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很晚了。可以说夜深之极,万籁俱静。可躺在床上的两个人,却没有一点睡意。
“这么说,你的名字就应该叫苏婉清了?”
杜蘅点点头。
林诗语继续道:“婉清,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好吧。虽然我对你那所谓的亲生家人没什么好感,但也不能否认他们确实为你起了个好名字。比起你姐姐什么余音婉转,清音袅袅的苏婉音好听多了。”
“不过,我觉得苏婉清虽然好听,但我还是喜欢叫你杜蘅,杜小蘅。不管你认不认这个名字,我都这么叫了。”
杜蘅摇头又点头,不过夜太黑,林诗语看不到,所以,她开口道:“我怎么会不认,我是杜蘅,永远都是。”
林诗语轻哼一声,表示赞同。
“诗语,你真不生我气了?”
提起这个,林诗语顿觉不高兴了,不过也没生气,道:“生气,当然会有,我又不是弥勒佛破,永远都不生气。”
这是什么烂比喻。
“你都说得那么清楚了,我要是还纠缠这件事,那也就显得我太小家子气了,”她停了一下,继续道:“而且,我足够了解你,所以,我,我知道,你的选择。”
是啊!他们总是这么理解自己。
说完林诗语就沉默了,仿佛害怕再说下去就要再哭了。
“诗语,谢谢。”
这句谢谢,包含了太多。林诗语没有回话,她翻了个身,道:“不说那些了,不过,那个什么萧睿瑾的,他为什么这么积极?既把你背下山,还为你找到家人,还画了什么‘隐山桃园凉亭图’的,你说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想起那温润如玉,举世无双的男子,杜蘅的心又快速跳动起来,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脸红了。幸好夜色深,林诗语看不到。
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她回答道:“哪有你想的那么多,萧公子温润如玉,为人温文尔雅,而且他那么做,也只是因为和我大哥是很好的朋友罢了。”
“好朋友?这么热心,我还是觉得有鬼?”
她总是说些有的没的,杜蘅已经见怪不怪了。
杜蘅反问,“那我有什么事,你会很关心吗?”
林诗语想也不想的回答:“那当然了,这还用问的么。”
杜蘅,“这不就是了。”
杜蘅的话,林诗语听明白了,她这是借自己比喻萧睿瑾呢。
“那能一样么?反正,他画了你,画得那么入神,我觉得就是不怀好意。”
画艺好,也是错了?杜蘅无语,道:“萧公子的画艺,我听我大哥说,是很出类拔萃的。”
“萧公子,萧公子,一直听你说他的好话。你说,你是不是对他……”
后面的话,被杜蘅打断。杜蘅伸出手,一把捂住她的嘴,道:“你别乱说。”
“呜呜呜……”
“答应我不乱说,我就放开手。”
林诗语连忙点头。杜蘅松开了手。
“杜蘅”,林诗语大声道。
“声音小点,被父亲母亲听到,就死定了。”
林诗语后有所觉,连忙压低声音道:“我要看看,那个人长什么样,被你说得那么好。”
说到看她,杜蘅有点失落,“不知道他这次会不会来呢?”
