叶裴风皱眉,如实相告,“这一次,皇后娘娘怕是牵动了胎气。君大夫为了保住她的性命,方才以身犯险。”
叶棠梨听得他说,双手却是紧紧攥在他手中,掌心全是汗:“如此一来,君师叔岂不是?”
“恩。”叶裴风叹口气,“这是他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