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孔子。
这节课除了孔子的学生之外,也有官员来听课。
内容:点评士大夫和隐士。
当然,孔子教育,秉承开放性原则,不设话题,学生可以随意提问。
宪问耻。
子曰:“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
“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
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
原宪是孔子弟子中的狷介之士。
宪问耻,符合原宪的身份。原宪知廉耻,故有此问。原宪所问之耻,非一般人之耻,吃饭穿衣,人之常理,与邦有道无道无关,也不关耻不耻。原宪所问之耻,是指士大夫以及孔子弟子,也即是一般应该有社会良知的人的行为。
谷,粮食的总称,士食谷,非自己种植所得,来自官府供给,即食禄,也可引申为当官。皇帝昏庸,助纣为虐,是为可耻。
孔子不是第一次说这个问题。
克、伐、怨、欲。克,好胜;伐,自夸;怨,怨恨;欲,贪欲。
“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原宪可能没有认真听课,也可能是由于孔子采用个别教学,对于同一个问题,孔子总是根据提问的学生的实际情况给予回答。原宪不知道孔子对颜渊说的仁。
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
原宪所问,只是“克已”,而且只是“克已”的好胜、自夸、怨恨和贪欲,离仁尚远。所以孔子给出一个很幽默的回答。
原宪问老师,什么是可耻的事情?
孔子说:“君主开明,社会有序,可以去当官享受俸禄。但如果君主昏庸,社会混乱,还去当官享受俸禄,助纣为虐,那就是可耻的事情。”
原宪再问:“一个人如果能克服好胜、自夸、怨恨和贪欲,算不算仁呢?”
孔子说:“一个人能克服好胜、自夸、怨恨和贪欲,算是难能可贵了,至于他算不算仁我就不知道了。”
子曰:“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矣。”
钱穆注:“居谓居室居乡。士当厉志修行以为世用,专怀居室居乡之安,斯不足以为士矣。”这似乎与孔子重视孝悌相矛盾。
士而怀居,居不是居室,而是居心叵测。
孔子说:“身为士却一心只算计自己的小九九,居心叵测,结党营私,这样的人不配为士。”
这也即是,当官不为民办事,不如回家种红薯。
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逊。”
孔子看透社会的黑暗,用危言危行来称谓直言不讳的言论和光明正大的行为。正言是危险的,正行也难保平安。
孔子说:“如果社会有健全的法律体系,官府依法办事,人不会因言获罪,不会被栽赃陷害,那么人们就会说正当的话做正当的事。如果社会法律不健全,有法不依,执法不严,无法无天,官大就是法,那么即使人们做了正当的事,也不会实话实说。”
孔子时代的社会现实。
老师对待学生也是如此。如果老师一方面鼓励学生大胆发言,敢于发表自己的见解,另一方面又对学生的发言吹毛求疵,随意敷衍,结果是学生越来越不敢说话,越来越沉默寡言。特别是,课堂上老师提问学生,明明学生已经给出正确答案,老师还要加一句:“说完整。”学生往往是不情愿地重复一次。
如果学校无道,学生只能危行危言。
子曰:“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
这话很直白,可以作为教师的座右铭。
有德者,品德高尚的人。有言者,会写文章、做演讲的人。
孔子说:“品德高尚的人必定会发表自己的见解,无论邦有道还是无道,但是,会写文章、会演讲,能说会道的人却不必然品德高尚。
同样,仁者必然勇敢,但勇敢的人却不必然有仁义之心。”
依我所见,有德者未必有言,因为不能言,有言者却大体上无道。
南宫适问于孔子,曰:“羿善射,奡荡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
夫子不答。
南宫适出。
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
南宫适(kuò),即南容。
南容是孔子的侄女婿。
当时正在上课,南容应当就在孔子身旁。南宫插话,抢话头,“老师,我明白,就如……”,也就是对孔子上述两句话的发挥,提供例证。
孔子笑而不答。
羿善射。羿,中国神话中有穷国国君,善射箭,因迷恋弓射而不理民事,后被臣子寒浞(zhuó)所杀。
奡荡舟。奡(ao),中国古代夏朝寒浞之子,传说中的大力士,能陆地行舟。后为夏后少康所诛。
禹稷(jì)躬稼,而有天下。躬,亲自动手。禹,大禹治水的禹,夏国君,奉舜命治理洪水,疏通江河,兴修沟渠,发展农业。稷,即后稷,专事农业,用现在的话叫做农业专家。
南容问孔子:“羿善于射箭,奡精于航行,他们通过暴力夺得权力,结果都不得好死,然而禹和稷却由于发展农业而得了天下,为什么?”
孔子没有回答。
等到南容走后,孔子才说:“什么是君子?像南容这样的人就是君子。什么是尚德的人?像南容这样的人就是尚德的人。”
对照一下孔子对樊迟的批评,当能领略孔子的教育智慧:
夫子不答,南宫适出。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
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孔子评价学生是非常讲究策略的。对子路,当面评价,对南容和樊迟,不当面评价。
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
这句话还是由南容引起的感叹。
孔子为什么会有此感叹?难道南容有过失行为?或者孔子由南容而想到其他弟子,如子路、公冶长,等等。人非圣贤,谁能无过?孔子曾经说过:“人之过也,各于其党。观过,斯知仁矣。”
孔子说:“君子偶有不仁的行为,这是很正常的,但我从来就没有见过小人有仁义的。”
似乎有些绝对。
子曰:“爱之,能勿劳乎?忠焉,能勿诲乎?”
