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列夫·托尔斯泰
国别:俄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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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夫·托尔斯泰于1870年开始构思《安娜·卡列尼娜》,但开始动笔写作却是在三年之后。在这一时期,作者处于人生的低谷期,精神萎靡困顿。最初托尔斯泰的思路是讲述一个上流社会已婚妇女失足的故事,但随着日后写作的不断深入,原来的创作思路被修改了。安娜从最初构思中的“低级趣味的失了足的女人”(她行为恶劣、卖弄风情、品行不端),变成了一个真诚,严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列夫·托尔斯泰为了追求真正的爱情不顾一切的“反叛女”形象,成为世界文学中最具反抗精神的女性之一。
有两条线索贯穿文学作品中,一条是安娜追求爱情而失败的悲剧,展现了封建主义家庭关系的瓦解和道德的沦丧;另外一条则是列文在农村面临危机而进行的改革与探索,揭示出作者执著的探求出路的痛苦心情。列夫·托尔斯泰通过这两条线索,勾勒出农奴制改革后“一切都翻了身,一切都刚刚安排下来”的那个时代在政治、经济、道德、心理等方面的矛盾。全书登场的人物多达150个,成为一部可以堪称社会百科全书式的文学作品。这部小说艺术上最突出的特点是巧妙地联结两条线索,使这两条平行线索是相互对照、相辅相成的“拱门式”结构,在心理描写上更是细致入微、精妙绝伦。《安娜·卡列尼娜》中大段的人物内心独白,都是现实主义描写的典范。
陀思妥耶夫斯基高度评价《安娜·卡列尼娜》:“这是一部尽善尽美的艺术杰作,现代欧洲文学中没有一部同类的东西可以和它相比!”
作品解读
安娜·卡列尼娜登上了从彼得堡开往莫斯科的列车,目的是为了调解哥哥与嫂子多丽的家庭纠纷。在莫斯科车站,她和青年军官渥伦斯基相遇并相识。渥伦斯基毕业于军官学校,后涉足于莫斯科社交界,他的翩翩风度吸引了多丽的妹妹吉提,但他只是与她调情,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感情,更没有要和她结婚的意思。
渥伦斯基在看到安娜的一刹那,便被她深深地吸引了:安娜不仅容貌美丽,而且仪态端庄,举止得体,一双浓密睫毛掩映下的眼睛中流露出一种被压抑的生气。从看到安娜的第一眼开始,他就注定要成为她的爱情俘虏。
他费尽心思接近安娜,并在舞会上对安娜大献殷情,还跟随她回到彼得堡。一直爱慕着渥伦斯基的吉提知道后十分伤心。
安娜的丈夫亚历山大·阿·卡列宁是一位显赫的官场要人,但是长相很一般,他在部里工作,热衷于功名利禄。他比安娜整整大20岁,8年前在安娜姑母的包办婚姻下两人结婚,并生有一子。婚后的安娜,享受起了贵妇人的生活,她安于天命,把全部的精力全部寄托在了儿子身上。
开始时,安娜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感情,面对渥伦斯基热烈的追求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但是没过多久,渥伦斯基的热情与执著逐渐唤醒了安娜沉睡的情感。他们终于冲破了理性的防线,不顾一切地结合了。从此,安娜失去了一切贵夫人在社会上流所拥有的一切,死心塌地地爱着渥伦斯基,除了爱,她一无所有。安娜怀上了渥伦斯基的孩子,渥伦斯基要求她立即离婚,但安娜舍不得儿子,无法下定决心。
有一天,安娜与卡列宁一起去观看有渥伦斯基参加的一场盛大的赛马会。比赛中,渥伦斯基由于操作失误,翻身坠马,安娜情不自禁地大声惊叫。卡列宁认为她这样有失检点,让她提前退席。安娜对于丈夫的伪善与自私无法忍受,在回家的路上终于鼓足勇气对卡列宁说:
