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手机还未拿出来,身后站着的人让她定在那里,那人拎了一包垃圾冷冷地看着她,她吓了一跳,手中的便当掉在地上也忘了去捡,只是傻傻地看着眼前的人。
宋子和穿着普通的家居服,整个人瘦了一圈,表情冷漠的看着她,没有断腿,手上的石膏也拆了,整个人好好的在那里。
“你?”她半天才发出一个字来,想问他怎么没受伤,但猛然意识到那是小语在骗她。
来看他的借口瞬间不存在了,她尴尬的站在那里,低下头去,心中却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他没事。
“你来干什么?”宋子和盯着她,抓着垃圾袋的手下意识的握紧,声音却冷淡,他站在原地没有动,眼睛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便当,那情景多像那次她来到他父母的楼下,手里拎着的是刚烤过的红薯。
“我,我只是来看看你,小语说……”文心爱的声音很轻,尴尬的气氛让她几乎发不出声音,“算了,你没事,没事就好,我放心了,那么再见。”
她捡起地上的便当,也不看宋子和,不等他说话,朝着小区大门的方向,跑了。
果然和那次很像,出现一下就忽然的逃开了,让人摸不着头脑,但上次宋子和追了上去,这次他却动也没动,只是看着她走远,然后慢慢的走到垃圾箱旁,将垃圾扔掉,走路时右腿有些拐。
傍晚的小区有些安静,风吹来时将他略长的发吹得有些乱,他停在那里,忽然的用手在存放垃圾箱的小屋门上用力的打了一拳,金属的门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一点也不觉的疼,无知觉一般垂着头站在那里,只有路过的人好奇的看他几眼。
文心爱像是逃回家的,她将那两个被她拎回来的便当扔到一边,才敢用力的吁口气,然后莫名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她跑到房间,将脸闷在被窝里,想着刚才宋子和消瘦的模样,渐渐的哭出声。
她有多喜欢那个男人,非常喜欢,小语没有骗她,他的确瘦了一圈,刚才见到他的一刹那她几乎就要忍不住想哭,预想好几种再见到他时的可能,她可能会安静把便当递给他,让他好好养伤,或者干脆不见,像刚才那样将便当扔了,可是她没想到,一见到他,她竟然马上就想哭出来,不受控制的哽住的气息,她如果不是转身逃也似的离开,她可能真的要直接在他面前哭了。
为什么要哭?哪里觉得委屈?都是自己选的结果,又凭什么满腹委屈的想哭?为什么刚才不能平静的问声你好,一见到他就完全变得乱七八糟,连说话也变得结巴了。
宋子和,宋子和,她在心里不住的叫着,原来再见到他心里并不会好受,而是越来越痛。
一直哭了很久,也许是哭累了,她渐渐的睡过去,脑中混沌而不清晰。
于是,又是那个每晚都伴着她的梦境,鲜血喷涌的梦境,就像被鲜血盖住的镜头,镜头中一切都是血红的,举着枪的杜宁,中枪后瞪大眼的胖子,都是血红的,然后胖子举着刀,满脸的血,狰狞的向她扑来,口中边流着血边叫着:“我要杀了你!”。
“嘣”的一声,她整个人弹坐起来,满身的冷汗。
原来,又是那个恶梦。
头很疼,她捧着头用力的揉了揉,天已经全黑,空气中似乎有股危险的气息,她这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嘣嘣嘣”,她又惊了一下,以为那只是梦中的那记枪响,现在才发现,有人在用力的敲门。
会是谁?她扶着床站起来,脚一着地,还未走几步,腿一软整个人倒在地上,怎么会事?头也晕得厉害,她扶着墙移到厨房,这才发现是哪里不对劲。
狭小的厨房里充斥着浓重的煤气味道,她回来时用小火烧着的水此时已经将火弄灭,发出“呲呲”声。
“文心爱,你在不在里面,快开门。”门外的敲门声不断,有人在外面拼命的喊。
她回过神,扶住灶台伸过手去将煤气关掉,然后才走到门口,将门一下子打开。
新鲜的空间冲进来,她用力的吸了几口,整个人开始咳嗽。
外面的人在门未打开时就闻到了煤气味道,此时门一开,扑鼻而来的煤气味道让他脸色一变,叫道:“文心爱,你在做什么?”人同时将文心爱用力的扯出屋来,“为什么这么重的煤气味?”说这句话时声音竟然有些发抖,人进屋去迅速的开了所有的窗,还好,煤气已经被关掉了。
“你找死!”感觉到屋里的煤气味有多么重时,他黑着脸走出屋,冲呆站在门口的文心爱吼道。
文心爱全身抖了抖,立在那边,半天才极轻的说了一声:“我不是故意的,”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没想到自己会睡过去,而幸亏开的是小火,整个人闷在被窝里,不然真的死了也不知道,“我只是烧水,然后,然后睡着了。”她低着声音,想解释,人因为吸进去不少的煤气,此时头昏眼花的靠在墙上。
他并不怎么相信,瞪着她,她脸色苍白,满脸的汗,眼睛还是肿的,心里不由得一颤,板着的脸难看到极点,沉着声音道:“你真的只是睡着了?”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将她扯过来,凑近看了下她的瞳孔,拉住她的手道:“我送你去医院。”