朱熹引注:“苏氏曰:‘爱而勿劳,禽犊之爱也;忠而勿诲,妇寺之忠也。爱而知劳之,则其为爱也深矣;忠而知诲之,则其为忠也大矣。’”“爱而勿劳,禽犊之爱也”是胡说。
自朱熹以来,大体按此理解,现代的钱穆、南怀瑾和李泽厚也按此解读,这固然没有错,但孔子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可以尝试下面的理解。
勿劳,即不要打扰,使之劳顿。勿诲,诲有引诱之意,勿诲就是不要引诱,使之走上邪路。
孔子说:“爱他就不要打扰他,忠于他就不要引诱他。”
从工作的角度,从行政的角度,这个解读还是可以自圆其说的。
从教育的角度,当代孩子基本没有自由,原因大多是受到以爱为名的干扰,老师的干扰,家长的干扰。
“爱之,能勿劳乎?”应该成为一条教学原则。
子曰:“为命,裨谌草创之,世叔讨论之,行人子羽修饰之,东里子产润色之。”
读这句话,我想到所谓快速作文,想到所谓“跨越式教学”,想到当前学校作文教学存在的问题。我也因此理解孔子为什么要跟学生讲这件事。
浮躁是每个时代都存在的问题。
命,朝廷的命令文书。为命,为了发布一道命令。
裨谌、世叔、子羽、子产是春秋时郑国的四位大夫。子羽掌管外交,谓行人子羽;子产是郑国宰相,住在东里,称东里子产。
孔子告诉学生,郑国为了发布一道命令,需要经过四位大夫之手,裨谌写出草稿,并与世叔讨论定出初稿,再将初稿交由外交大臣子羽修饰,最后由宰相子产润色定稿。
孔子意在告诉学生,说话作文务必精益求精。
我想,如果我教学生作文,我将在每堂作文课上,首先让学生背诵孔子的这句话。
老师:上课。
学生:老师好。
老师:同学们好。我们作文的目标是:
学生:子曰:“为命,裨谌草创之,世叔讨论之,行人子羽修饰之,东里子产润色之。”
或问子产。
子曰:“惠人也。”
问子西。
曰:“彼哉!彼哉!”
问管仲。
曰:“人也。夺伯氏骈邑三百,饭疏食,没齿无怨言。”
孔子的说教又引来学生的追问。似乎有的学生不相信孔子的说法,这种现象经常出现在《论语》里。我常常感叹孔子教学的民主气氛,这是当代学校教学最为缺乏的精神。
或问子产。没有指明是谁问的问题,“或问”似乎含有这样的意思:照您所说,子产应当是一个很厉害很有水平的人。
子产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彼哉!彼哉!孔子也会打马虎眼,这人嘛,这人嘛,嘿嘿。子西是什么人,孔子对他不予置评?
朱熹注:“子西,楚公子申,能逊楚国,立昭王,而改纪其政,亦贤大夫也。然不能革其僭王之号。昭王欲用孔子,又沮止之。其后卒召白公以致祸乱,则其为人可知矣。彼哉者,外之之辞。”所谓“其后卒召白公以致祸乱”指“惠王二年,子西召故平王太子建之子胜于吴,以为巢大夫,号曰白公。白公好兵而下士,欲报仇。六年,白公请兵令尹子西伐郑。初,白公父建亡在郑,郑杀之,白公亡走吴,子西复召之,故以此怨郑,欲伐之。子西许而未为发兵。八年,晋伐郑,郑告急楚,楚使子西救郑,受赂而去。白公胜怒,乃遂与勇力死士石乞等袭杀令尹子西、子綦于朝,因劫惠王,置之高府,欲弑之。”这是原因吗?
夺伯氏骈邑三百,饭疏食,没齿无怨言。伯氏,齐国大夫。朱熹注“盖桓公夺伯氏之邑以与管仲,伯氏自知己罪,而心服管仲之功,故穷约以终身而无怨言。”我不信。我认为是管仲夺取齐国大夫伯氏三百户,却能穷约终身而无怨言。
有学生问孔子:“老师您觉得子产这人怎么样呢?”
孔子说:“他为官能惠及百姓。”
又有学生问:“那么您觉得子西怎么样呢?”
