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没事儿,丹丹的朋友也是咱们的朋友,丹丹你给介绍介绍。”孙二羊过来一搂我肩膀说。
“这些都是钢三中最能打的,我的铁哥们儿。”刘丹得意地介绍她身后的队伍,钢三中是三里河儿地区出产不良少年的知名学校。
“钢三中怎么了?”见黄毛仍然和我照眼儿,我怒道。
“严大火,你还别老不服,我这冲着丹丹面子半天没理你了。”黄毛终于也忍不住了,向前迈了几步,他身后的队伍也耸动起来。
“哟呵?在棍儿中门口儿你们就敢这么呲屁?”张三金也压不住了。
“围上围上。”我一招手,众人立即把钢三中的队伍半包围住。
“干吗呀你们?都是自己人!”刘丹慌了。
“谁他妈跟丫自己人啊?”我猛地迈上一步,刘丹和孙二羊都赶紧过来拉我。
“你说得没错儿,谁知道你丫是谁啊?还自己人?”黄毛说。
“干吗呀你们?别闹了!”刘丹又转过去拉黄毛,“今天是那女的的事儿,跟他们没关系。”
“丹丹,你起来。我今天非让丫严大火知道自己姓什么不可!”黄毛也把刘丹推开。
“你们怎么这样儿啊!干吗啊你们!”刘丹两边拾掇,却无法阻止双方的人像点燃的引信一般越走越近。
“干吗呀?这么热闹啊?”宋儿那个如话剧演员般的男声凛然而来。我和棍儿中、钢三中的孩子们如同风吹草低般侧目转头,看到宋儿带着侯亮及十几个光着膀子穿着湿中校服的孩子走过来。
黄毛没说话,但我看出他慌了。刘丹看到宋儿后似乎很吃惊,脸上的神情说不出地奇怪。接着她非常用力地一转头,站到了我身边。宋儿看到刘丹有些诧异,但并未说话,他走过来站到我边上,转头问黄毛:
“不好好儿在三里河儿待着,真横到我们甘家口儿来了?”
对面劣质染发剂覆盖下的那张难看面容一时无语,他用古怪的小圆眼睛扫了我和宋儿一下,目光停在宋儿身上。在他咧开嘴正要和宋儿对话,一条黑色闪电般的虚影儿突然从我身侧袭进视线,疾迅的姿态就像不知从何处甩来的一根皮鞭。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宋儿的那条长腿已经直踹到黄毛的脸上了。黄毛脑袋向后身子向前很违背物理规则地摔了出去,配合着他身上的HOT服饰,恰如一个正在跳舞的韩。
咱们之前说过,北京城孩子的群架很少能打起来,大规模的集团型会战最后基本上都演变成辩论大赛、和解或单滚。所以,宋儿的这次出手显得非常突兀和意外。但接下来棍儿中、湿中队伍集体一拥而上却是那么的优雅自然,就像古战场上我方大将一个回合将对方将领斩于马下后的大军掩杀一样。也许那些孩子真是钢三中最能打的精英吧,但我无从验证。我刚揪住一个孩子的头发踹了一脚,再一抬头,钢三中的队伍已如纸糊面捏般被冲成一盘散沙了。棍儿中湿中联合军士气太盛了,本来人数就占优,又有宋儿和侯亮、孙张等虎将,当真是势如破竹摧枯拉朽。整个过程没有超过两分钟,为首的黄毛在地上最少挨了几百脚,头发都给踢竖起来了。
“宋洋!你丫等着!”在转身窜去前,浑身脏土的黄毛没忘了咬牙切齿地说那句臭了大街的阿Q台词。
