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一个人怕孤独,两个人怕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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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个人的孤单,两个人的等待(1)

你一个人孤单地站在寂寥的站台上,翘首等待即将赶来爱你的那个人。一切都未发生,一切都正美好。犹如一朵夏日清晨等待绽放的花朵,在微醺的晨曦中,浸润着露珠,饱蘸着甜蜜,安静守候远方的风,忽然间抵达,荡起动人的波纹。而那个爱你的人,他也一定风尘仆仆地站在你即将抵达的下一个路口。

牵手走过的美丽

世上最美好的爱情,大约都在途中。

她与他是在一场戏里相遇的。那是许多年前的冬天,艺校毕业的她,在北京了无着落,只好转战在各个剧组,与一大群北漂的年轻人,为了每月的房费和饭费,争抢群众演员的角色。她因为容貌姣好,便常有饰演一些丫鬟女侍之类的机会。而他,亦是常在剧组混的,演起路人甲、匪兵乙来,也算得心应手。彼此便这样慢慢地熟悉,有招群众演员的机会,他常第一个就跑去告诉她。那一年的北京特别冷,但因为有了他的这份情谊,这个城市,在她的心里,便瞬间变得温暖柔和起来。

他常年在剧组里混,习惯了吃泡面喝冷水的生活,也因为身体结实,所以尽管每日需要在几个地方奔波,也并不觉得多么疲惫。只是她,天生羸弱,所以一场风雪袭来,便一下子病倒。他要为她请假,但剧组却不同意,说不能为了她一个小丫环,就错过一场绝好的雪景。她挣扎着赶去拍摄的外景地,换上单薄的戏服,就瑟瑟发抖地等着导演开拍。是一场丫鬟因为一句话惹怒了太太,被打了耳光的戏。起初因为假打,她脸上的神情总是无法达到导演的要求。后来导演急了,便命令真打耳光。她知道为了艺术,许多演员付出的比这还要艰辛,所以便默默忍下了。只是这次饰演太太的演员却又貌合神离,打了两次都无法让导演满意。她的头,因为发烧,已是晕得厉害,她自知如果再来一次,怕会跌倒在地,爬不起来。那一刻的她,突然觉得感伤,不知道这样为了几百块钱奔跑的生活何时才会结束,而那向往的做主角的未来,又何时才会到来?正暗自神伤,他突然走过来,对着饰演太太的演员鞠一个躬,尔后低声说:“麻烦您这次一定演过,且打得尽量轻一些好不好?”演员有些傲慢地瞥他一眼,道:“打的是她,疼得也是她,你操什么心?群众演员不就是靠这个来挣钱的么?”他的脸,倏地红了。一旁的她,以为他受了讽刺,心内不平,欲要冲动行事,便过来阻止,却是听他极清晰地吐出一句:“打的是她,可疼的是我,而且,是你不会明白的心疼。”

这一句,自此便让她,在这个繁华但却冰冷的城市,有了依靠般地觉得安心。尽管住的依然是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吃的依然是滋味索然的白水泡面,回去的路,也还是一辆叮当作响的自行车。可是,因为有了他,一切便如那被春风吹过的一池水,清澈、澄明,且有了无限生机。他学着用竹篾和蜡烛,做古装片里的灯盏,尔后挂满她的房间。他说,有了这些明亮的灯盏,她的心,在暗淡的地下室里,便不会觉得凄清。每天晚上,他送她回来,总是要帮她把满室的灯,一盏盏地都点亮了,才会在跳跃闪烁的火花里放心地离去。原本已是吃厌了的泡面,因为两个人头抵着头争抢的这份快乐,也变得如那丰盛美味的佳肴。每天拍戏完了,他骑着自己叮当作响的“宝马”,载着她,在下班的人群里,鱼一样自由地穿梭。时不时地,便会有人朝风驰电掣的他们惊呼。她略带歉疚地朝路人笑笑,便温柔地倚在他的后背上,微闭起双眼,听耳边的风声,携着含苞怒放的幸福,冲过来了。

她以为会一直这样走下去,就像她与他,唯一一次在镜头里同时出现的一场戏:两个人回望一眼被炸毁的家园,便义无反顾地,牵手继续前行。可是生活还是像那无人修剪的花树,主干之外,生出更多芜杂的枝杈,亦开出愈加妖冶的花朵。她的聪慧,很快引起一家影视公司的注意,让她前去签约。她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去了。那时他正拿着两个人的资料,推销员一样地在各个剧组间找寻机会;听到她要签约的消息,他的心里有一瞬间的空茫,但随即就笑说:

“我们的春天,终于要来了。”

