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悬疑灵异诡尸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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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前(10). 抚娘村

从衣摆上撕出一块布,将它紧紧扎在鼻子上,聊胜于无权当安慰。然后,我试着挪动双脚,摸索在尸泥血沼中慢慢趟走,但没走几步又不敢动弹。因为天地血色看不清任何路径,而现在自己本身处一不足三十坪的崖顶,稍微不慎踩上不牢靠的碎石或者被尸泥滑倒,可能就直接滚跌下崖去。

我没办法,只能跟个淋雨的傻子一样伫立在这片尸雨之中,不用打伞也不敢走动,最后只能闭起眼静听横贯在崖间的风凄厉呜咽,除此外,耳畔死寂只剩自己胸膛里的心跳和嘴的吐息。

当再次睁眼时,尸雨终于落完,耗时不长也就十多分钟。天空中灰黑的云层彻底被“焚”尽,只剩一片红光,窒息般的明净,透亮得怪异。

我眯眼远眺,黑山那边正有股橙黄光柱,烟雾般袅袅腾起升向天空,然后在空中形成一轮环,随即化为一团浑圆的光,好似一轮月却色太深,比起日却光过柔。我想这是抚娘村异界的天相象征吧……谁知道它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或者就只是一团转瞬消失的雾气?

我辛苦地运用现实中一些可具像化的理论,来对眼前异相来作出些看似合理的解释。其实,我知道站在这里傻瞧也不是个办法,谁知道这全无科学理论束缚的妖孽天地还会异化出多少惊悚的幻相,而我的目标是透过这些完全丧失正道的大地找到要走的方向,找到后接下来做什么,却还是鬼也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当目光从光柱上移开时,我脑里却突然冒出一丝灵光,因为联想到了一幅画,来自我妈的那本牛皮纸简绘本。记得有一页里有似乎与眼下这幅场景有着莫明可相仿的描绘。

譬如三角形的山,山上有一线,线上有一圆,不正是此时那黑山的光景?

我连忙再次解下包袱翻出书,但可惜是这幅画注释的大部分文字无法识得,除了简洁的三行汉字“交界守望”“万骨焚枯”“阴绝无途”。

这些什么意思?现在当然是看不明白,唯一可推测的是我显然并非第一个看见刚才那幅恐怖异相的人,我妈或者经常能看见,只要她愿意动用她的左眼望向天际,更可能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看着它们一遍遍呈现。

设身处地寻思一下她那所谓超强的通灵能力,果然并不如寻常人想像中的有趣。我不知道我妈须得拥有如何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来将所看到的恐怖异相视为月升夕下的日常,完全淡然漠视,不在人前露一点的异常?

我更不想知道自己的通灵能力到几层境界,而目前双眼的异能是否能消失,如果永久留驻,那岂不是一种将要被逼疯的痛苦?

乱糟糟地寻思了许多,然而依旧未理出什么头绪。我把本子紧捏在手上,重新把包袱系好束在腰间,然后试着一步步小心地挪动,记着周遭仅有的几棵枯树的位置,回忆来时的那条小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通向。

我小心地将自己移到一棵最大的枯树后,稍微停歇正想走近下一棵树。

“卡卡。”

“卡卡卡。”

耳畔突然冒出一阵阵奇怪的细碎声音,清脆且有古怪的节奏感,好像无数坚硬的小木块被故意地搁在铁碗里摇晃碰撞,带着一种意外有些悦耳的音律。我忍不住支耳侧听,不一会儿此音越来越恢宏,从脚底下升起,卡卡地开始轰鸣,直至响彻整个天地,连风声也被淹吞。

我连忙环视四周,终于恍然大悟这不是什么小木块的碰击声,而是密密麻麻的、正在从地上爬起的一具具骷髅骨架。

无数具未完全脱尽血肉的骷髅骨架正拖泥带浆地爬起,它们像一只只完成蜕化的昆虫,费劲地从尸衣和血包裹的“蛹”中挣扎而出,然后碰碰嗑嗑地弯着腰在尸泥里努力摸索和抢夺,将先前摔断的部位剔干净血肉后往身上拼接,若双手已齐全的就原地自己擤来擤去,将荡在骨头上的血肉筋络撕扯干净。

我紧抓身边的树,将脚慌张地抬起,踢开了先前踩着的一根骨头,并冷静地看着它被一具骷髅迅速捡起并插在自己的胳膊上。它完成了一件大事般的兴奋和喜悦,擤掉连在骨头上的一大片碎肉后,蹦蹦跳跳跟上了大部队--完成自我拼装的骷髅骨架们正列队移动,朝着黑山的方向。

卡啦卡啦响彻天地,无数白骨互相碰撞摩擦,形成一股怪异单调的进行曲,指挥着骨架们踏着自己的尸肉和尸衣,趟着黑红色的腐血慢吞吞地前行。

无法描述这荒谬不经的一幕,我哑口无言地又一次瞪大双眼……如果可以,现在更想真的戳瞎它们,还回本是正常清明的世界。

那束黑山橙光组成的“太阳”,俨然是一种信号,号召从天际坠落的死尸们脱尽血肉,以骨架之姿“轻装上阵”吗?我忍不住为自己合乎情理的推测而笑,但笑得比较难听,更像是一种因恐惧而压抑的低呜。

我忍着一身的鸡皮疙瘩,捂住自己的嘴屏了呼吸,却听到一个声音,更正确的说是一句人话,居然能听得懂。

“你……不走吗?”

