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团黑,也不知怎么行的路,只知耳边风声极大,而那宋纤纤的骑术甚是了得,只是依稀可见两人贴着悬崖而行,宋纤纤却将马驾的稳如泰山。
约摸一个多时辰,眼前隐隐有灯光出现,马的速度慢下来,有个小僮掌着灯飞跑过来,拉住已经停下来的马缰,叫道:“小姐,你抢了姑爷回来了。”声音清脆,带着笑意。
“没大没小的,小心掌你嘴。”宋纤纤笑骂着,将马鞭扔给那小僮,跳下马来,伸手就要去抱魏祁月。
魏祁月心中恶寒,抬手道:“我自己下来。”说着已跳下马去。
他先前觉得自己被这样抢走实在是奇耻大辱,他本想说自己不是魏扶风,但此时却憋了口气,反而不想说了,只是看着眼前灯光中十几间草房,微微眯起眼。
“魏扶风,我知道你怪我搅了你的好事,我本来也想放手不管,可这事实在窝囊,我宋纤纤还从未被谁这么爬到头上过,所以这次我将你抢来,咱以后就一起做土匪,我看谁还敢将你抢走,”见魏祁月不语,宋纤纤以为他在生她抢亲的气,一把拉过魏祁月的手握住,道,“你就算不乐意,也得从了我。”
小小的身子偏有这么彪悍的霸气,手被这样握着,魏祁月只觉得自己的十三叔实在可怜的很,他当时必定也是被这样抢上山,关了半个月,被这女人覇王硬上弓才不得已娶了她的。
他想到这里便有些厌恶,哼了哼,用另一只手慢慢的拉开宋纤纤的手,道:“我若不从呢?难道你想杀了我不成?”
宋纤纤一怔,没想到一向温顺的魏扶风会反驳她,心里着实有些难过,咬了咬牙道:“你若不从,我就杀了你,然后再自杀。”她说的极认真,小小的脸上一脸坚决。
身后那些还未散去的土匪一阵轰笑,魏祁月却不知为何怔了怔,看着她认真的神情,心想,就算是霸道,也是深爱吧?若有一天翩翩也这样对他,他魂飞魄散也值了。
不过,翩翩若真用这副神情说出这些话……
他忍不住轻笑,却对上宋纤纤愤怒的眼:“你笑什么笑,跟我一起死,你不乐意了。”说着习惯性的一拳就打过去了。
魏祁月想也不想的躲开,宋纤纤一拳打空,怔了怔,抬腿又横扫过去,魏祁月照样化解了。
宋纤纤“咦”了一声,瞪着魏祁月正想说话,忽然觉得身后一寒,而同时魏祁月忽然伸手,将她用力往旁边一扯,她刚想开骂,回过身时,却见方才婚礼上的玉华公主不知何时已站在眼前,冷冷地看着两人。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来这么快?”宋纤纤大吃一惊,要知此处甚是隐蔽,她带着魏祁月又逃的飞快,那公主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找来这里。
玉华公主哼了哼,眼睛却并不看两人,而是看着不远处的灯火,道:“想逃出我玉华的掌心没那么容易,”这才回头,朝魏祁月伸出手,道,“扶风,过来,跟我走。”
宋纤纤却哪肯放,用力将魏祁月拉住,道:“没那么容易。”
又来?魏祁月在心中哀叹,女人真可怕,眼看这两个女人又将她扯来抢去,他懒得劝架,更懒得解释,任着两人来回将他扯了几次,宋纤纤那彪悍女人先忍不住执着刀冲过去拼命了。
宋纤纤一刀砍过去,玉华却全不放在眼里,只是冷哼一声:“不自量力。”人同时往旁边一侧,另一只手带着腥风就那么毫无力道的往宋纤纤额头拍去。
动作极慢,宋纤纤觉得轻易便能躲开,但玉华的手掌越靠近她,她掌心的腥臭味越重,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手中执着的钢刀不自觉的脱手,额头眼看就要挨上一掌。
“叮”的一声,如同金属的撞击之声,一柄玄青色的软剑拍在玉华手腕的银镯上,似乎没使多大力,却轻易的将玉华的手拍开了。