孔子说:“这人嘛,这人嘛,嘿嘿。”
“管仲怎么样呢?”学生问。
孔子说:“管仲这人嘛,他夺取齐国大夫伯氏三百户,却能穷约终身而无怨言。”
孔子是赞许管仲的。
子曰:“贫而无怨难,富而无骄易。”
这话说得实在,但不全面。今天之社会,是贫富同怨,富而骄横。
相比之下,却是富人不骄容易一些。
孔子说:“穷人不埋怨,很难;富人不骄傲,容易。”
记得孔子与子贡有过一个对话:
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
回到教育。老师不埋怨差生,很难;老师不以优秀学生而骄傲,容易。
子曰:“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
孔子继续为学生点评当时的社会名流,上面说到子产、子西和管仲,现在谈论孟公绰。
通常把上半句的“赵魏”说成“赵家和魏家”,把下半句的“滕薛”说成“滕国和薛国”。究其原因,可能以为“老”不是官而“大夫”是官?
这可能不是孔子的愿意,似乎也不合句式。不如把“赵魏”当成“赵国和魏国”,而把“老”当“遗老”解。
还有一个问题,孟公绰既然已经是鲁国的大夫,为什么孔子说他不能做滕国或薛国的大夫呢?可能是孔子认为孟公绰做鲁大夫不称职吧?
造化弄人,把人放在不能人尽其才的岗位上。至少,孔子认为孟公绰不宜做大夫。
孔子说:“孟公绰做赵国或魏国的国策顾问绰绰有余,但不能做滕国或薛国的大夫。”
孔子主张用人要人尽其才。
子路问成人。
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
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
朱熹注:“成人,犹言全人。”注得精准。
子路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老师,什么样的人才是全能的人?
孔子的回答是情绪化的。哪里有全能的人?除非集四位贤达人士的优点于一身,“智、廉、勇、艺”,再披上礼乐的外衣。这样的人哪里找?你子路提的什么问题呀。
从来就没有如此全能的人。
现在有吗?
孔子说:“我们今天没有必要培养全能的人。一个人如能做到见利思义,见危授命,言而有信,信守诺言,也就可算作全能的人了。”
此处,也可以认为孔子提出一个教育目标。
孔子的教育目标是非常崇高的。
子问公叔文子于公明贾,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
公明贾对曰:“以告者过也。夫子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乐然后笑,人不厌其笑;义然后取,人不厌其取。”
子曰:“其然!岂其然乎?”
孔子“入太庙,每事问”,现在却是私下打听别人的私事。孔子把这件事拿到课堂来讲,可能是想告诉学生,不要道听途说,但要有怀疑态度,这是其一。其二是继续说“成人”的问题,引出“时然后言”、“乐然后笑”、“义然后取”的言行。
公叔文子和公明贾都是卫国大夫,孔子向公明贾了解公叔文子的情况。
孔子问公明贾:“别人说公叔文子平常不苟言笑,不贪财物,是真的吗?”
公明贾对孔子说:“有些言过其实了。公叔文子在恰当的时候说适当的话,所以别人不讨厌他说话;在该当快乐的时候笑,所以别人不讨厌他笑;在符合道义的时候收取财物,所以别人不讨厌他收取。”
孔子说:“是吗?真是这样吗?”
公明贾深谙官场的潜规则,把一个老谋深算的官僚刻画得栩栩如生。
子曰:“臧武仲以防求为后于鲁,虽曰不要君,吾不信也!”
孔子肯定臧武仲的知,指出“成人”应该具有如臧武仲一般的知,然而有智慧的人并不必然有道德,“智慧出,有大伪。”孔子直言不讳地表示不相信臧武仲的言行。
“臧武仲以防求为后于鲁”,这是一个故事:鲁国的大夫臧武仲因犯事出逃到邾国,向鲁国朝廷提出封自己的后人为防邑的继承人,作为交换条件,臧武仲愿意舍弃防邑,流亡国外。防邑是臧氏家族的封邑,距齐国边境很近,是一处战略要地,鲁国不能失去它,鲁国朝廷只得同意臧武仲的要求。
要(yāo),要挟;胁迫。
孔子说:“臧武仲以防邑为条件要求鲁国朝廷册封他的子孙,虽然他自己说这不是要挟朝廷,但我不相信。”
子曰:“晋文公谲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谲。”
谲(jué),“权诈也。益、梁曰谓谬欺天下曰谲。”晋文公与齐桓公,朱熹注:“二公皆诸侯盟主,攘夷狄以尊周室者也。虽其以力假仁,心皆不正,然桓公伐楚,仗义执言,不由诡道,犹为彼善于此。文公则伐卫以致楚,而阴谋以取胜,其谲甚矣。二君他事亦多类此,故夫子言此以发其隐。”朱熹强调二公“心皆不正”,与孔子的愿意明显不符。就原文论,孔子当指二公的功绩殊途同归,但齐桓公重走正道。
孔子说:“晋文公诡谲而不正义,齐桓公正义而不诡谲。”
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
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