“我爱他……我憎恶你……”卡列宁考虑再三还是决定要与安娜维持表面上的夫妻关系,他考虑到如果决斗,可能会受伤或送命;如果离婚,可能会涉讼公堂,那么家丑一定会外扬;如果分居,自己的妻子就会投入情敌的怀抱。他更在乎的是维护个人名誉,确保自己的平坦的仕途生涯。
卡列宁去边远省份调查时,收到安娜病危的电报。他匆匆返回彼得堡,但心里却盼望着妻子早些死掉。原来,安娜在分娩时,不幸患上了产褥热而感染重病。生命垂危的安娜深情地呼唤卡列宁的名字,想在自己弥留之际请求丈夫与渥伦斯基化敌为友。卡列宁被安娜这种行为所感动,含泪把手伸给渥伦斯基,并主动让他陪伴在安娜的身边。
渥伦斯基在病房中度过了3个不眠之夜,等到安娜病情好转后才回到自己的住处,想到这两天发生的事,思绪万千。卡列宁宽厚的举动令他备感自己的卑劣与渺小;安娜的爱情及自己的前途又很渺茫。他无法忍受这种绝望、羞耻、屈辱和负罪感,想一死了知,但自杀未遂。渥伦斯基在伤愈后准备去塔什干服役,用自己的生命来报效祖国,临行前来向安娜告别。见面后,两人再也无法抑制热情之火,终于放弃一切私奔到国外去了。
康坦斯丁·列文真心爱着吉提,向她求婚,但吉提没有答应,他心里满是悲伤地回到自己的庄园。庄园的不景气使他思考农业的出路问题。为了寻找农业的出路,为了改革农业经济,他去欧洲进行考察。不久以后,在多丽的安排下,列文与吉提在一次宴会上再次相遇,两人消除隔阂,倾心相爱,很快结了婚,过着平静而又幸福的生活。
渥伦斯基与安娜在欧洲旅行了3个月。安娜感到快乐无比,体验着短暂的“不可原谅的幸福”,而渥伦斯基在满足了个人情欲之后,一种百无聊赖的情绪不知不觉在滋长,他感到安娜的爱使他失去了单身生活的自由。不久,他们便返回彼得堡。
他们回国后遭到冷遇。昔日的亲戚朋友拒绝与安娜来往,她为此感到屈辱和痛苦。渥伦斯基也被社会舆论所压倒,他想重新踏进社交界的欲望日益强烈。他坚持要与安娜分居,避免和她单独见面。同时他还禁止安娜参加一切社交活动,也不允许安娜外出看戏。对此安娜感到意外,她依然我行我素,但受到了别人的羞辱,为此两人再一次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安娜出走后,利姬娅便代替安娜帮助卡列宁料理家务,她凭借自己的伪善很快成为卡列宁的心腹。
在她的教唆和影响下,卡列宁改变了原本想和安娜离婚的打算,决心不择手段地打击安娜。所以当安娜写信请求前往探望儿子时,被断然拒绝了。每次看儿子都得背着卡列宁偷偷地去见儿子一面,这让她痛苦异常。
天长日久,渥伦斯基对安娜逐渐冷淡起来。安娜对渥伦斯基的爱得不到相应的回报,于是便向渥伦斯基要求让他把爱情集中在自己的身上,她想尽各种办法去讨渥伦斯基的欢心,而这一点也正是渥伦斯基所欣赏的。渥伦斯基又开始热衷并沉湎于社交,他常常把安娜一人扔在家里,自己去俱乐部,这种境况使安娜感到孤单、寂寞和痛苦。安娜对渥伦斯基说,假如他不再爱她了,也请他老实地说出来,结果惹得渥伦斯基十分恼火。一次渥伦斯基要到莫斯科近郊的母亲的别墅去办理事务,安娜认为他又爱上了别的女人,便与他大吵一场。渥伦斯基愤然离去,安娜觉得一切都完了。
渥伦斯基走后,安娜回想起这段生活,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有罪的妻子,是一个被侮辱、被唾弃的人。她追随渥伦斯基来到火车站,正巧仆人带回来了渥伦斯基10点钟才回家的信儿。安娜绝望了,于是她决心“不让你再折磨我了”。
她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奋不顾身地投向急驰而来的火车轮下。她在临终前满含怨愤地喊出:“一切是虚伪、全是谎言、全是欺骗、全是罪恶。”生命的火焰熄灭了,她的痛苦也永远摆脱了。
安娜的死使渥伦斯基非常痛苦和后悔。受良心的谴责,他志愿加入了军队,但求一死。
妙文精粹
