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夏天,我拿到了我的高考成绩单,数字并不好看,认真说起来的话甚至是让家人不满的一个分数。我爸看到我的成绩之后就没再说话,沉默了一会就一言不发的走开了,我妈虽然没多说什么,但是几句话里答大体意思也是为什么和预想的分数相差的这么多。在我家人看来,我起码要考出一个一本二本出来,即使大学并不出众,但是能让长辈欣慰点头也是应该的。
然而现实并没有。
在网上填报志愿的那段时间我很忐忑,因为我知道这样的分数哪怕就算是进了大学也不过是三流打酱油,但另一边我却又心里有着莫名的暗暗痛快,看到父母为我头疼懊恼的表情总觉得心里的某一块角落得到的满足,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当初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情。
我爸把学校发的一本厚得足以媲美英语字典的全国院校招生录全部都看了一遍,然后用笔划出我可能会填报的学校,按地区远近和实力预估列出了一张单子给我。按照历年的报考惯例,都是分数高的学生优先报考,而我分数基本排在了报考的后期。那段时间里,我爸只要一空下来就会抱着那本厚厚的招录手册一页一页的慢慢翻,一坐就是半天,偶尔累了起来走动一下,还不忘拿着已经列出来的学校仔细核对一遍。
而我呢,我好像把自己关在了卧室。
高考分数对我来是无疑是一个沉痛的打击,我知道“失利”这个词语不过是为自己辩护的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是我却还是忍不住一遍一遍的对自己洗脑。无法心平气和接受的现实,和对未来满心的怨气和妄想。
这就是四年前的我。
胆小,偏执,野心勃勃却止步不前。
那时候我妈担心我会产生不好的想法,打电话拜托了家里的长辈来陪我聊天,尽管话筒无外乎是“没关系即使考不好也没什么大不了了”、“你爸妈这么担心你,你可不能乱想啊”、“大学也是新开始别总和过去的自己过不去”之类的话,但是人就是这么奇怪,有些话你自以为可以安慰的了对方,因为道理都是正确的让人无力反驳,但是事实上对于内心纠结的并没有什么用处。
说起来大概就是“道理我都懂,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这样的感觉。
安慰其实是最无用功的一种付出。
所以我家长辈安慰我的那一番话我并没有怎么听进去,心里萦绕着的还是上天为何待我如此不公为什么那么多人超常发挥而只有我一个人高考失利这样的情绪,这样细小的情绪看起来似乎并不起眼,但是堆积的多了久了就也有一些厌世的想法产生。
那段时间,我是真真实实考虑过不想活了的。
小的时候住过家里的老房子,房子门口就是一条接街道,街道的一个暗角落里有一个垃圾场,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就有一个疯子是住在那个垃圾场里。我曾经还问过别人为什么那个人疯了,有人说是没考上大学就疯了,也有人说是别的原因,大体上没人说得清为什么那个垃圾场里会住着一个疯子。现在想来因为没考上大学而发疯的心情,就如同我四年前那样吧。
若困兽之斗。
于是生生的把自己逼疯了。
但是到最后我没有疯,我也没有跑去垃圾场,我只是把我的心事告诉我朋友之后她指着鼻子骂我连自杀的勇气都有了为什么还不敢活下去,我说因为活着的人不知道死掉有多轻松,然后她鄙视看了我一眼呵呵笑了一声说那你就去死吧,我还没跟她说我连了结自己的勇气都没有,她就头也不回的走了,留我一个人在太阳下边晒着。
等我从六月的暴晒中慢慢走回家之后,我看到我爸还在桌子前翻那本厚厚的招生手册,我妈则笑着问我晚饭要吃什么的时候,我突然间就想通了。无论我再什么不堪,总有人会坚定的站在我身边为我遮风挡雨,满足我所有任性无礼的要求,即使我如此平凡如此普通,我的家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包容我照顾我,尽力帮我弥补我的过失。
我所在意的人并没有因为的我的高考失利就放弃我。
世界还是以前的一样。
报考那天,我爸把他那张总结了很久又涂改了很多次的填报单给了我,上边只剩下两所学校,一个是省内的财经大学,另外一个则是外省的综合学院。我爸说你自己选吧,无论哪一个,我和你妈都支持你。
我不想再回忆报考那天心情有多紧张,网页刷新的有多频繁,点击鼠标填信息的手有多僵硬,我只记得距离八个小时报考结束的最后一分钟我点了确定按钮,扔下鼠标跑到屋外抱着我爸痛哭不止。
那一刻,我半个多月来心里的委屈全部都倾泻出来,苦楚酸涩不满愤懑羡慕嫉妒迷惘无望,还有轻松,所有的情绪掺杂着,揉碎后又饱溶在一起,压抑了很久的负面情绪终于找到了可以出逃的方向,我抱着我爸哭到声嘶力竭却死死的不肯撒手,好像放开就会溺水而亡一样死死抓着。我爸就那么一直站着原地让我抱着,拍着我后背告诉我都过去了都结束了,然后等我平静下来之后带着哭花脸的我去卫生间洗脸,我妈就一直站在门口笑着拿着毛巾等着我。
这一幕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那时候我就觉得自己想要轻生的想法真是太可笑了,人啊,根据重新振作的方法,大概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看着比自己卑微的东西,寻找垫底的自我安慰。而另一种是,看着比自己伟大的东西,狠狠地踢醒毫无气度的自己。
我报了那所外省的学院,距离我家三千公里。
录取二十人,我成绩排在第二十位。
那一年,我是那所学院在我所在省市的最低分数线。
我也没有变成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