从“子路问成人”始,至此都是孔子与子路的对话,这是典型的对话式教学。这种教学方式的教学效率并不高,其他听课的学生容易分心他顾。
子路的这次提问很有水平,先叙述事实,再提问题。这是提问教学最难做到的事情,也是经常为研究教学的人所忽略的问题。
子路讲的故事:齐襄公为人荒淫暴虐,他的两个弟弟小白和公子纠远走他乡避祸,小白由鲍叔牙陪同到了莒城,公子纠由管仲、召忽陪同到了鲁国。至襄公死,小白和公子纠都想回国继承王位,引发战争,管仲率军在路上阻截小白,用箭射中了小白的皮带,但小白还是率先回到齐国,立为国君,即齐桓公。小白当上国君之后,派使臣到鲁国,要求鲁国将公子纠就地正法,并引渡管仲和召忽。鲁国按要求杀公子纠,召忽为公子纠而自杀,管仲自愿回齐国。管仲回国后,齐桓公听鲍叔牙的建议,任用管仲为齐国宰相。(“鲍叔帅师来言曰:
‘子纠,亲也,请君讨之。管、召,雠也,请受而甘心焉。’乃杀子纠于生窦,召忽死之。管仲请囚,鲍叔受之,及堂阜而税之。归而以告曰:
‘管夷吾治于高傒,使相可也。’公从之。”)子路怀疑管仲的为人,认为管仲不仁。
孔子不同意子路的观点,并用事实说明为什么不同意。
孔子说的事实:是时周室衰微,唯齐、楚、秦、晋为强。晋初与会,献公死,国内乱。秦穆公僻远,不与中国会盟。楚成王初收荆蛮有之,夷狄自置。唯独齐为中国会盟,而桓公能宣其德,故诸侯宾会。
于是桓公称曰:“寡人南伐至召陵,望熊山;北伐山戎、离枝、孤竹;西伐大夏,涉流沙;束马悬车登太行,至卑耳山而还。诸侯莫违寡人。
寡人兵车之会三,乘车之会六,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昔三代受命,有何以异于此乎?吾欲封泰山,禅梁父。”子路说,“桓公杀公子纠,召忽陪公子纠死,管仲不死,管仲对公子纠不仁。”
孔子说:“桓公九次会盟诸侯,都不用武力胁迫,这都是管仲的功劳啊。这就是管仲的仁!这就是管仲的仁!”
孔子认为,齐桓公九会诸侯,不以武力胁迫,都得益于管仲的辅佐。
子路只想着个人的小义,孔子却着眼于天下的公理。
子贡曰:“管仲,非仁者欤?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
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
子贡也来凑热闹,可能是分心吧?这正是对话教学经常出现的问题。对话教学的不足至今仍无法克服。也可能是子贡不同意孔子的观点。
子贡质问孔子:“桓公杀公子纠,管仲不但不陪公子纠死,还当仇人的宰相,这不是不仁吗?”
孔子说:“管仲当桓公的宰相,辅佐桓公称霸诸侯,匡正天下,百姓今天的好生活都是拜管仲所赐。如果没有管仲,我现在也成为披发左衽的夷人了。你怎么也像匹夫匹妇一般见识,召忽迫于无奈而自杀,也未可知也。
“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何晏注:“微,无也。衽谓衣衿。衣衿向左,谓之左衽。夷狄之人,被发左衽。言无管仲,则君不君,臣不臣,中国皆为夷狄,故云‘吾其被发左衽’也。”公叔文子之臣大夫僎,与文子同升诸公。
子闻之,曰:“可以为‘文’矣!”
这是本节课里孔子第二次谈到公叔文子。上一次,孔子向人打听公叔文子是否“不言不笑不取”,得到的答案是“以告者过也”。孔子不尽信。
这一次,有人告诉孔子,说公叔文子举荐自家的大夫僎到朝廷任职,同朝为官。孔子听后对公叔文子大加赞赏,说这种行为足以谥为“文”了。
关于谥号“文”。谥“文”有六种,“经纬天地曰文,道德博闻曰文,学勤好问曰文,慈惠爱民曰文,愍民惠礼曰文,锡民爵位曰文。”(锡通“赐”,即给予、赐给。)孔子这一称赞,并经朱熹的评价,竟然使公叔文子的行为延续了两千多年,得到发扬光大。朱熹引注:“洪氏曰:‘家臣之贱而引之使与己并,有三善焉:知人,一也;忘己,二也;事君,三也。’”“秘书现象”即是公叔文子行为的当代版本。
子言卫灵公之无道也。康子曰:“夫如是,奚而不丧?”
孔子曰:“仲叔圉治宾客,祝治宗庙,王孙贾治军旅。
夫如是,奚其丧?”
由公叔文子的道德行为而说到卫灵公的无道。
孔子在课堂上公开批评卫灵公,季康子表示不解,因为卫灵公确实把卫国治理得不错,孔子却说卫国的发展得益于其大臣的才能。
卫灵公无道,从何说起?据说孔子在卫国时,不但受到卫灵公的冷处理,供吃喝而不任用,而且还让孔子陪卫灵公的夫人南子招摇过市,引来子路的不满,“子见南子,子路不说。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孔子曾经骂卫灵公“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孔子说卫灵公无道,不排除是私人恩怨。
仲叔圉(yǔ),即孔文子,卫大夫,擅长外交。
祝(tuó),卫国大夫,能言善辩,擅长内政,尤其精于意识形态,搞宣传的行家里手,后被当为佞人的典型。
孔子向学生诉说卫灵公的无道,旁听的季康子质问道:“卫灵公既然无道,卫国为什么不亡国呢?”
