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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一时情动伤千年(1)

外面如同末日,山崩地裂般的震动着,结界飘浮在空中,四人眼看着法空的结界被撕裂,不知怎地,凭空忽然响起诵经之声遥遥而来。

凤翩抬头去看,烟尘散开,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座寺庙,黄墙绿瓦,上百僧侣正盘膝而坐。

“是你的记忆吗,法空?”凤翩转头过去看着法空,道,“这个结界里满是你的记忆,结界破,那些记忆的片段也就溢出来了。”

美人抬起头,眼睛看到那上百僧侣中站在佛前带领众僧念经的年轻和尚,一身雪白僧衣,身姿挺拔,面目沉寂而湿润,如同一尊玉佛清冷的让人以为世间再如何变化他也会稳坐佛前,七情不动。

她愣了愣,她记得,那是年轻时的法空。

那是自己第一次见他,当时自己还未入宫,只听闺中姐妹说,法能寺的主持法空和尚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自己本是不信佛的,也从不拜佛烧香,却因为听了这句话忍不住好奇,跟了好姐妹去看热闹,挤在众信徒中,遥遥地将他看了一遍,从此便移不开眼了。

等到诵经结束,原本围观的信徒哄上去,扯住法空的衣角,只为了得到哪怕只言片语的教诲,她一个没留神被人被推了出去,跌在了地上,就在法空的脚前。

没有人扶她,人们还是不断往前挤,当她以为自己会被被踩死时,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扶了起来。

她抬眼去看,如画的眉目轻轻的冲她微笑着,声音犹如清泉,清越的沁入她的心脾:“女施主要小心了,阿弥陀佛。”然后手骤然的松开,再不看她,缓缓的往前去了。

她的脸通红,回过身,看着他消失在深深庙宇中。

美人看着眼前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情景,有些入神,然而画面变了。

大雨,天地一片阴沉。

法空将灯花拨了拨,烛火因此暗了一下,他低头看桌上了经文,猛然发现,快两个时辰的时间,他始终看在那一页,没有翻动过。

他极少走神,看经文时尤其不会。

“那位女施主还在寺外的空空亭吗?”他看了看窗外的雨势终于站起身,问门外的弟子。

弟子点头:“一直站在亭子里没有动过。”

他平静无波的眼中一抹情绪一闪即逝,眉头轻皱间他终于拿起门边的伞,往寺外的空空亭而去。

空空亭

那抹纤细的身影果然还在那里,她喜欢穿浅绿的衣裙,连头上发的发簪也镶着绿色的珠子,眼睛极大,灵动而活泼,总是拿了本佛经缠着他问这句是什么意思,那句又有什么寓意,起初他以为她真的是虔诚的信徒,直到有一次她睁着大大的眼对他道:法空,不如你还俗吧,我要与你在一起。

极大胆的一句,将他惊的半天也说不出话来,以后便尽量的不见她,然而她依然天天出现,在他讲经时,在他替过世的信徒超度时,即使他拒而不见,她也会在他不得不出现的场合混在人群远远地看他。

然而从不会像今天如此执着,非要见到他才肯走。

外面的雨雾飘进亭中,她全身蒙上了一层湿气,已是深秋,她冷的直打颤,可怜兮兮的环臂抱着自己。

不知为何,看她如此,他竟加快了脚步。

“阿弥陀佛,女施主,你找贫僧何事?”他打着伞立在亭外,看着亭中的她。

她起初是背对着他的,听到他的声音欣喜的转过头来:“你来了?”

“有事就请说吧。”看她要奔出亭来,他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她觉察到了,便站住没有动,一双大眼犹如隔了千山万水,如此急切的看着他,他忽然觉得心间如抽丝般的一阵轻颤,让他下意识的抚住胸口:“有话就说吧,说完就快些回去,家里人要急了。”

她还是痴了般的看着他,半晌才道:“法空,我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他一怔,终于抬头看她。

“我要出嫁了,就明天。”

“嫁谁?”那是心里在问的,却不受控制的问出了口。

她没有发觉他的失态,沉在自己的哀伤中:“进宫去,一入宫门便再也没有机会出来,法空,我再也不会见到你了。”猛然间她满脸的泪,奔出去一下子扑到法空怀中,紧紧拥住。

伞掉落在地,雨忽然的又大起来。

然而,画面又转了。

又是一排僧侣在诵着经,只是四周的情景变了,满眼金碧辉煌,已不是在法能寺,而是在皇宫之中。

太后病危,皇帝请了法能寺的所有高僧前来替太后诵经祈福,各宫嫔妃,皇子皇孙跪了一屋子。

法空仍是在最中间,佛经自口中缓缓而出,人却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不自觉的在众人间寻找着,起身时才终于在众嫔妃中看到那抹身影,仍是爱穿浅绿衣裳,他只是忍不住想偷偷的瞧一眼,却正好迎上她的眼,隔着这大殿之中跪着的众人,与他对视。

已有一年未见她了吧?以为那只是胸中明镜之上的一颗尘埃,抹去了就又是心如止水,空无一物,然而只是那一眼竟将胸中的那面镜子打得粉碎。

原来,他一直在念着她,空空亭一别就如勾走了他的魂,他再也做不会原来的法空了。

他忽然明白。

他本是极少理会世间之事的,皇帝之前无数次的邀请都被他拒绝,那次以后他便常来宫中与皇帝谈经论道,而她似乎是极受宠的,可以坐在皇帝身旁,听他大谈佛理,每每与她对视,他心中必是五味繁杂,为何要来宫中?为何要一再的见她?就算每次回到寺中彻夜打坐在佛前忏悔,下一次仍是不受控制的去了。

简直是魔障。

然而又是一日,她并不在皇帝身旁,之后几次也未见她来,他手执佛经,对皇帝的几次询问置若罔闻,只是看着殿外的宫花,怅然若失。

她为何不来?竟开始想念,沁入骨髓般。

后来才知是病了,染了风寒,病了半月有余。

再见时整整瘦了一圈,但气色尚好,穿着浅绿的衣裙坐在那里浅笑着望着他,他没想到她会忽然出现,胸口莫名狂跳,几乎情难自抑。

起初时觉得能见到她便足矣,之后便觉得可欲而不可求的苦涩着实折磨万分,每每跪在佛像前,他心中哀伤,他不止动了情,还起了贫欲,他想要那个女子,并且天天厮守,佛祖在上,他又有何面目坦然面对?

凤翩看着结界外的法空站在佛前神情悲凉,忍不住转头看向魏十六,果真是有些相似的脸,他也看着记忆中的法空,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不知在想些什么。

画面又转了。

法空称病,再不往宫中,想以此断了对她的念想,没想到,却日日思念,便真的大病一场。

正值隆冬,外面阳光普照,法空觉得自己的病好得差不多了,便让弟子扶着在檐下晒太阳,昨夜刚下过一场雪,此时雪后初晴,满眼望去皆是雪白一片,他手中执着佛珠,颗颗滚过指间,远远地,看到有人一身浅绿衣裳,身姿曼妙的站在雪中,如一朵绝艳的碧荷,手不自觉的抖了抖,佛珠断开,滚落了一地,他无暇去捡,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身影。

“家母病重,得了皇帝允准才得以出宫来替家母祈福,”她缓缓的走向他,“其实我也病了,法空,再不见你,我真要死了。”走到法空跟前时她停住,低头看着坐在那里仍自惊讶的法空。

一滴泪划过脸颊,似乎隔了千年万年,法空终于慢慢的抬手将她牵住,轻声道:“我又何尝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