她的生活,自此果真像那春天的植物,一场丰盈的雨水,便哗一下将绿色漫山漫野地铺陈开来。尽管依然是演一些可有可无的配角,可是,一份稳定的工作,慢慢积聚的人脉,越来越多的机会,还是让她心内喜悦,且在他的面前,有了一丝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骄傲。她无须再为争抢一个连台词都没有的婢女的角色而四处求人,又被人挑拣橘子一样地推来攘去。她也无须为了赶时间,匆忙地买了泡面来吃。甚至她可以像那些工作体面的白领,下了班不急着回家,而是约三五好友,去喝咖啡,或是逛街。她终究是聪明灵秀的女子,不过半年,她就知道,该如何利用那些新近结识的朋友,实现昔日在梦里才会出现的生活。

而他,似乎还是浮萍一样无根地飘着,每日跟在一群年老色衰的女人,或是身强体壮的男人后面,等着剧组来挑。她有一次闲来无事,跟着他去拍戏,他扮演一个中弹身亡的无名士卒。她看他穿着染满鲜血的衣服,躺在一大堆“阵亡”的士兵里面,原本觉得好玩,要笑的,可不知为什么,看到一个军官冷漠地走过来,踢了他一脚时,她的心里,突然就被一阵莫名的哀伤给攫住了。她想,是不是生活注定了,只能让她喜欢的他,卑微成一个没有生命也毫无尊严的士卒?如果是这样,那么,她自己想要的安稳的现世,又有谁来给予?

她终没有把心内郁积的忧烦讲给他听,况且,他们彼此都忙到没有时间整理那些琐碎的情感。它们在这个风沙肆虐的北京城里,终于慢慢地风干了,直至最后,他们自己都想不起来,那挂在窗外的一段情,也曾经如秋天的果实,饱满、润泽,芳香无比。

他们很自然地像外人预言的那样,因为各自生活的改变而平静分手。他继续做漂泊不定的群众演员,演着一个又一个与自己一样渺小无依的角色。而她,则借一次机会,弃掉并不会再有多大起色的演员职业,转到更为稳定的幕后工作去。这之后,他们都曾经历了许多事情,她结婚生子,他也为一个女子,努力寻求更为稳妥的生活。

她以为这段艰难里的爱情,就这样在岁月里了无痕迹,直到有一天,她整理旧物,看到那张她和他唯一一次在镜头里同时出现的碟片。她一时好奇,就放了来看。很多划痕,让这部电影时断时续,她亦没有耐心,干脆“快进”到最后,然后就看到了那个镜头:她与他,回望一眼战火烧毁的家园,尔后,扭转过头,牵手继续前行。在扭转头的那一刻,碟片又停住了。屏幕上,是他忧伤的眼睛,那样鲜明的不舍与依恋,将她的心,瞬间击中。

她终于明白,这段被他们自己刻意忘记了的爱情,还是被岁月给记录下来;尽管影像模糊,情节亦支离破碎,可是,它还是安然地躺在一个角落,等着这彼此爱过的两颗心,回望的时候,还能记得,他们曾经在纷繁杂乱的过去,有过如此美好纯真的牵手岁月。

做你影子很多年

就在那一刻,我终于知道,原来影子也是有温度和灵魂的。

在初春的月亮下走路,常会看到自己的影子,不紧不慢地跟着我的脚步,穿过路灯的昏黄,经过一家即将打烊的花店,越过一片小小的树林,掠过一只机警的野猫,抚过在风里飞旋的落叶。我很轻很轻地走,犹如一只夜间出行的蚂蚁。我甚至不敢回头,怕我的影子受了惊吓,躲进某片灌木丛里,且再也不肯陪我度过那些孤单行路的夜晚。

年少的时候,那么害怕自己的影子。它不会吵闹,也不会说笑;它没有温度,也没有魂魄。它的存在假若保有意义,也只是提醒我,相比于别人闪耀的光环和成群的朋友,我是卑微又落寞的。形影相怜,说得多么恰切。于是我试图摆脱,在光亮的地方飞快地走,或者沿着可以隐去影子的墙根,悄无声息地走。我甚至祈祷,求影子不要再来追赶,我要向那明亮华丽的前方,我要挤进热闹光鲜的人群,我要一切热浪般袭来的视线与关注。

可是我却一路孤独地,在青春的路上,走了一程又一程,无人相伴,除了永不会开口说话的影子。记得那时曾经爱过一个人,很爱很爱,可是他并不知晓。我像一个影子,跟在他的身后,注视着光芒四射的他在人群里穿梭来去。我知道他的一切,细致到他耳郭后一颗小小的痣,我都记得清晰。我常常就在放学的路上,偷偷地跟着他,拐过一条又一条小巷,直到最后,我走丢了他。下雪天的时候,我会踩着他留在雪地上的脚印,一步一下,清晰无误。透过厚厚的鞋子,我却能够感触到他脚掌心的温度,是湿漉漉的,带着玉石一样的温润。当我踩着那些脚印,在纷飞的雪中行走,我幸福得几乎晕眩。