孔子说:“卫灵公善用贤才,孔文子辅佐外交,祝处理内政,王孙贾掌管军队,有这样的贤臣治国,卫国怎么会亡国!”
子曰:“其言之不怍,则为之也难!”
这话当是孔子对季康子的批评。季康子质问孔子,自以为没有君主,国家就会灭亡。孔子说这是大言不惭。
怍(zuò),羞惭。
为之也难,“之”指“其言”。
孔子说:“一个人说话都不知道羞惭,那么要他实现诺言就难了。”
陈成子弑简公。孔子沭浴而朝,告于哀公曰:“陈恒弑其君,请讨之!”
公曰:“告夫三子。”
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君曰‘告夫三子’者?”
之三子告,不可。
孔子曰:“以吾从大夫子后,不敢不告也!”
孔子向学生报告一件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甲午,齐陈恒弑其君壬于舒州。孔子三日齐,而请伐齐三。公曰:‘鲁为齐弱久矣,子之伐之,将若之何?’对曰:‘陈恒弑其君,民之不与者半。以鲁之众加齐之半,可克也。’公曰:‘子告季孙。’孔子辞,退而告人曰:‘吾以从大夫之后也,故不敢不言。’”想想这个场面。齐国发生政变,君王被杀,孔子精心准备来见哀公,要求出兵讨伐齐国。哀公不敢作主,让孔子去报告孙氏三家,孙氏三家否决了孔子的提案。孔子很郁闷,见人就说,“自从我当大夫以来,有事我都不敢不报嘛。”
不要忘记这个时候孙氏三家之一的季康子就坐在课堂上,听孔子授课。这也可以看作孔子当面发泄对孙氏三家专权的不满。
三子,即鲁大夫孟孙、叔孙、季孙三家。
陈成子,齐国大夫陈桓。
陈成子发动政变,杀死简公。孔子沭浴斋戒上朝,建议哀公:“陈恒弑齐君,请大王出兵讨伐齐国。”
哀公说:“你跟孙氏三家说去。”
孔子说:“自从我当大夫以来,有事我都不敢不向您报告,现在您让我去跟孙氏三家说吗?”
孔子不得不向孙氏三家提出请求,遭到孙氏三家的反对。孔子很郁闷,见人就说,“自从我当大夫以来,有事我都不敢不报嘛。”
子路问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
孔子很郁闷,子路更郁闷。
子路问孔子,既然君主如此行事,那么我们如何侍奉君主呢?
孔子说:“不要欺瞒,而可以犯颜直谏。”
孔子似乎也在说大话,难道嘟嘟喃喃“以吾从大夫以后,不敢不告也”就是犯颜直谏?不知道子路心里怎么想?
子曰:“君子上达,小人下达。”
这句话的解读,大致可以归为两个版本:
“本为上,谓德义也。末为下,谓财利也。言君子达于德义,小人达于财利。”“形而上者道也,形而下者事也。君子事道故上达,小人事事故下达。孔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然而,联系上文,这句话应当是孔子回答子路关于如何事君的问题的继续。
孔子说:“君子宁可冒犯颜直谏之失,也要把自己的观点上达,而不是四处散布,造成混乱。”
我认为如此解读能够自圆其说,至少也是符合人性的。
按照孔子的定义,现在已很少有君子了。
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
这句话仿佛是说今天中小学教育的事情。
从学校教育来说,今天有多少学生是为自己读书的?
舆论宣传,最流行的一句话,就是“为中华民族之崛起而读书”,时下“崛起”被换成“复兴”。
作为个体的学生,那就是为父母读书,为爷爷奶奶读书。
还都是为别人而读书。不知道孔子的原意是不是如此。
历史上,为自己所需而随意解读孔子的意思,可谓众说纷纭。如果把“学者”理解为现代汉语的“学者”,那么我比较认同何晏的注解:
“正义曰:此章言古今学者不同也。古人之学,则履而行之,是为己也。今人之学,空能为人言说之,己不能行,是为人也。范晔云:‘为人者冯誉以显物,为己者因心以会道也。’”今天活跃在各行各业的学者大致如此。一个真实的故事:某日,某专家到某中学听某老师的课,课后评课,专家指出教师教学的诸多不足。末了,该教师诚恳地请求专家上一节示范课,专家大怒,曰:
“国家队游泳教练就一定游快过运动员吗?”结果不欢而散。
孔子说:“古代的学者为修身而学,今天的学者为治人而学。”
孔子到底在说谁呢?是批评还是表扬?
蘧伯玉使人于孔子。
孔子与之坐而问焉,曰:“夫子何为?”
对曰:“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
使者出。
子曰:“使乎!使乎!”
这里孔子给学生讲一个故事,故事说到三个人,蘧伯玉、使者和孔子。蘧伯玉是卫国大夫,他派使者来探望孔子,孔子关心地询问蘧伯玉的近况,使者说:“我家主人想减少自己的过失,但他总是不能做到。”使者走后,孔子惊呼:“使者啊,使者!”