宋儿一言不发。
“严大火,我操你妈!”刘丹像是从什么地方爬出来一般冲到我面前,五官扭曲地乱打,把我吓了一跳。
“嘴他妈给我放干净点儿啊!给你丫脸了是吗?”我一把推开她,孙二羊过来拉了我一下,张三金也面有难色。
“敢骂我们火哥,你活腻味了吧!”谢迅过去一脚把刘丹踹躺下。
“你妈B!你打我!成,严大火,这是你跟我掰面儿!你还说你喜欢我!你当着我脚踏两条船!是你对不起我,我没对不起你!你要玩儿脏的,咱们就看谁更脏!”刘丹爬起来冲我吼道,仿佛是我踹的她。
“去,滚蛋!”我骂道。
“干吗呀,都认识都不错,误会。”孙二羊猛地一拉谢迅肩膀,挤出笑容说。
“谁他妈跟丫不错啊!还有你,宋洋!你丫等着!算他妈我看错人了!咱俩的事儿没完!”刘丹骂完后猛地转身离去。
“别介啊,这怎么话儿说的。”张三金也劝道。
“你甭管她,让丫赶紧滚!”我吼道。
刘丹几步走到街边拦了辆出租车钻进车中扬长而去,我心中突然惴惴起来。前两天我刚把我的童男之身奉献给这位姐们儿,与其苟且合欢,就这么掰了?如此荒诞。
“你跟她怎么回事儿啊?”宋儿走过来问我。
“没怎么回事儿。”
“你知道不知道她是瘦三儿的妹妹。”
“好像听说过。”
“这小丫头不是什么好鸟儿,别跟她走得太近。”
“我知道,哥们儿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那是最好。”
“瘦三儿那边儿怎么着了?”
“还能怎么着,不成就码呗。”
“高纯纯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
“是吗。”我言不由衷地一笑,拍了宋儿的肩膀一下。宋儿也笑了,他又拿出一盒烟在我面前一抖,我捋了下自己的中分头,从里面掏出一支烟夹在指间。
6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猩王被打未被宣扬,但黄毛被打事件令甘家口儿的野猫又嗅到了战争的味道。虽然宋儿绝口不提,但如果刘丹所言非虚,那么,高纯纯就像赤壁之战时的小乔,令这场争端没有任何和解的余地。
打完黄毛的第二天宋儿就呼了我碰面,地点约在动物园后门儿的那条河边。我和孙张、谢迅过去以后见到了刚出院的薛辉,他一脸绷带和淤血,像古埃及人用猩猩做成的木乃伊。聊了几句我们得知瘦三儿托中立的第三方给宋儿下了战书,问他是要码架还是单滚,宋儿选了单滚。从观赏角度和伤亡角度来说,这个选择很为大众着想。从求胜的角度来说,这也是一个好选择。看过宋儿身手的人都知道,宋儿和人一对一就算不稳赢也肯定吃不着亏,哪怕是和瘦三儿这样传说中的人物,胜率最少也是五五开。
“要我说都不用跟他正经单滚,丫既然先玩儿脏的黑了薛辉,咱们也黑他!”侯亮义愤填膺。
“这种事儿不靠人多,主要是不能留线索。”孙二羊道。
“留不留线索单说,就这帮老丫挺的,有一个算一个,必须全给他们丫的翻篇儿!”谢迅说得很来劲,仿佛是他要去上阵一样,“打的就是这帮老炮儿!”