文心爱被动的跟着他走了几步,腿还是有些发软,他回过身将她一把抱起往楼下去。
他的手臂其实还没好,右腿虽然没有像小羽说的骨折那么严重,但确实在洗澡时扭到过,此时抱着文心爱显是相当吃力,下楼梯时人晃了晃,靠在栏杆上才稳住身形。
“你放我下来,我能走。”文心爱怕伤到他,抓着他的衣服道。
他没有勉强,轻轻放下她,手却伸过来扶住她的腰,两人相扶着走到楼下,到楼下时文心爱已经好多了,她停下来,咬了咬嘴唇,又说了一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宋子和。”
宋子和没有搭话,扶着她继续往前,在自己停在小区的车前停下,开了车门让她进去。
她看看宋子和板着的脸,迟疑了一下还是乖乖坐进车里。
“我已经没事了,不需要再去医院,”下楼后吸进去的新鲜空气已经让她清醒过来,脑子也不像刚才那么晕了,“我刚才真的只是烧水,真的是不小心。”
她徒劳的还想解释,但宋子和还是没说话,启动了车往医院的方向去。
汽车平稳的在路上行驶,车里沉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文心爱双手绞在一起,看着车窗外,宋子和一定在生气,他一定认定她是在寻短见,后视镜里她看到自己苍白的像死人一样的脸和肿着的双眼,想着宋子和也一定看到了。
“我......”她还想解释一遍,但想着现在自己这副样子实在没有什么信服力,迟疑了一下,看着宋子和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问道,“你怎么会来?”
“我不来,说不定你已经死了。”宋子和看也没看她,冷冷地回道。
她咬住唇,无话可说了。
两人一路无话,进了医院,文心爱沉默的跟着宋子和做了各种检查,确实没有什么事后,又沉默的随他出来。
上了车,车却不是往家的方向,她看着不对,轻声道:“我家不是往这条路。”
“谁说送你回家?”宋子和沉着脸,眼睛看着前方。
“那要去哪儿?”
“我家。”
“啊?”文心爱张大嘴,半晌才反应过来,叫道,“我,我不去你家。”
宋子和根本不理会她,直接上了高架,隔了很久才道:“文心爱,我不会允许刚才的事再发生一次的。”
“我真的是不小心。”
“我管你是不是不小心,”他终于转头来看她,有些狠狠地说道,“我只知道这样的不小心再发生一次,我就失去你了。”到时,他所谓的自尊,所谓对杜宁存在的耿耿于怀,根本不值一提了。
他眼看着她的嘴因为惊讶轻轻的张着,忽然苦笑了一下,道:“你不知道吧,文心爱,你刚才只是出现了一下,我就魂不守舍的在家里乱转,下定决心不会来找你,最后却还是像傻子一下到了你家门口,所以你赢了,就算你更在乎杜宁又如何呢?你还是左右了我所有的喜怒,”他看着她的眼神灰黯,甚至有些绝望,“所以无论你说你是不小心,或是为了谁故意这么做,我既然已经像傻瓜一样跑来了,那就抓你到我身边,绝不让你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他的声音并不算高,在沉默的车厢里荡开,文心爱的眼睛用力的眨一眨,阻止就在冲出眼眶的湿气。
自己更在乎杜宁吗?是的,她在乎,像家人一样在乎着,像同甘共苦的战友一样在乎着,但那是和那宋子和的在乎完全不一样的,是根本不能混为一谈的事,曾经,她费尽心机,不顾一切的追赶宋子和的脚步,甚至说宋子和,我们一起浪迹天涯吧,然而现在,却为什么反而没有那样的勇气了?她怕伤害到别人,她怕自己的存在成了别人的负累,她怕杜宁忽然冲过来将宋子和一枪打死,更怕杜宁冲出来时,被警察按倒,抓起来枪毙,她有太多事情感到害怕,做不到不顾一切。
那天在病房,她说他喜欢杜宁,她知道这句话说出来有多严重,以为他会就此算了,却没想到却让他痛苦不堪。
车子停在宋子和所住的楼下,文心爱被他拉着上楼,等进了屋,宋子和打电话让保姆买菜过来做饭,他显然不想放她一个人在家,怕自己一离开,她又消失不见。
他开了电视,让她坐在沙发上看,自己则坐在旁边。
电视开得很大声,他轻轻的用手按摩那只扭伤的脚,表情有些疲累,却并不开口和文心爱说话,文心爱也不作声,轻轻的坐近宋子和一些,然后伸手搬过他的脚放在自己有腿上。
宋子和怔了怔,没有阻止,任她纤细的手指舒服的按过那处疼痛的地方,有瞬间他想抓过文心爱的手紧紧的握住,或者嗅着她身上近在咫尺的幽香拥她入怀,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靠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即使这样,他竟也是觉得满足的。
原来喜欢一个人会病入膏肓到这种地步,先前他几乎是坐立不安,甚至连电视也没办法静下心来看一眼的,而此时电视里放的是什么,只是烦死人的电视购物,但他却觉得无比安心。
就算她喜欢杜宁又怎么样?他们注定不会在一起的,就算自己抓着她不放又怎么样?他忽然自私的想,看电视时一起,吃饭时一起,睡觉时也必须在旁边,就算她没那么喜欢他又怎么样?