渥伦斯基跟着乘务员向客车走去,在车厢门口他突然停住脚步,给一位正走下车来的夫人让路。凭着社交界中人的眼力,瞥了一瞥这位夫人的风姿,渥伦斯基就辨别出她是属于上流社会的。他道了声歉,就走进车厢去,但是感到他非得再看她一眼不可;这并不是因为她非常美丽,也不是因为她的整个姿态上所显露出来的优美文雅的风度,而是因为在她走过他身边时她那迷人的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特别的柔情蜜意。当他回过头来看的时候,她也掉过头来了。她那双在浓密的睫毛下面显得阴暗了的、闪耀着的灰色眼睛亲切而注意地盯着他的脸,好像她在辨认他一样,随后又立刻转向走过的人群,好像是在寻找什么人似的。在那短促的一瞥中,渥伦斯基已经注意到有一股压抑着的生气流露在她的脸上,在她那亮晶晶的眼睛和把她的朱唇弯曲了的隐隐约约的微笑之间掠过。仿佛有一种过剩的生命力洋溢在她整个的身心,违反她的意志,时而在她的眼睛的闪光里,时而在她的微笑中显现出来。她故意地竭力隐藏住她眼睛里的光辉,但它却违反她的意志在隐约可辨的微笑里闪烁着。
渥伦斯基走进车厢。他母亲,一位长着黑眼睛和鬈发的干瘦的老太太,眯缝着眼睛,打量着她的儿子,她那薄薄的嘴唇泛着微笑。她从座位上站起,把手提皮包递给她的使女,伸出她的干瘦的小手让她儿子吻,随后扶起他的头来,在他面颊上吻了吻。
“你接到我的电报了吗?你好吧?谢谢上帝。”
“您一路平安吧?”她儿子说,在她旁边坐下,不由自主地倾听着门外一个女人的声音。他知道这是他在门边遇见的那位夫人的声音。
“我还是不同意您。”那位夫人说。
“这是彼得堡式的见解,夫人。”
“不是彼得堡式的,只是妇人之见罢了。”她回答。
“哦,哦,让我吻吻您的手。”
“再见,伊万·彼得罗维奇。您能不能去看看我哥哥在不在,叫他到我这里来?”那妇人在门边说,又走进车厢里。
“哦,您找到您的哥哥了吗?”渥伦斯基伯爵夫人向那位夫人说。
渥伦斯基这时才明白这就是卡列宁夫人。
“令兄来了。”他立起身来说。“失礼得很,我刚才不知道是您,而且,我们相交是这样浅,”渥伦斯基鞠着躬。“您一定记不起我来了吧。”
“啊,不,”她说,“我应当认识您的,因为令堂和我一路上只谈论您。”当她说话的时候,她终于让那股压抑不住的生气流露在她的微笑里。“还没有看到我哥哥。”
“去叫他,阿列克谢。”老伯爵夫人说。
渥伦斯基出去走到月台上,叫着:
“奥布隆斯基!到这里来!”
卡列宁夫人并不等她哥哥走过来,一看到他,她就迈着她那轻盈的、坚定的步伐走下车去。她哥哥一走近她,她就用左臂搂住他的脖颈,那动作的坚定和娴雅使渥伦斯基为之惊异,她迅速地把她哥哥拉到面前,热烈地和他接吻。渥伦斯基凝视着,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一直微笑着,他也说不出为什么来。但是记起他母亲等待着他,他又走回车厢去。
“可爱极了,不是吗?”伯爵夫人说到卡列宁夫人。“她丈夫让她和我坐在一个车厢里,我也高兴和她一道。我们一路上净谈天。而你,我听说……Vousfilezleparfaitamour,Tantmieux,moncher,tantmieux。”(法语:你们情投意合。好极了,我亲爱的,好极了。)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maman,”儿子冷淡地回答。“哦,maman,我们走吧。”
卡列宁夫人又走进车厢来向伯爵夫人道别。
“哦,伯爵夫人,您见着了令郎,我也见到了我哥哥,”她说。“我的闲谈通通扯完了;我再也没有什么好对您说的了。”
“啊,不,”伯爵夫人拉着她的手说。“我可以和您走遍天涯,永无倦意。您是那样一个逗人喜欢的女人,和您一道,谈话愉快,沉默也愉快。可是不要为您的儿子焦心;您不能期望永远不分别。”
卡列宁夫人立定了,挺直身子,她的眼睛微笑着。
“安娜·卡列尼娜,”伯爵夫人向她儿子说明,“有一个八岁的孩子,她以前从来没有离开过他,她这回把他丢在家里很不放心。”
