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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循循然善诱(五)

耳边微风轻吟成了铺天盖地的嘶吼,铺在身上的日光成了挥之不去和躲闪不开血液,温热,腥甜。

笼在身上拨不开的绝望和刺骨的颤栗全都回来了。

他的命,是那一府三十二人的血液铺展开的。一条条鲜活的活的生命,在他脚下蔓延成血色的花,又刺目又艳丽无双。

多脆弱又多残忍。

血海为幕,他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张风日琳琅的画在火舌下烧成黑色的蝴蝶,成了血花最富润的养料。

不!

细小的灰尘在奶娘的鸡毛掸子上起起落落,俏丽的丫鬟站在窗外,头上别着几枝桃花,银丝边的,双层瓣,粉的颜色一层一层由淡转浓,丫鬟的手上也有几枝,站在窗外,隔着乌木窗户檐拿桃花扔他,“少爷,少爷”。那声音像月夜里迎着露珠开放的第一枝银线桃花。

“救命啊!”他咧嘴哭了起来。

三年后的,哭的第一次第一声,昏天暗地,撕心裂肺。

他的哭声招来了人,将溪里没动静的小孩捞上来。

小孩一张脸憋的发白,灰扑扑的衣服贴在身上,瘦瘦小小,看着可怜。

可真是……可怜呢。

他哭的更大声了。

了了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帮周杨拉拉被子,起床了。

天边泛了白,冯家娘子在扫院子,冯安良趁着未散的露珠采药去了,平常是不这么早,今天是三月中旬的第一天,有一味药叫三朝,配上干骡子加温水煎煮六个时辰,中火,十年的老药罐,乌窑产的,黑中泛紫的那种,能续人命。只是三朝这味药只在三月中旬采摘的时候才有奇效,《奇药志》中有记载:暮生而朝散,佐露珠以引,续命。

了了摸了摸腿,昨天断的,小腿处,断骨错出来,小腿被戳了一个血窟窿,今天好了大半,能下地,能自己走路。

周杨翻个身子,用腿卷了被子,继续睡。

了了颇有点恨恨的看了他一眼,又摸摸自己的腿。冯家娘子扫完了院子,撒粟粒喂鸡,这屋子横向铺展,鸡窝在最西头,了了睡在最东头,中间隔了堂屋,还有一间卧房以及药草房。

土坯房子,上面搭的茅草,隔音效果应当不错的吧!了了想。

将被子的一角塞在嘴里,拿起房间里的唯一一个木凳子狠狠的砸向好的快差不多的断腿。

“唔……”额头上滲出豆大的汗珠,了了疼的脸色发白,忍不住想把凳子砸在周杨脸上。

如愿以偿的,断腿总算是有了该有的样子。

也有了,该有的,能要人命的疼,了了看着周杨越来越模糊的脸,怀疑自己是不是快要疼晕过去了。

照这种疼法和这样变态的愈合能力,也许会最差劲的卧底,只要被酷刑逼问,保管什么都说出来,否则就是反反复复死不了的折磨。

常人能掉眼泪的疼,放到了了身上,就是拿通红的铁往身上烙。这种断骨之疼,就是极刑。

了了的眼前一阵发黑,这种时候昏过去,后果绝对会比现在难处理一百倍。狠狠地咬住下唇,疼的呲牙裂嘴。

将敷上的药草拨开,刚长好的断骨很脆,很容易就断了,因为砸的角度问题,血窟窿戳的有些出入,了了将药草敷好,疼的哆嗦着胳膊包好腿,期间几次没控制住力气,嘴角咬出了血。

终于忍不住,了了恶狠狠的“操!”

“了了,怎么了?你怎么出这么多汗,是不是伤口又疼了?”周杨带着眼屎,顶着鸡窝,凑过来,拿袖子帮了了擦汗,急忙问。又想拆开了了的包着腿的布,又怕弄疼了。

“想撒尿,磕了”了了回答的言简意赅,疼得直抽气。

“我去叫冯伯。“周杨往外冲,赤脚。小孩尽管很有实践精神,想亲自看伤口,不过一阵阵哆嗦抽气的了了好像不是什么好的对象。

“爹爹采药去了。”

千钧一发,周杨收回拉门的手,转回来“冯婶呢?”

“娘亲在喂鸡。”了了把多灾多难的腿慢慢的搬到床上,恨不得砍了它。

“哦,我帮你瞧瞧。”周杨的实践精神又出来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了了泪眼汪汪“杨子哥,我疼。”

周杨腿一软,磕在了倒在一旁的凳子上。“疼的狠么?”

“嗯!”了了点头,又别开眼,真是不忍心看下去啊,他以己身易伤,怎么就救了这么个东西。

“那怎么办?”周杨挠着头,脸苦着,看起来好像疼的不是了了而是他。

“或者,撒个尿我可能会舒服一点,当然,如果你相信我的憋尿能力的话,先处理伤腿也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了了把上半身摔在床上,有些自暴自弃的想。还有一种更好的选择,那就是把周杨扔到怀清溪里,让河神来拯救他那脱线的智商,而不是自己在这白费唇舌。

“撒尿,对,先撒尿!”周杨敲敲脑袋,爬起来要背了了上茅房。可怜的凳子经过周杨的二次撞击离寿终正寝只有一线之隔,至于周杨,他那一瘸一拐着来背了了的英勇姿态,了了表示,他什么都不想看见。

“我说,作为一个在我家一线的五谷轮回地奋斗了这么多年的尿盆,被你这么光明正大的忽略,它会哭的。”了了觉得自己也快哭了,周杨笨哭的。

周杨挠了挠头,苦着脸端来尿盆,看看快要散架的凳子和同样快要散架的了了,脸更苦了!

了了无比清晰的感觉自己的眼角抽个不停,相比于伤腿,也许自己的眼睛更需要治疗!药方:周杨一枚,佐黄精煎服。

“亲爱的药方先生,除非你想和尿盆来个愉快的共舞,作为你的直接领导人和间接的受害者,我由衷的建议你用两臂与身体呈四十五度,大拇指抓盆檐,四指捏盆底的标准姿态来对待尿盆,否则,我十分不介意把它糊到你五彩斑斓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