他这样想着,终于伸手过去将文心爱拥过来,侧着头亲吻她颈间的纹身,感觉到微微的僵硬,方才分明想的是怎样都无所谓,此时却因为她微微僵硬的身体又生起气来,拥紧了她,抬头吻她的唇。
唇还是记忆中那般柔软,他深吻下去,意料到她会反抗,所以一只手抵住了她的后脑,但她却并没有,任着他亲吻,他永远都不知道文心爱连踢他一下,咬他一下也舍不得,这样的亲吻她只会接受,连转头避开也舍不得,而这样的舍不得却又让他觉得那更像是无力反抗的妥协,让无端的有种无力感。
所以他反而松开了,盯着近在眼前的红唇,闭了闭眼,将文心爱放开了。
看来,他做不到怎样都无所谓。
保姆做好了饭菜,有些好奇的打量屋里多出来的文心爱,这几天这家的主人心情似乎一直不太好,而现在也是板着脸,却可以明显感到屋里的气氛没有那么沉闷了。
“先生,今天的鱼是要清蒸还是红烧啊?”这家主人喜欢吃清蒸的,但是今天既然来了客人,保姆便很聪明的问了一下。
宋子和没有答,而是看向文心爱,文心爱在帮保姆挑葱,没反应过来,保姆讨好的凑上去问她:“小姐要吃清蒸还是红烧的?”
文心爱愣了愣,她记得宋子和喜欢吃清蒸的,便道:“蒸的好了。”
保姆烧好饭菜就走了,留下两个人坐在桌前吃饭,宋子和夹了鱼和旁边的菜给文心爱,文心爱只顾低着头吃,两个人太过沉闷,幸亏电视开着,播着新闻。
宋子和要站起来加饭时,文心爱站起身抢过来,道:“你腿不方便,我帮你盛。”说着进厨房去了。
宋子和看着她的背影,她穿着长款的毛衣,整个人细瘦的不像话,她本来该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但从第一次见到她到现在,她似乎从来没有快乐过,卑微而渺小的想抓住一些幸福,但所有人都冷漠以对,包括自己。
所以才会觉得杜宁珍贵吧?
他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回过身从厨房出来,举着碗轻声问他:“这些够吗?”
他其实根本没看碗,只是点了点头,接过碗,手指相触,他另一只手伸过去握住了,将她扯近自己,文心爱被动的往前走了几步,疑惑的看着他。
“杜宁的事,你知道的,谁也救不了他,”他声音放平,让自己也尽量平静,认真的对文心爱说道,“但如果你非要等一个结果,我陪你等着,就算你说你喜欢的是杜宁,我也陪着你,不要将我当一个外人一样,好吗?”她确实影响着他的喜怒,他也确实狼狈的想维护自己的自尊,所以那天她说喜欢杜宁,他才会负气而走,但再见到她,一切只是途劳,有种强烈的感觉,让他只要看着她,陪着她就好,哪怕她更喜欢杜宁。
“他有枪。”她沉默了半晌却说。
“我知道。”他说。
“你不知道,”文心爱嘴唇颤了颤,“胖子跟了他这么多年,为了我,他扣动板机时眼睛也没眨一下,杀人对他只是扣动板机那么简单,所以你不能陪着我。”
宋子和偏黯的眸子亮了亮:“你是怕他像杀胖子一样杀了我?”
文心爱垂着头,没有否认,轻声道:“我不知道他还会干出什么事来,这个世上他唯一不会伤害的人就是我,所以,我一个人就可以,”说到“唯一不会伤害的人是我”这句话时,文心爱眼眶一热,抿了抿唇,忍住了才往下说,“我希望他逃离了,安全了,但我知道,他不会放开我一个人逃走的,他一定在哪里看着我。”
“因为我手无敷鸡之力?上次他出现我也只有挨打的份,这次他带着枪我也很可能没命是吗?”宋子和握着文心爱的手紧了紧,“你怕他伤害我?”
文心爱隔了半晌,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