蘧伯玉是孔子非常敬重的朋友,孔子几次到卫国都住在他家。
我感觉,孔子是赞蘧伯玉使者的忠诚,并把蘧伯玉及其使者作为今之学者的典型。
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曾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
孔子在《论语·泰伯第八》里说过同样的话,因此包括朱熹在内的人大体上用“重出”来解读,然而,除了“重出”之外就没有别的意思吗?
联系上下文,其意思是不一样的。
《论语·泰伯第八》:
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这是告诫学生不要干预政治,要静心读书,完善自我。
此处不同,根据钱穆的注解,此时蘧伯玉应该是一位年过百岁的老翁,赋闲在家。“伯玉始见于《春秋》鲁襄公十四年,其时已在大夫之位,且又名成见敬于时。越此八年,孔子始生。孔子适卫主其家,伯玉当踰百龄之寿矣。”按照孔子“七十而从心所欲不踰矩”的标准,蘧伯玉的行为已经出位,因此,当孔子讲完这个故事,就使者说蘧伯玉“夫子欲寡其过而不能也”的话,不免感叹,“何必呢?都退下来了,就不要管那些政治的事情了。”有批评劝告之意。
曾子就在孔子身旁,插话说,就是嘛,君子思考政治问题不要超出自己的职权范围。
师徒一唱一和,好不热闹。
子曰:“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
子曰:“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
子贡曰:“夫子自道也!”
孔子显然不喜欢学生评论自己的老朋友,因为这是不孝不敬之举,因此,他换一副面孔,教训起自己的学生来了。孔子说,曾子你别口花花了,蘧伯玉的事不是你应该插嘴的,“君子应该以言过其实为耻”。
孔子接着说:“君子应该有三种品格: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但我一件也不具备,我没有资格评论蘧伯玉。”
子贡再也听不下去,就说:“老师您也不必自谦了,‘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说的正是您呀!”
这是对自己老师的吹捧。
子贡方人。子曰:“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其不能也。”
子曰:“不逆诈,不亿不信,抑亦先觉者,是贤乎!”
子贡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孔子认为子贡的毛病是“方人”,何谓“方人”?何晏注:“子贡多言,尝举其人伦以相比方。”不妥。如果这样理解“方人”,那么孔子才是“方人”的典型。“一部《论语》,孔子方人之言多矣,何以曰‘夫我则不暇’?”“《释文》曰:郑本作‘谤人’”也即是子贡喜欢诽谤他人来标榜自己。我觉得这个解读更合孔子的原意,这也可以从孔子接下来的两句话中体会得到。
孔子发现子贡总爱批评别人,就对子贡说:“子贡,你以为你就贤能吗?喜欢揭别人的短。我就没有像你那样的闲工夫。”
孔子接着说:“你不要总是埋怨别人不了解你,不重用你,你要担心的是自己有没有本事。”
孔子说:“不要预先怀疑别人欺诈,不要臆想别人不诚实,但倘若遇到别人欺诈和不诚实,也能及时发觉,这样的人才是贤者。”
难,除非是圣者。
微生亩谓孔子曰:“丘,何为是栖栖者欤?无乃为佞乎?”
孔子曰:“非敢为佞也,疾固也。”
子曰:“骥不称其力,称其德也。”
或曰:“以德报怨,何如?”
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微生亩,鲁国隐士,南怀瑾先生说他是道家隐士。其实类似于乡村里的乡绅,能说会道,除了会说些看破红尘之类的话外百无一用。
孔子通过这个故事,向学生阐述一个人如何对待社会和他人的问题,那就是:“骥不称其力,称其德也”,“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栖,也作棲,栖栖指忙忙碌碌,惶惶不可终日或孤寂零落的样子。
佞人,巧言谄媚的人。也即是用花言巧语、低三下四博取官员欢心的人。
或曰,指微生亩的问话。
一天,微生亩遇见孔子,对孔子说:“孔丘,你为何如此惶惶不可终日?难道你想成为一个巧言谄媚的人吗?”
“不是我想成为一个巧言谄媚的人,老毛病,改不了啰。”孔子笑呵呵地说:“称为骥的马,人不称赞它的力量,而是称赞它的德性。你也积点口德吧。”
微生亩说:“那你为何不以德报怨?还咒我呢?”
孔子说:“那我又如何报德呢?我是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人性似乎没有多大变化,微生亩看不惯孔子的行为,以为走穴,认为孔子是四处忽悠人,是佞人。
学者走穴,古已有之。
子曰:“莫我知也夫!”
子贡曰:“何为其莫知子也?”
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
微生亩的冷言冷语,诱发孔子的哀怨,产生矛盾心态。
孔子曾经两度告诫学生: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其不能也。”
而今即感叹世人不理解自己。
子贡不理解,很困惑,老师今天怎么了?怎么也埋怨起别人来了?子贡于是质问孔子:“老师为何也说不被世人理解?”
孔子说:“我不怨天,不尤人;我周游列国了解民情,向朝廷反映真实情况,却遭世人误解。罢了,罢了,只有老天理解我了!”