这话可以听出满满的失落感,虽然感觉出好友有点说不出的怪异,可林诗语没有说什么。
那是一种相思的感觉,因为她体验过,所以她懂。只是,她不想点破。
“你以后去了京城会不会不适应,还有你家人待你会不会好,将来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
未来如何,杜蘅没想过,家人如何,杜蘅不知道。但至少,对于苏言,她很喜欢,她能从苏言身上感受到那种宠溺感。
“哦。不知道就不知道,将来觉得不好了,你可以回来。”
“恩,我知道了。”
感觉把话题聊到了不好的地方,林诗语道:“咱们早点睡吧。”
杜蘅点头,道:“恩。”
……
身旁的林诗语不知道有没有睡着,但这夜,杜蘅看看外面的黑夜,不知道何时睡过去的。————————————————————————————————————————
湖州献芹郡,秦昙县既不是其中翘楚,但也不落下层。
而此时,离家快一年的李聃,正游学到此地。
虽说才刚刚入夏,但对于读书人来说,最不缺的就是,任何时候,都是聚集众人,或某处一聚,或外出一游,皆可以兴致大发。
或吟诗作对,感行个风花雪月,或登山游览,也能感受前人情怀。不管如何选择,总不失为一桩乐事。
四月十三,是个好日子,天气晴朗,阳光明媚。还没有夏日的炎热,真的很适合游玩。
李聃是四月初到达秦昙县的,他外出游学,到处游历,虽然没有游遍天下,但也走过很多地方,结识了很多朋友。
这些朋友,有的邀他回家同住,也有的人邀他一同游览些路程。
虽然李聃的游学,并没有固定的计划,关于去哪里,什么时候去,都只是遂性而为。
只不过,即将五月恩师寿辰,他要回乡为恩师祝寿。这是和好友在离家时就说好的,所以,到现在,游学到此地,也只是想方便回乡罢了。
虽然没有志同道合的人相伴,不过,他经由路上结识的好朋友的介绍,他也有了此地的人,为他介绍当地的风土人情。
好友介绍的公子姓丘,叫丘仲卿,丘公子的父亲是当地乡绅,且在当地颇有些名望。
因此,丘公虽然才刚及弱冠,认识的青年才俊倒不少。李聃在他的介绍下,和这些青年才俊相互交流,倒也学到了不少。
这不,今天,他们又要决定去当地的昙山一览。正值夏季,虽然不及秋日那般可以感伤情怀,但满山的绿郁葱葱,也不失为一番美景。
要是以往,巳时之前他就已经出发了,可今天,他临出门前,却被一封信给阻住了。
因为住在客栈,比起在家里,自然不方便了许多,可今天李聃的书童,却反常的大呼小叫。
李聃正在房内检查自己穿着,书童就急急忙忙的推门而入。
只见他一边推开门,一边大叫道:“公子,公子……”
后面的话,因为喘气喘得太重,没有说出来。
见他这个样子,李聃骂道:“李复,到底出了何事,叫你这般失去分寸”。
做为李聃的书童,李复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这位未及冠的公子,做事总是一丝不苟。因为自己比他小些,两人平时相处都像兄弟一般,所以平时自己若做出某些失礼的地方,李聃定不会顾及自己的面子,而说些委婉的话。
当然,这也不符合他的性格。
若是往常,李聃这么骂,他一定会立马表示自己做法是有多失礼,可今天事出有因,他也顾不及公子平日的教导了。
他关好门,转过身来,一只手拿着信,对李聃道:“公子,洛公子配人送来的信,特意加急的信。”
洛逸轩的信?还是加急的信?李聃疑惑。
虽然一直和洛逸轩有书信来往,可两人写信,也唯如此这般的急迫过。
更何况,自己不是告诉洛逸轩月末即可回乡,这一个月,不需再写信来。
一来,自己途中辗转,若要寻到自己,定是不便。特别是即将要回乡的这个月。二来,若写信给自己,害怕信到达自己所在之地时,自己已经离开。
所以,半个月前,在回信之中,自己不是明确的告诉洛逸轩过。
洛逸轩如此这般急迫是为了什么?虽然好奇,李聃还是暂时压下心中的疑惑。
具体发生何事,待他一阅书信,便可知晓。
于是李聃接过李复手中的信,打开信封,拿出其中的书信,展开来。
只见书信上写道。
越迁兄:
距上次书信虽只半月,今日见此信,还望越迁兄莫疑虑。
虽然上次你事先在信中告诉我,你月末方可回乡,所以我原意也打算不在写信给你,直待你回乡。可事出有因,我不得不写信立刻告诉你。