“是的,伯爵夫人和我一直在谈着,我谈我儿子,她谈她的。”卡列宁夫人说,她的脸上又闪耀着微笑,一丝向他发出的温存的微笑。
“我想您一定感到厌烦了吧,”他说,敏捷地接住了她投来的卖弄风情的球。但是她显然不愿用那种调子继续谈话,她转向老伯爵夫人。
“多谢您。时间过得那么快。再见,伯爵夫人。”
“再见,亲爱的!”伯爵夫人回答。“让我吻一吻您的美丽的脸蛋。我索性说句倚老卖老的话,我实在爱上您了呢。”
这句话虽是老套,但卡列宁夫人却显然打心眼里相信这话,而且觉得非常高兴。她羞红了脸,微微弯着腰,把她的面颊凑近伯爵夫人的嘴唇,然后又挺直身子,她的嘴唇和眼睛之间飘浮着微笑,她把手伸给渥伦斯基。他紧紧握着她伸给他的纤手,她也用富于精力的紧握,大胆有力地握着他的手,那种紧握好像特别使他快乐似的。她走了出去,她那迅速的步子以那么奇特的轻盈姿态支撑着她的相当丰满的身体。
“迷人得很呢。”老夫人说。
这也正是她儿子所想的。他的眼睛紧盯着她,直到她的优美的身姿看不见了,微笑还逗留在他的脸上。他从窗口看到她怎样走上她哥哥面前,挽住他的胳膊,开始热切地告诉他一些什么事情,一些显然和他渥伦斯基不相干的事情,这可使他苦恼了。
“哦,maman,您好吗?”他转向他母亲重复说。
“一切都如意。Alexandre(亚历山大)长得很好,Marie(玛利亚)也长得漂亮极了。她顶有趣呢。”
于是她开始告诉他她最感兴味的事情——她孙儿的洗礼,她是专为这事到彼得堡去的,以及沙皇对她大儿子的特殊恩宠。
“拉夫连季来了,”渥伦斯基望着窗外说。“要是您高兴,我们现在就走吧。”
跟伯爵夫人来的老管家走进车厢来禀告一切都准备好了,于是伯爵夫人站起身来预备走。
“来,现在没有什么人了。”渥伦斯基说。
使女携着手提包和小狗,管家和搬运夫携着旁的行李。渥伦斯基让母亲挽住他的手臂;但是恰好在他们走出车厢的时候,突然有好几个人惊惶失措地跑过去。站长也戴着他那顶色彩特异的帽子跑过去。
显然有什么意外事故发生了。离开车站的人群又跑了回来。
“什么……什么……什么地方……卧轨死的……轧碎了……”这类的惊呼从走过去的人群中传来。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挽着他妹妹,走了回来,他们也露出惊慌的样子,在车门口站住,避开人群。
太太们走进车厢里,而渥伦斯基和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跟随人群去探听这场灾祸的详情。
一个护路工,不知道是喝醉了酒呢,还是因为严寒的缘故连耳朵都包住了呢,没有听见火车倒退过来的声音,被车轧碎了。
在渥伦斯基和奥布隆斯基转来之前,太太们已经从管家那里打听到了一切事实。
奥布隆斯基和渥伦斯基都看到了那被轧碎了的尸体。奥布隆斯基显然很激动。他皱着眉,好像要哭的样子。
“噢,多怕人呀!噢,安娜,要是你看到了啊!噢,多怕人呀!”他不住地说。
渥伦斯基没有说话;他的漂亮的面孔是严肃的,但却十分镇静。
“啊,要是您看到了啊,伯爵夫人,”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他的妻子在那里……看了她真怕人呀……她扑到尸体上。他们说他一个人养活一大家人。多怕人呵!”
“不能替她想点办法吗?”卡列宁夫人用激动的低声说。
渥伦斯基望了她一眼,就立刻走出车厢。
“我马上就回来,maman。”他在门口回过头来说。
几分钟以后他转来的时候,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已在和伯爵夫人谈那新来的女歌星,同时伯爵夫人在焦急地朝门口望着,等待着她儿子。
“现在我们走吧。”渥伦斯基走进来说。
他们一道走出去。渥伦斯基和他母亲走在前面。卡列宁夫人和她哥哥走在后面。他们走到车站门口的时候,站长追上了渥伦斯基。
“您给了副站长两百卢布。请问是赏给什么人的?”