此处的“下学而上达”与“君子上达,小人下达”联系起来理解,即“君子下学而上达,小人下学而下达”。我想,孔子也有意引导学生如何对待社会的误解。
平常心读《论语》,孔子也是常人,渴望得到社会的承认,偶尔发点牢骚,更显《论语》的真切。
公伯寮愬子路于季孙。
子服景伯以告,曰:“夫子固有惑志于公伯寮,吾力犹能肆诸市朝。”
子曰:“道之将行也欤?命也;道之将废也欤?命也。
公伯寮其如命何!”
这是孔子报告另一个故事。
愬(sù),告发、诽谤。
肆,古时处死刑后陈尸示众。
其如,怎奈、无奈。
据说,当时公伯寮和子路同为季孙氏的家臣,子服景伯是大夫。
公伯寮在季孙面前诽谤子路。因何事诽谤,没有明说。子服景伯将此事报告孔子,说由于公伯寮的诽谤,季孙已开始怀疑子路,不信任子路。子服景伯对孔子说:“我还有能力将公伯寮处死,你意下如何?”
孔子说:“道之将行,命运使然;道之将废,也是命运使然。公伯寮怎奈何得了命运?”不要计较了,顺其自然吧。
同窗邀宠,古今皆然。况且孔子也知道子路性格急躁,得罪人在所难免。孔子曾经预言子路将不得好死,因此发生在子路身上的任何事情都不会令孔子感到意外。于是,孔子用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打发子服景伯,三方都不得罪。
朱熹注:“愚谓言此以晓景伯,安子路,而警伯寮耳。圣人于利害之际,则不待决于命而后泰然也。”以当时孔子的地位论,此解实在高估了。
子曰:“贤者辟世,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
子曰:“作者七人矣!”
有感于弟子相争,世人相残,孔子对学生提出忠告,这与他“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是一脉相承的。此处说得更具体。
辟,即避。
辟世、地、色、言,何晏注:“‘贤者辟世’者,谓天地闭则贤人隐,高蹈尘外,枕流漱石,天子诸侯莫得而臣也。‘其次辟地’者,未能高栖绝世,但择地而处,去乱国,适治邦者也。‘其次辟色’者,不能豫择治乱,但观君之颜色,若有厌已之色,于斯举而去之也。‘其次辟言’者,不能观色斯举矣,有恶言乃去之也。”作者七人,“作”指“已辟者”。“七人”,说法不一。何晏引三组,第一组:长沮,桀溺,丈人,石门,荷蒉,仪封人,楚狂接舆;第二组: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柳下惠,少连;第三组:伯夷、叔齐、虞仲,辟世者;荷蓧、长沮、桀溺,辟地者;柳下惠、少连,辟色者;荷蒉、楚狂接舆,辟言者,并认为“七当为十字之误也。”槡其实七人究竟是谁只有孔子知道,当指孔子知道的七位隐士,也就是有这样的人,他们能知所进退,避人锋芒,不求闻达于世,但求修身养性。
孔子说:“贤能的人能过隐居生活;不能过隐居生活的,也能选择合适的居所;没有条件迁居的,也能察言观色,避人锋芒。”
孔子说:“这样的人我已经见识过七人。”
我好奇的是,微生亩是否在孔子见识过的七人之列?
子路宿于石门。
晨门曰:“奚自?”
子路曰:“自孔氏。”
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欤?”
子路也报告自己遇到被人误解的事例。
晨门,古时负责开关城门的守门人,就如当今的门卫。
子路说:“有一次我出差住在石门,守门人问我:‘你师从谁呀?’
我说:‘我师从孔子。’守门人说:‘就是那个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孔子吗?’”
知道孔子“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人至少应该是一个智者,智者而愿为守门人,当是一位避世的隐士,如微生亩者。
看来,孔子的行为在当时并不为智者所理解。
子击磬于卫。
有荷蒉而过孔氏之门者,曰:“有心哉,击磬乎!”既而,曰:“鄙哉,硁硁乎!莫己知也,斯己而已矣!‘深则厉,浅则揭。’”
子曰:“果哉!末之难矣。”
这是孔子讲的另一个故事。
磬(qìng),古代乐器,用石或玉雕成,悬挂于架上,击之而鸣。
荷蒉(hékuì),荷指担、挑;蒉指用草做的器物,如扫帚之类。
鄙,闭目塞听,蔽固不通,此处作“固执”解。
硁硁(kēng),击磬的声音,其音透露出击磬者的内心世界,也即食古不化的个性。
斯己而已矣,斯作连词,意思是“则”、“就”。
如何理解“深则厉,浅则揭”是理解这个故事的关键,何晏注:“此《卫风·匏有苦叶》诗,以衣涉水为厉。揭,揭衣也。荷蒉者引之,欲令孔子随世以行己,若过水,深则当厉不当揭,浅则当揭而不当厉,以喻行己,知其不可,则不当为也。”这个注解不合《卫风·匏有苦叶》的原意,属望文生义的解读。
诵读此诗,感觉是:无论水深水浅,都要渡河相会,不必犹豫。
一天,孔子在卫国击磬作乐。一位挑草器的人经过门口,不禁脱口而出:“这击磬的人是一位有心人。”他停下脚步倾听,自言自语:
“太固执了,都在磬声里。没人知道你,可是你应该了解自己呀。不必犹豫,好像过河,水深就踩着石头过去,水浅就撩起衣服过去,没有过不去的坎。”孔子知道这事后说:“说得对,只是世事难料呀。”
荷蒉者感叹于孔子不敢作敢为。
子张曰:“《书》云:‘高宗谅阴,三年不言。’何谓也?”