魏祁月执着剑,懒懒的站在那里,两只手指抵在剑锋之上,止住剑身的龙吟之声,这柄当时封印碧诀的剑着实用的顺手,之前自宫门上取下时分明硬朗非常,昨日翩翩只是几句咒语转眼又变成了软剑,缠在腰间本就是准备对付这公主的,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剑身轻拍之处,玉华的手腕上已有血珠淌下,她难以置信,阴森的看着魏祁月道:“扶风,你竟然伤我?”眼中戚戚,却马上又带了狠意,“你是不忍心我伤她吗?今天我却非要了她的命不可。”说着一掌又朝宋纤纤拍去,口中同时念念有词。
魏祁月执着剑再想阻止,听到那念咒之声,只觉有无数张脸向自己扑面而来,拼凑出无数鬼气,困住他的呼吸,连执剑的手想扬起却怎么也用不上力,而在那无数张脸中,他看到一身红衣的玉华用手掐住了宋纤纤的脖子。
该死!毕竟是鬼道,他现在一介凡人根本没有多大用处,他咬牙拼命握紧手中的剑,食指的指尖移到剑锋处,用力在上面划过,鲜血自指尖滚落,沿着剑锋一路淌下。
剑本嗜血,此时剑身发出极轻的一记龙吟,将浓重的鬼气猛地一压,执剑的手忽然有了力道,魏祁月提剑一挥,将那一圈人面统统砍碎,而那头的宋纤纤已经被玉华掐的直翻白眼。
他捡起宋纤纤掉落在地的剑,抬手就朝玉华扔去。
玉华听到破风之声,根本不躲,只是抬袖一扫,那剑即被扫飞出去,她手上力道加重,宋纤纤顿时瘫在地上。
魏祁月心里一沉,提剑再上,一旁的土匪们见当家的倒下才反应过来,举刀一起向玉华冲过去。
玉华松开宋纤纤,哼了哼,双手结印,无数鬼气自她体内直冲出来。
“正好,我身体里的姐妹们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男人,这回就让她们将你们这些男人一并灭了。”她沉着声音叫道,已不似平日温柔妩媚,而是带着浓浓的鬼气。
无数魂魄在那群土匪头顶盘旋,将土匪们惊得动弹不得,即使平日都在刀口上讨生活,此时也吓得魂飞魄散,不知是谁先叫了一声,倒在地上,而原本的脸变成一个没有五官的肉团,人已然是死了。
众人大骇,举着刀抖个不停。
眼看这群土匪就要全军覆没于那无数恶鬼之下,猛然间却有一记尖啸,如破竹般劈开此时的群魔乱舞,那伙土匪头顶的鬼怪顿时消失。
“玉华,你该停手了吧?”有人低低地叫了一声,即使在土匪们的鬼喊鬼叫中也听得清晰。
魏祁月看过去,却是凤翩,魏十六及魏扶风三人,三人策马而来,显然是魏扶风带的路,而说话的正是魏扶风。
“你?”玉华看看魏祁月又看看魏扶风,立时明白过来,“你们合起来骗我?”她人已大怒,双手成爪,朝魏祁月抓来。
魏祁月当然不能任她抓,提剑便挡,那剑碰到玉华的手金光一闪,将玉华逼退,魏祁月又极快的执剑反手在她胸口一拍,玉华尖叫一声,跌坐在地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原来是个千面,不过我看刚才魂魄又何止上千附在你身上,”马上的凤翩手中执着笛子凑到唇边,冲满口鲜血的玉华,道,“将自己的肉身卖给上千个魂魄附身,自己也成了恶鬼,究竟值不值啊?”
玉华吐了口血,冷笑道,“什么值不值?你以为我未成恶鬼之前就不是生活在地狱中吗?”
她冷冷地看着四周众人:“父王当年将我送来这里学习,也知是来被欺负的,所以挑了我这个最丑的女儿,这样被折磨死也不打紧,来了这里后,所有人,包括那些狗奴才也明目张胆的欺负我,生不如死,你知道吗?只有扶风你,”她泛着泪的眼看向魏扶风,忽然又展颜而笑了,如一朵蔷薇艳丽非常,“扶风,你看我现在的样子美吗?”
已自马上下来的魏扶风怔了怔,点头道:“美。”
“与我幼时比如何?”
“比那时美很多。”
“若我当时就这般美,你会喜欢我吗?”