李聃一边看信,一边点头,难怪会收到信,原来是有事情发生了。到底怎么了,李聃压下心中的疑惑,继续往下读去。
四月初八,林溪急急忙忙来找我,告知了我一件事。
虽然他表达不清,说话也让人糊涂,可听他所言,我也明白了发生何事。我想此事需即刻告诉你,妥当些。
林溪告诉我,小蘅昨日来找她,并告诉他关于她自己身世的的事。
读到这里,李聃敛起满脸神色,真正的疑惑起来,杜蘅的身世?难道杜蘅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身世。李聃迫不及待的继续往下看去。
从谈话中,林溪知道,小蘅并非老师的亲生女儿,而是老师十三年前来归隐镇时捡到的弃婴,这件事我们虽然不知,可老师、师母和小蘅三个人却都知道。
最近,说是小蘅的亲生家人,得知小蘅的消息,特来镇上寻小蘅。
通过了解,得知小蘅当日遭遗弃,并非是因为家人抛弃的原因,而是战乱流失。此次,他们前来,就是想认回小蘅。
具体过程如何,我尚不清楚,可听林溪的意思,是小蘅和老师一家人,都已经同意小蘅和她亲生家人相认。
而且,小蘅已经决定,要于老师寿辰后,就离开归隐镇。
我们自小一起长大,虽然未有血缘关系,可感情早非一般。我想,以小蘅的性格,未免耽误你游学,定未告诉你这件事。可于我看来,事关轻重缓急,我不得不告诉你这件事。
以防万一,我令人几番探查,终于知道你在湖州的消息,于是,当夜写下这封信,将这件事告知于你。
对于小蘅所谓的家人,我们一无所知,可林溪说小蘅心意已决,是不可轻易改变的。
由于事出突然,而距离小蘅要离开的时间,所剩也不多了。所以,我几经辗转。得知你在湖州的消息,就让人加急把我的信给你。
希望你看到信后,有所决断。
至于事情的具体细节,我会择日向小蘅问个清楚。
信中所言,皆非玩笑。
至于乡中,一切安好。越迁兄勿需担心,安心游学即可。
回乡之日,具体何时,定请告知,当于归途待君归。
勿念,安好。
洛逸轩
四月初十
……
没想到洛逸轩要说的事,居然是关于杜蘅的身世。
确实,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对于洛逸轩家的情况,李聃还是知道些的。
归隐镇虽小,可也够富足,做为镇中首富的洛家,自然不可小觑。
关于洛逸轩如何找到几经辗转的他,又如何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写信给他,其中的秘密,自然不去探究。
不过,对于洛逸轩说的事,李聃的确没听杜蘅和他提过。虽然他和杜蘅也有书信往来,虽然没有和洛逸轩来往那么多,但也足以讲清这件事。
他们最后一次书信来往还是这个月月初的事。但是在信中,杜蘅只是如同往常一般,关于这件事却只字未提。
的确,这件事算是杜蘅的私事。可如同洛逸轩说的一样,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在他眼中,杜蘅如同是自己的妹妹。
自己的妹妹如今要离开了,可自己却没在身边,算是为人兄长的失败。
虽然杜蘅要等到老师寿辰后再走,可若是按照自己原先的计划,月末回乡,那么也没有几天能好好的在一起了。
更何况,具体情况,洛逸轩不清楚,信中更是不清楚,还得回乡问杜蘅。
未来,以老师和杜蘅的性格,杜蘅此去,认亲之外,自然是回到她亲生家人那里了。
归源村,归隐镇,从此以后,也许不可能时常回来了。
虽然杜蘅是为了不耽误自己的游学,而不告诉自己这件事。
可洛逸轩说得对,这种事,自然不该瞒着自己。
李聃把整件事情,理清楚了,当下决定,即刻启程归乡。
虽然是突然了些,可事有轻重缓急,眼下当然是杜蘅的事重要些。
更何况,他以后还可以外出游学,而距杜蘅离开的日子,的确不多了。
看到李聃看着书信发呆,李复虽然不知道洛公子信中写了什么,能让自家公子这样,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和丘公子约好的时辰,已经过了。
斟酌了下,想起李聃说过,礼数的重要性,李复还是出声提醒了。
“公子,和丘公子约好的时辰到了,再玩些,让人来催,就不好了。”
听见书童的提醒,李聃朝李复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