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总己以听于塚宰三年。”
子曰:“上好礼,则民易使也。”
子张阅读《尚书》,可能也是孔子预先布置的预习吧?他看到不明白处,拿来问老师。
现在教学,老师也要求学生先预习。所不同的是,孔子的学生提问题,老师答;现在则是老师提问题,学生做答。两种方式,学生学习的主动性是不相同的。
谅阴,指皇帝居丧。很形象的词,自己把自己谅在一边,不理朝政,不问俗务。
君薨,“天子死曰崩,诸侯曰薨,大夫曰卒,士曰不禄,庶人曰死。”可见“君薨”指诸侯之死。
总己,总是自己做好分内的事。
子张阅读《尚书》,书中说到“高宗谅阴,三年不言”,子张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就拿来问孔子:“老师,《尚书》里‘高宗谅阴,三年不言’
是什么意思?”
孔子说:“书里不是单指高宗,古时候人们都这样做。它的意思是,君王逝世,接班的人要守孝三年,在这三年里,官员都要各司其职,听命于宰相。”
孔子进一步指出,这就是礼节,“上层官员都遵守礼节,民众就容易指挥了。”
子路问君子。
子曰:“修己以敬。”
曰:“如斯而已乎?”
曰:“修己以安人。”
曰:“如斯而已乎?”
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
孔子的学生经常问什么是君子,孔子也几乎是有问必答,但每次回答又有所侧重,其他如“问仁”、“问成人”等等也是如此,因此形成一种有趣的教学现象,不同学生问同一个问题,或同一位学生在不同时间问同一个问题,孔子则因势利导,因材施教。
此处,子路为什么又问什么是君子呢?
在这堂课上,子路曾经问过什么是成人,孔子给出高低两种标准。按照这样的标准,管仲当然是成人,然而,管仲却甘当仇家的宰相,也即是民间说的“认贼作父”。孔子不但不批评管仲的行为,反而质问有谁比管仲做得更好?力挺管仲。
同时,孔子指出“君子上达,小人下达”,曾子则说“君子思不出其位”。
堂课上,孔子还介绍别人批评他不顺应自然而行“不可为”之事。
这些可以就是诱发子路问什么是君子的原因。
敬,“君子敬以直内,义以方外。”这应该是孔子关于“敬”的含义。修己以敬,也即是以非常严肃、庄重、恭敬的态度,加强自身的思想修养。
安,“和好不争曰安。”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也即是通过提高自身修养影响周围的人乃至惠及一方,达到社会和谐。
朱熹引注:“程子曰:‘君子修己以安百姓,笃恭而天下平。惟上下一于恭敬,则天地自位,万物自育,气无不和,而四灵毕至矣。此体信达顺之道,聪明睿智皆由是出,以此事天飨帝。’”我以为此解甚好。
子路问孔子怎样做才能称为君子。
孔子说:“君子要以严肃恭敬的态度加强思想修养。”
子路问:“这样做就够了吗?”
孔子说:“君子要通过自身修养来影响周围的人,达到邻里和睦,和谐相处。”
子路问:“这样做就够了吗?”
孔子说:“君子要通过自身修养影响一方百姓,就这一点来说,尧舜都难以做到。”
原壤夷俟。
子曰:“幼而不逊悌,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
以杖叩其胫。
孔子告诉子路,尧舜都难以做到“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子路并不相信,孔子再讲两个普通人的故事,说明“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之难。
第一个故事是关于原壤的。原壤是孔子的发小,有一次可能是饿了,或者是身无分文了,便伸开双脚坐在路中间等人施舍。孔子路过,看见老朋友堕落到这个地步,用拐杖轻轻叩击他的小腿,边叩边说:“原壤啊,你小时候就不懂照顾兄弟姐妹,长大了又不学无术,可偏偏你又命那么长,老而不死,你真是害人啊!”
夷俟,展足箕坐。
贼,不劳而获,害人财物。
原壤作为孔子的发小,不以孔子为榜样而至于堕落,“修己”何其难。孔子以杖叩其胫,就是要他站起来,“修己以敬”,好好做人。
《诗·鄘风》云:“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阙党童子将命。或问之曰:“益者与?”
子曰:“吾见其居于位也,见其与先生并行也。非求益者也,欲速成者也。”
第二个例子是关于阙这个地方某个团体的一个年轻人的故事。
一次,阙党一个年轻人随其先生到孔子家送信,有人问孔子:“这年轻人有发展前途吗?”
孔子看了看年轻人,说:“我看他坐在先生的位子上,进出与先生并肩而行,不懂礼数,好出风头,他不是一个追求发展的人,倒像是一个好走捷径的人。”
孔子指出,无论年老年少,都不容易做到“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