“给那寡妇,”渥伦斯基说,耸耸肩。“我以为用不着问哩。”
“你赏的吗?”奥布隆斯基在后面叫,紧握着他妹妹的手,他补充说:“做了好事,做了好事!他不是一个顶好的人吗?再见,伯爵夫人。”
于是他和他妹妹站定了,寻找她的使女。
当他们出车站的时候,渥伦斯基家的马车已经走了。走出来的人们还在谈论着刚才发生的事。电影《安娜·卡列尼娜》剧照(2003年)
“死得多可怕呀!”一个走过的绅士说。“据说他被碾成两段了。”
“相反地,我以为这是最简易的死法——一瞬间的事。”另一个评论着。
“他们为什么不采取适当的预防措施呢?”第三个说。
卡列宁夫人坐进马车,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惊讶地看到她的嘴唇在颤抖,她竭力忍住眼泪。
“怎么回事,安娜?”他问,当他们已经走了几百俄丈(1俄丈合2.134米)的时候。
“这是不祥之兆。”她说。
“胡说!”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你来了,这是最要紧的事。你想像不到我是怎样把我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你认识渥伦斯基很久了吗?”她问。
“是的,你知道,我们都希望他和吉提结婚哩。”
“啊?”安娜低声说。“现在我们来谈谈你的事吧。”她补充说,摇摇头,好像她要摇落肉体上什么多余的、压迫着她的东西似的。“我们来谈谈你的事情吧。我接到你的信,就来了。”
“是的,我的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
“那么,把一切都告诉我吧。”
于是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开始讲述起来。
到家的时候,奥布隆斯基扶他妹妹下了马车,叹了口气,握了握她的手,就驱车上衙门去了。
(杨楠译,北京燕山出版社,2005年版)
知识链接
链接一 托尔斯泰与老子
托尔斯泰这样来介绍老子的一个基本论点:“他(老子)教导人们从肉体的生活转化为灵魂的生活。他称自己的学说为‘道’,因为全部学说就在于指出这一转化的道路,也正因如此,老子的全部学说叫做《道德经》。”
1891年10月,托尔斯泰写信给出版商列杰尔列,并在信的后面附了一份“给我留下印象的作品”。这份书目罗列的文学作品不足50部,记录了托尔斯泰自童年至63岁这段时期阅读并留下印象的作品。他把这些作品按照阅读印象,分为三种程度:强烈、非常深、很深。书目中涉及的中国作品,有孔子和孟子以及老子数种,而“老子”则是被列入了印象“强烈”这一项中。而能够被列入这个程度的作品,大概也只有10部左右。
写作《童年·少年·青年》时期的托尔斯泰(1849年)
《战争与和平》和《安娜·卡列尼娜》为托尔斯泰赢得了世界声誉,在这之后他接触到了老子。1880年前后,托尔斯泰的世界观发生了改变,思想处于极大困惑中。从1879年到1882年,一代文学巨匠托尔斯泰历时3年创作出了《忏悔录》,以此来表达时时困扰着自己的这种困惑。他一直从事探索生命意义的精神活动,在探索过程中,他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难题:“在探索生命问题的答案过程中,我的感受和一个在森林中迷路的人的感觉完全相同。”
在一段时期内,他开始接触穷困、朴实、没有学识但有信仰的教徒、香客、修道士、分裂派教徒、农民,“我爱上了这些人,我越深入思索我常听到和读到的像这样活着、也像这样死去的人的生活,我就越热爱他们,我自己也就生活得更愉快了”。当然,《忏悔录》创作完成的几年里,托尔斯泰仍然没有走出困惑,依然在继续探求人生。
就在托尔斯泰人生最困惑的时候,老子出现在他的世界中。1884年3月6日,在托尔斯泰的日记中出现了这样的字眼:“我在翻译老子,结果不如我意。”3月9日:“读了一点关于中国的东西,骑马在城里转了转。除我以外,人人都在工作……我洗了澡,读老子。翻译过来是可以的,但是缺乏完整性……”