魏扶风不语,半晌道:“我喜欢谁跟美丑没有关系。”
玉华脸一沉:“骗人,世间谁不喜欢美貌之人,你在说假话。”
魏扶风不与她争辩,他本就是下马急着想看那边倒地不动的宋纤纤,此时并不理会玉华,而是经过她,扶起地上的宋纤纤。
手凑到宋纤纤鼻端时,竟然已没了鼻息,魏扶风手一抖,用手去揉宋纤纤的胸口,揉了十几下之后却仍是没有鼻息,他脸色死白,两滴泪被生生逼了出来,手更用力的去揉她胸口。
“别揉了,她已经死了,是你害死了他,扶风,”玉华在旁边冷冷地看着魏扶风,道,“是你辜负了我,同窗三载,之后书信往来十年,是你负了我,谁让你娶的宋纤纤,你娶她,她就该死。”
魏扶风垂着头,眼睛看着怀中的宋纤纤,声音依然木纳,却微微的颤着:“玉华,你可知我因何娶了她?”
玉华哼了哼道:“因为你觉得我丑,觉得就算个女土匪也比我漂亮。”
“不对,我说过我喜欢谁跟美丑无关,不然当时我也不会跟着一个商队来大汗国来看你,准备向你提亲,”魏扶风缓缓的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淡淡地看着玉华,“十年未见,你变了个模样,吃惊之余我却隐隐不安,果真,那是商队进入大汗国的第三日,我亲眼看你无故鞭打商队里一个脸上有疤的女孩子,大骂她是丑八怪,你还记得有人上来阻止你,却被你用鞭子打飞出去吗?那人便是我,我亲眼看着你将那女孩活活打死的,玉华,所谓十年书信,不过白白浪费了大好的纸墨,信中你温柔可人,其实全是虚假。”
“我伤好才离开大汗国,养伤几日耳闻目睹了你种种可怕手段,你用刀划花了比你美貌的宫女的脸,切成肉块腌了逼其他人食用,将年老色衰的老宫女扔进狼群,玉华,我本是不信的,但事实是你已成了将自己当年忍受的痛苦加诸到无辜人身上的疯子,”说到这里魏扶风声音颤得更厉害,“我为何娶宋纤纤,不过是我在回程的路上被她劫去,这是不是天注定?我本是要向你提亲,却最终遇见了她,虽然她行为蛮横,但实际比你善良的多。”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带着悲愤,虽然语气平淡,却微微急促,连眼睛也逼得通红,他将宋纤纤抱紧,人站了起来,再不理会玉华,而是直接将宋纤纤抱回去。
王华愣在那里,眼看着魏扶风头也不抬的经过她,眼中淡淡的悲戚,却忽然仰头大声的笑了:“原来你来看过我,原来你都知道了,我是疯子?在你眼中我竟成了疯子?我打那些比我丑的有什么错,他们当年不也是同样对我的,我杀那些比我美的有什么错,我是公主,谁比我美就该死,哈哈哈,”她大笑着,“所以你还是宁愿要个土匪也不要我,不过,魏扶风,不管你喜欢美还是丑,疯子还是土匪,你都是我的,谁也阻止不了。”
说话间她双手在额间印,顷刻风雨大作,而那些消失的魂魄忽然又出现,乘着风叫嚣着向几人扑来。
“知道我掉落的那口封井里囚禁着多少宫里孤独冤屈的灵魂吗?通过她们,我知道几个人所有的秘密,太子,你是个废物,十六王爷,你是个私生子,还是这位凤大人,有个鬼说你是前朝太子妃凤嫣,太子刘少安就是被你的《食鬼录》害死的,你们都有梦魇,就逃不出这个千魂百鬼阵。”说话间一股带着腥臭的鬼气向几人袭来。
凤翩举笛便吹,一个魂魄却已飘在她面前,那鬼一身白衣,身形消瘦,一张脸贵气而英挺,冲凤翩伸出手道:“嫣儿,你回来了,我等得你好苦。”
凤翩盯着那鬼,愣了半晌,下意识的皱紧眉:“你是何人?”
“我是刘少安,你不记得我了吗?”
“刘少安?刘少安长成你这样吗?”凤翩眉已蹙在一起,竟是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那鬼。
“不错,我就是刘少安。”那鬼忽然张开手臂,朝凤翩扑来。
凤翩举笛打过去:“可惜我不是凤嫣,我还与刘少安有仇,我现在就打得你魂飞魄散。”
那鬼看到那笛子,全身一抖,迅速又变成老妇模样:“我不是刘少安,我是他的奶娘,女仙饶命。”
凤翩的笛子停在半空,盯着那鬼问道:“刘少安真是长成刚才的模样?”
“是,老身从小看到大的。”鬼不住嗑着头。
凤翩的拿笛子的手不知为何抖了一下,那鬼看她分神,忽然化作一股黑烟,朝凤翩胸口撞去。
凤翩竟全没防范,一口血被撞的喷了出来,跌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