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
每到秋天，乌蛮总爱联想起《西厢记》里的这段精彩的描写。在小的时候，乌蛮站在高高的佤山，望着南飞的大雁多想插上一双翅膀，跟着大雁飞到山外去看看大山外的世界。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一张入伍通知书，把他带到了山外，不仅看到了城市那五彩斑斓的世界，还当上警官。
铁打的警营，流水的兵。
乌蛮走到通讯员小李住的宿舍，他本来想叫小李留下来转士官，现在说不上话，只能看着他光荣退伍了。
这个小李呀，到边防检查站的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缠着班长带他到边境线上，第一件事就是站在界碑旁，摆上各种姿势，“咔嚓咔嚓”让班长给照了一通，然后他将照片寄给了老家所有知道他的人，就连他上中学时的杨老师也没忘寄去一张。在边防检查站的头一个月，小李的心是明朗的。他充满阳光，工作勤快，见人总是一脸灿烂的笑容，他觉得干什么事都特带劲。可日子久了，小李的快乐感越来越少，他觉得有一种叫无聊的东西正慢慢地吞噬着他。随后，小李眼里看到的东西也开始发生了变化，空旷的边境区连个人影也没有，寂寞得可怕，神圣的界碑也不再是风景，只是块刻着国名和一串数字的石头罢了。日子再久点，小李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他琢磨着，两年的时间太长，啥时候才能熬到头，干脆早点跑回家算了，城里那么大，干点啥不行，再说好多同学不是在地方上过得挺好吗？而待在这地方，今天踏着昨天的脚印，明天再踏着今天的脚印，在巡逻道上走了今天再走明天，成天连人影也见不到，就是老天开恩，好不容易见上一个，可又是个少数民族，语言又不通，这样非把人逼成傻子不可。
小李扳着手指算着时间，冬天就这样悄悄地过去，夏天到来的时候，小李开始计划跑的事，他在脑子里形成了好几种方案。沿着边防检查站下山的那条唯一的小路走，当然还不如不跑，因为累死了也跑不过派出所那辆吉普车；若沿着渠沟走，那又太容易暴露身份，可能没跑两步就被抓回去了。想来想去，最后他选择了避开小路，避开渠沟，走树林，翻过派出所前面那座山梁，斜插山下，然后再迂回到沟外二十公里远的小镇上，这样大约需要半天的时间，下午还有机会坐上去车站的汽车，只要上了车一切就好办了。小李算计好后，认为这是最佳方案，便选择了一个晴朗的早晨，悄悄地离开了边防检查站。当边防检查站发现后，那辆吉普车便真的加足了马力沿路追去，但整个上午都是徒劳，连一丝小李的影子也没找着。
小李想继续跑却迷了路，跑了半天也只是翻过了几座山，走过了几道梁，直到太阳晒得眼冒金星，肚子饿得咕噜噜叫，他仍没有走出那片他认为不起眼的林海。小李开始有些害怕，他想返回边防检查站，但抬头一望，除了高大的树还是树，他早已不知道边防检查站在哪个方向。小李心眼多，他不敢再走了，万一不小心走到对面国家的树林里，那可就惹大事了。想到这，他浑身打了个冷战，他静下心来，冷静地分析后，决定爬到山顶上去找巡逻道，只要找到巡逻道，他就有救了。于是，小李用足所有的精力向山顶爬去，一小时，两小时……当他精疲力竭地爬到山顶时，已是夕阳西下，小李来不及擦去满头的大汗，便急切地寻找那条平日里熟悉的巡逻道，但小李望了一圈又一圈也没有发现目标，正当他觉得快要绝望时，突然眼睛一亮，原来落日的余晖正好照亮了一块界碑，小李兴奋极了，他使出浑身的力气奔跑着朝那块界碑扑过去，然后浑身像散了架似的，瘫在界碑旁大口地喘气。他依偎在界碑旁就像丢失的孩子一下子又回到了母亲的怀抱，觉得既温暖又亲切，小李此时此刻才真正知道了什么叫祖国，才明白了界碑对于他来说原来是那么的重要。天慢慢地黑了下来，小李不敢再走，只有等到天亮，等到巡逻的战友来。夜开始深了，天上有很多星星眨巴着眼睛，皎洁的月光洒在树林里，树林披上了一层银辉，发出黛绿的光，幽静恬美。各种不知名的小虫在草丛间飞舞，相互吟唱着动听的歌曲，一阵清风吹来，野花淡雅的清香充盈着整个树林。小李突然感到边境竟然是这样的美好，就连远处不时传来的野兽的叫声，小李都不觉得害怕，因为他紧紧地依偎着界碑，他知道只要还在自己的国土上，就什么都不用怕。这一夜小李想了很多很多，就在黎明到来的时候，他突然悟出个道理，原来每个人的心里都竖着一块“界碑”，“界碑”将对和错分开，人要做错事是很容易的，只需从“界碑”前迈脚走到“界碑”后。
小李被巡逻兵带回边防检查站后，站里给了他行政记过处分，他心服口服。一年后，小李通过自己的努力当上了通讯员，小李好几次找乌蛮说他舍不得走，他热爱边境一线，他离不开矗立在边境线上的那一块块界碑。
乌蛮流着泪送别了那哭成泪人的小李和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