这样影子的角色,我做了三年,毕业后我们各走天涯,不曾再见;可是我却再也难忘,那些雪夜的灯光下,我跟在一个从未注意过自己的男生后面,怀揣着满满的幸福和希望,温暖走过的时光。

此后的许多年,为了俗世中人人都想得到的梦想,奔波行走。可是却渐渐在喧哗的人群中,守着那些只是拿来炫耀的荣光,觉得疲惫。它们给我带来了别人不可企及的光环,却也让我失去了曾经只有影子相伴而行的静寂与淡然。我又开始找寻自己的影子,在寂静的夜晚,在一株树疏朗的枝干间,在路人倏忽而逝的柏油路上,在看得到点点灯光的高楼的阳台上。我想念着我的影子,犹如想念着一个失去音信已久的朋友或者爱人。我期待着它重新回到我的身边,给我任何人都无法给予的灵魂的静谧与妥帖。

我在躁动不安中找了许久,也等了许久,它却迟迟不肯过来见我。直到初春的一个夜晚,我在将城市的噪音与尘埃一重重隔开的树林里,看到一棵高大的桐树。那株树已经枯萎了很久,它的枝杈在半空里,随了冷风,微微地颤动,不知是冷,还是因为惧怕与惶惑。它的身边,偶尔会有一只野猫嗖一下穿过,即刻便不见了踪影。再或,一只飞鸟停驻片刻,终究觉得孤寒,振翅飞去。这是一株在生命气息浓郁的丛林中,寻不到丝毫复苏迹象的枯树。它的存在,在尘世间似乎已经了无意义。

可是,就在我绕过它,打算离去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了落在它身上的另一株大树的影子。那是一株生命力旺盛到已经顶着寒风,开始绽放出美丽花朵的桐树。它在月光下散发着一种迷人的葱郁的光泽,而且带着桐花蜜甜芬芳的味道。月光斜射下来,它挺拔的影子就这样温柔地落在对面那株枯萎沉寂的树上,犹如一棵藤蔓,温柔地、爱怜地、忧伤地,缠绕依偎着它。

就在那一刻,我终于知道,原来影子也是有温度和灵魂的。它们穿越白日浮躁的尘埃,在有月光的冬日或者初春的夜晚,用这样无人知晓的方式,痴缠地守护着一株曾经有过风华的桐树。

就像,年少时的我,曾那样热烈地、无悔地,做过一个男生的影子。

途中爱的味道

原来以为世界这么大,却偏偏让她遇见他,可是心这么小,终究容不下他爱着别人的事实。

她与他已经分开了很多年,确切地说,她与他从来就没有真正地恋爱过。他们只是在某一年的北京,偶然因为工作而相遇,于是便自此难忘,成为彼此的知己。

但也只能是知己,无法再向前一步。因为,他早已做了父亲,她也成了母亲。他们在各自的家庭里,都是一艘温暖的小船,载着彼此的家人,安全向前。所以无论哪一个驶出了既定的航线,都有可能带来翻船的后果。

这一点,他们在最初深情对视的时候,便已经明了。但是爱的火焰一旦燃烧,便有无可阻挡的燎原之势,不是他们中的哪一个可以控制的。在她的归期即将来到的时候,她几乎天天哭泣,即便是在他的怀里,都那样强烈地想念着他。而他,则请了假,陪她度过最后的几天。都知道这一场燃烧,必定只会剩下冷却的灰烬,但还是不管不顾地盛烈地绽放着。

如果这一生中,她做对了一件事,那便是爱他吧。那几乎是她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光。她任由他牵着手,走在北京的大街小巷上。他们已经不是十几岁的青涩少年,却与初恋的少男少女们一样,共吃一支酸甜可口的糖葫芦,或者站在街头的麻辣串小摊上,于凉凉的初夏傍晚的风里,端盘极过瘾地品食着。甚至是一小包五香瓜子,他们也能坐在花园的石凳上,有滋有味地嗑上几个小时。

但这样的时光,很快便结束了。她要南下扬州,回到俗世的生活。他则继续留在北京,穿行在再也无法与她相遇的地铁里。他们各自的生活,看上去连并行都不能够,而是沿交叉的那个点,相背而行,愈来愈远。

但她还是于罅隙中,为这份爱,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出口。她的老家在山西的大同,而有一辆火车,恰好可以从扬州穿越北京而后抵达大同。她早已细细看过,火车在北京,可以停留18分钟。

就是这样的18分钟,让她心内的忧伤不再如此剧烈。此后的每一年,她都可以在回家的中途,与他相见吧,她想,尽管这样的相遇,于漫长的一生中,如此短暂,又渺茫无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