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凄迷,浅浅清辉近乎颓败地虚浮在半空。
晏白立在这片废墟之上,突然就有些后悔了。倒不是后悔选择了这条路,而是早知此地气味如此令人作恶,他该多备些面罩和汗巾的。
便在他想着怎么走过这一段路时,前方忽有细碎声响传出。
晏白擦指打出火焰,另一只手搭上背后的剑柄,只待情势不对便立刻出剑。声音还在继续,他于是前迈两步,这才看清了藏在夜色中的身影。判断是人,晏白便松了握剑的手。
许是突来的光亮让这人害怕,他动作迅速地向后缩了缩,整个人匍匐在地护住怀里的那截断肢。尔后,他抬头看向晏白,双眼里的目光幽森似狼,似在盘算有几分把握将其也变成口粮。
对这样的情形,晏白再熟悉不过,当即又退回至原位。他虽不伤人,却也不打算做那牺牲自己奉献全人类的圣者。
然而,下一瞬,忽有一股力量绊住晏白的脚踝。
他垂眸看去,原是一只小手攥了上来。从手腕的细弱来估算,大抵还是个孩子。由此,想用蛮力挣脱的念头一顿,他微微蹲下身子,试图能尽量温和地离开。又恐在场的另一人作乱,他取出背后的剑立插在身前。莹润的霜色光芒弥漫开,直至形成一个穹顶将他笼罩其中。
“哥哥……”
晏白蓦地讨厌起自己的好耳力,这样微弱的呼唤竟也让他听见了。他低叹一声,认命地开始挖。
原本定于天明前赶到上关城的计划彻底被打乱。幸运的是,他也不是非去不可。
天将破晓,晏白抱着满身脏污的小女孩折回晋城。好在,值此乱世,并不会有人对他们这样的情形评头论足。找了家客栈,将女孩丢进不会淹死的浴桶,晏白便外出去给她寻衣服。
但他没想到的是,等回来时女孩已经安然地坐在软垫上,神清气爽灵秀可爱。
衣服还是那一身艳艳红衣,只不过上面的脏污已去,瞧着与新衣无二。
晏白稍觉郁闷,自己是不是捡回什么麻烦了?不过,纵然他心里已经打起了鼓,脸上却极好地保持着面无表情。他将衣服搁到一旁,在女孩对面坐下,问道:“我之前听你叫了哥哥,还有其他亲人么?”
女孩摇头。
“是晋城附近的人士么?”
摇头。
“有想去的地方么?”
摇头。
“叫什么名字?”
还是摇头。
晏白禁不住眼垂嘴扁,在即将破功之际他又问道:“是不是不记得之前的事了?”
这一次,女孩点了点头。
晏白沉默了,女孩也不开口,两人大眼对小眼,一时相顾无言。在他的人生计划里,从来就没有其他人,而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改变的打算。可如此一来,眼前这小萝卜头该怎么处理就是个问题了。
“以后,你就叫阿凉。”
脆生生的童声紧跟着传来:“为什么我要用如此没品的名字?”
晏白语声微顿,他看着女孩乌黑的眸子,思量片刻后道:“因为我捡到你的时候夜色凉如水。”
“那不是还有阿夜,阿色,阿如,阿水……”
“这些很有品么?”
女孩微怔,后摇摇头。
晏白很满意:“所以你叫阿凉。我是晏白。这就算认识了。然后你想想要去哪儿,我可以送你过去。”
“为什么让我想?”
晏白耐心极佳,回道:“因为是你要去的地方。我可以帮你一次两次,却不会永远陪着你。”
“为什么不能永远陪着?”女孩眨了眨眼眸,显得困惑。
“因为我习惯了一个人。天劫之后,我就是一个人,这么多年下来不想再改变。”
女孩的关注点似乎和晏白不同,她又问道:“天劫是什么?”
晏白想了会儿,道:“天劫是一场灾难。天劫之后,世界上多出了很多妖魔鬼怪和所谓的神仙。人类既打不过妖魔,也斗不过神仙,所以日子越来越凄惨。有的沦为奴役,有的同类相食。”
说到这里,他心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不动声色地将女孩上下打量一遍,他道:“我送你去琼华如何?琼华是四大修仙门派之首,你若学了他们的本事,保护自己也就不是问题了。”
“修仙?我以为神仙和妖魔都不是好东西。”
晏白愣了愣:“神仙是不是好东西,我也不知道。大概,你只有到了他们的高度才能评断他们。”
“好了,我去给你找些吃的。在这里休息一天,我们明天动身。”
晏白离开后,女孩站了起来,她捧起他放到边上的衣服,手指微动,衣服便自动穿到了身上,而原先的红衣消隐无踪。
第二日,两人离开客栈。彼时天光乍破,透过云层倾洒而下,给凄清的街道镀上层浅浅的金芒。
女孩对晏白伸出手,他缓了半天的神才明白其中的意思,顺从地握住她的小手向前走去。
四大门派之中,琼华最富盛名,而原因与其说是它的术法最厉害,倒不如说它最好找。不像其他门派或是看得见摸不着,或是根本看不见,琼华就位于昆仑墟,既能看得见,也有路可达,是以天劫之后流传得最广。久而久之,大家便习惯将它称为修仙门派之首。
两人从晋城出发,需得向西北穿过渭城和汉城,再走过林泽,便能抵达位于雾州和纥州交界处的昆仑墟。
半个月后,一名白衣少年牵着一位红衣女童走进了落霞镇。此处为进林泽前的最后一处城镇,是以聚集了很多想拜入琼华的子弟。
“他们都是想去琼华的么?”女孩问道。
少年看了眼比渭城和汉城还要热闹的街道,抿抿唇:“应该是的。”
“那会不会很有压力?”
不待少年回答,一名八九岁的男孩子忽向他们跑来:“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看向少年,后者道:“阿凉。”
男孩奇怪地看了两人一眼,又问道:“那阿凉,你今年多大啦?”
“七岁。”少年直接而快速地回道。
男孩抓了抓乱七八糟的发,自我介绍道:“我叫子逍,比阿凉你大一岁。这位小哥呢?”
“他是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