“三里河儿哪个学校的漂亮小姑娘最多啊?”张三金五官生动地问。
正胡扯着,一个袅娜的身姿从余光淌入视线。我知道是高纯纯来了,侧头看去,高纯纯正走向这里,那刘海下的面容仿佛乘风而来,那深邃双眸中的涟漪似将破浪而去。虽然有所准备,但我还是愣住了,仿佛与这容颜分离了生生世世般愣住了,直到四目相对她冲我微微一笑,我才立即转过头去假装没看见。
像是预先商量好的一样,没有人再提起瘦三儿和即将到来的决战。高纯纯有礼貌地和众人打招呼,我朝她点了个头便扭过身去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一众孩子继续胡侃些街面上的段子,我独自溜达到河边,靠着栏杆点上烟,甩给众人一个大后背。
如果宋儿让瘦三儿灭了怎么办?衬着身后嬉笑的声音,我听到有一个声音在问我。我有些不愿面对这个问题,但我可以承认我心中有个声音确实不乐意高纯纯跟宋儿好,想看宋儿栽跟头。当然这个声音也很清楚,高纯纯跟宋儿好总比跟瘦三儿那个浑身冰冷让人看着就不自在的孙子强。
正在胡思乱想没分晓,却听到身后张三金和侯亮又不知道为什么抬上杠了。
“牛B你现在跳下去,跳下去我就服你。”我回过头,看到侯亮指着河水对张三金说。
“你怎么不跳啊?你要跳下去我还服你呢!”张三金说。
“你不老说你牛B吗?我又没说我牛B,我不牛B我当然不跳了,你要跳下去,我就服你牛B。”侯亮说。
“你先跳我就跳,你跳下去我也服你牛B。”张三金说。
“跳吧,你要跳下去我给你买一百万庄园的汉堡。”侯亮笑道。
“你要跳下去我给你买一巨无霸。”张三金也乐了。
“你要跳下去,我给你买件耐克儿练球服。”侯亮道。
“别逗了,你真买吗?这么冷天儿回头我跳完了你不给我买我不傻B了吗?牛B你把衣服拍这儿,我就跳。”张三金说。
“问题是我不牛B啊,你不是牛B吗?这么着吧,大家伙给做个证,谁要现在牛B跳这河里去,我就给谁买双乔丹十二!”侯亮道。
“嘿,瞧好了啊你们!”我朝着河水喊了一嗓子后也不待他们作答,便翻身踩着栏杆纵身跃起,在空中我感到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仿佛我的前世曾是鸟儿在云间翱翔一样。
此时回忆起来,我入水的过程极慢,因为我可以清晰地分辨那一个个步骤,先是刹那间寒冷像亿万根尖针般猛烈地刺向我的周身,接着是砰的一声,水花冲天而起,我甚至看到岸上所有人都傻了后,才最终被重力沉到水下的一片阴霾里。我感到冰冷、窒息与无边的沉寂,却故作不着急地朝头顶的光亮划去。浮出水面时我看到他们已纷纷涌到栏杆处盯着我,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侯儿亮,你觉得我牛B吗?”我踩着水狞笑着朝岸上喊。
“严大火!你他妈疯了吧!”第一个说话的是宋儿,他看上去似乎在生气,我没见气定神闲的他有过如此神情。
“宋儿,你……你觉……觉得我牛……牛B吗?”我继续笑着,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你丫疯了吧,快他妈上来!”孙二羊张三金他们也表情郑重地喊起来。
我笑而不答,在刺骨的河水中做起了蛙泳动作,只是身体每动一下都犹如刀割。刚游了两下,我听到高纯纯一声惊呼,抬起头看到宋儿已脱下羽绒服舒展长腿跃入空中,接着急速而坠激起千堆雪浪。泡沫散去后宋儿刚一浮出水面就朝我飞快地游来,我笑着想朝远处游去,却发现肢体正以恐怖的速度开始僵硬。宋儿游过来一把揽住我,扽着我三下两下游到岸边一处台阶处。
众人纷纷默不作声地围拢过来,以惊人的速度给我们脱去衣裳擦干身体。我穿着内裤偷偷觑着宋儿,但见那健壮雪白的身体下,两股间的内裤里似乎未有棍状物体及膝。很快,众人东扒一件毛衣西脱一件校服七手八脚地将我们裹成了粽子。我浑身筛糠,有一种再抖下去就能靠自身震动飞上天际成为人体直升机的感觉。可看着宋儿嘴唇发紫浑身发抖没了往日置身事外的优雅,我却颇有些成就感。
“宋儿,你……你服……服吗?”我抖着说。
“你跳……我这不也跟着跳了吗?”宋儿虽然仍在发抖,但脸上已经恢复成往日惯有的微笑神情。
这话一说完,身边的声音立即聒噪了起来,气氛也轻松了,孙张谢侯薛七嘴八舌笑骂揶揄,仿佛我们就是在自家卫生间里冲了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