它轻声问,然后转过头定定的看着我。这是一具列队前进,正路过我身边的骨架,它把自己全身的血肉和尸衣剔得干干净净,一身白骨在天地腥红色中显得格外莹亮和光滑,它斜斜地转过头骨并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一双黑漆漆的眼洞冲着我,直直地“望”过来。

没有肌肉和眼睛,我几乎无法分辨它的表情和眼神,但我想它一定在看着我询问,表情温和自然,声音沙哑温柔,像个慈祥的中年妇女。

我怔怔看向它的喉部,那里没有任何血肉,自然也不可能存在声带。但它极其清晰地又一次询问:“你,真的不走吗?时间不多了。”

我拼命捂住自己的嘴,哪怕窒息也在所不惜。

这具白骨久久没得到回答,似乎有些失望,它晃了晃头骨重回队伍,很快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因为它们完全一模一样,只是一具具卡啦卡啦作响的白骨架,不具任何可供辨认个性的特征。

使我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并不是一具白骨在没有声带下的发问,而是它能看得到我。本坚信被注入灵血的双眼带我看到的是抚娘村的“手背”异相,而并非身处那里。

可刚才那白骨明明白白地看向我,温柔地问为什么不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头很痛,似有无数的蛆要从里面钻出,我想自己快离疯癫不远了。

白骨架们源源不断地擦身而过,它们自发地汇成无数条队列,不见头也不见尾,无论是上山下山还是行走在平地,唯一的方向就是那座神秘的黑山。途中不断有把自己拼装和清理好的骨架插缝加入,使“朝圣”般的队伍变得越来密集,越来越冗长,像一条条细狭白净的水流,正被一只硕大贪婪的庞然大嘴无休止地吞吸。

我紧靠着树身,恍恍惚惚地看着这一幕,心想这荒唐的梦到底有没有醒的可能性。

可此时又一具白骨注意到了我,它面向我一伸指骨,指向那只贪婪的黑山“大嘴”。

“那里,那里。”它低低地反复地念,但没有停下脚步,于是也很快地消失在视线中。

我顺着它的指引,瞪向那黑山和它的光柱,许久后也愣愣地踏出脚步,汇入那具白骨所在的队列,跟着一起缓缓地前行。

那里,那里。

我似乎能听到每具白骨在卡啦卡啦的摩擦声中,默念着这一个词,就像一个个被摄魂的虔诚邪教徒,充满着麻木和无畏。

一步步踏陷在尸血肉泥堆里,咯吱咯吱地吵不停,我不像骨架们那么轻盈,所以一脚下去全是血液在肉泥里被挤压的声音,在卡卡作响的行队中突兀地聒噪着。

我惴惴地缩起肩膀,手护包袱,谨慎也抬腿挪移,走得很慢很是心虚,生怕被它们发现身边有一血肉尚存的异类后,骨架们会蜂涌而来“帮忙”褪皮脱肉。

然而,它们似乎并不在意,或者说根本无法看见我的“异样”?

这一两个时辰内连续发生的各种,把我本是脆弱的心脏“锻炼”得较为皮实,它似乎已接受我身处一死尸骨堆里,兀自平稳地进行着跳动日常。

扛过惊恐和害怕就只剩下迷茫,我不断伸长头颈,试图让目光穿透无边无际的骨队海,窥到最终的方向所在。

顶着一根橙黄光柱的黑山,分毫未变,当然也分毫未近。它看起来还是离得那么远,显得那么飘渺。

被呼口气都要耗尽全力的疲劳阴魂不散的困缚着,慢慢的,我跟那些骨架一样,垂头佝身只差气喘如牛,不看天也不看地,似醒非醒。

脚趾踩后跟地挣扎在血肉泥泞中,往前走了五百八十多步。约摸三四个时辰吧,其实无法确定,时间流逝的过程在这里没有任何东西可用来标识,只能数自己的脚步来进许模糊的计算。

“这是要去哪里……要去干嘛?”

我终于忍受不住,伸手拍向前一位骨架的肩,小声提出心中的疑惑。

受拍的骨架整个都在掌下摇晃,吓得我赶紧收回了手,生怕再多拍一下,它就此哗啦啦地散开了架。

稳住一身卡嗒卡嗒乱响的身骨后,它回过头,眼窟窿疑似打量了我几下,然后举起一根骨指贴在自己裸露的两排森森白牙前,并用一种同样不可理解的发音方式,对我的打扰表示些怨意。

“嘘,别吵。”虽然无法从无肉无皮的颧骨上看出什么表情,我想它似乎还带有些慌乱。

“他们在了,不能吵。”骨指从白牙前挪开,巍颤颤地伸直,小心地指向队伍的左前方。

我顺着它的指点,这才发现这片阴谲诡道并不只是白骨架们的天下,还有另一类……勉强可称之为“人”的存在。

“他们,是谁?”

“祭魂使。”

骨架回答完这句后不再理我,它将头垂得更低,恨不得埋进泥堆里。

我学着它的样子,然后微侧过脸,用眼角瞥向那些“祭魂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