托尔斯泰阅读的老子《道德经》,应该是1841年巴黎出版的法文译本。后来,他和波波夫两人合作,将《道德经》翻译成俄文。这项工作改变了托尔斯泰,甚至激起了他想写一本介绍中国哲理,尤其是探讨人性善恶问题的书的愿望。
托尔斯泰接触中国哲学时间不长,就在1884年写了一篇近乎提纲的文章《中国的贤哲》。文章分为“孔子的著作”“《大学》”“中国先哲老子所著《道德经》”三个部分。
对于托尔斯泰来说,老子是很模糊的,要想把老子表述出来,那更是难上加难,所以在前引的日记里有“翻译过来是可以的,但是缺乏完整性……”这样的句子。在《中国的贤哲》中,关于“中国先哲老子所著《道德经》”一节,托尔斯泰只得完全借助老子。他摘译了“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等若干原文,但是他自己并没有发表任何议论,也没有任何引申,好像老子本身就能说明一切问题。
托尔斯泰的处世思想的确受到了老子的影响。1884年3月10日托尔斯泰的日记里曾出现过这样的记载:“一早起身,收拾了房间。安德留沙打翻了墨水瓶。我于是责备他。我脸上的表情一定是恶狠狠的……做人应该像老子所说的如水一般。没有障碍,它向前流去;遇到堤坝,停下来;堤坝出了缺口,再向前流去。容器是方的,它成方形;容器是圆的,它成圆形。因此它比一切都重要,比一切都强。”
老子还使托尔斯泰的精神状态发生了改变。在当年3月11日,他读了《大学》和《中庸》的英文译本,在日记中写到:“孔子的中庸之道妙极了,同老子一样——顺应自然法则即智慧,即力量,即生命……”3月15日,他的日记里出现了这样的记述:“——我也讨厌我最近的一篇文章的刻毒(指《我的信仰是什么?》于当年1月底写出——引者注)。应该写得明了而温和。我的良好的精神状态也要归功于阅读孔子,而主要是老子。”
经过了这样系统集中的阅读,托尔斯泰高度评价了孔子、老子:“读孔子,越来越深刻,越来越好。没有他和老子,《福音书》就不完全了。而没有《福音书》却过得去。”他甚至将老子同爱比克泰德(罗马斯多噶派哲学家)、马克·奥勒留(罗马统帅、哲学家)、帕斯卡尔(法国数学家、哲学家)这些东西方伟大的哲学家相提并论,更甚者竟然比《福音书》这样伟大的著作给出的评价还要高。
托尔斯泰在1906年创作了《到底怎么办》一文。这篇文章的前面,便是引用了老子《道德经》十九章里“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等句。文章表现的很多观念与老子思想相近。
托尔斯泰一直在努力宣扬老子学说,直至他逝世的前一年。1909年,81岁的他介绍老子等中国先哲著作的译介出版。11月,《中国圣人老子语录》俄文本出版,托尔斯泰为它写了前言《老子学说的实质》,充分表达了他对老子学说的认识:
写作《安娜·卡列尼娜》时期的托尔斯泰(1876年)
“老子学说的基础,也就是一切伟大的、真正的宗教教义的同一个基础。它是:人首先意识到自己是与所有别人分离的、只为自己谋幸福的有形体的个人……但是,他还意识到自己另有一个无形体的灵魂,它存在于一切生物之中,并赋予全世界以生命和幸福。”
托尔斯泰把老子学说与基督教思想作了这样的比较:“这一思想不仅和《约翰福音》第一章里所写的基督教教义的基本思想相近,而且完全一致。根据老子的学说,人与上帝藉以沟通的唯一途径就是道。而道通过弃绝一切个人肉体的东西才能获得……根据老子的学说,道这个词指的既是与天沟通的道路,又是天本身。”
托尔斯泰对老子的理解,应当说反映了许多欧洲人文背景的东西:“照老子的说法,要想达到使人意识到自己是精神的和神圣的,只有一条道路,他称之谓‘道’,其中包括最高美德的概念。这种意识是依靠人人清楚的本性而获得的。所以老子的真髓也就是基督教教义的真髓。二者的实质都在于弃绝一切肉体的东西,表现那种构成人的生命基础的精神的、神圣的本源。”
链接二 托尔斯泰与诺贝尔奖
托尔斯泰深得阿·诺贝尔的喜爱,可以说是其最喜欢的一名作家。1901年,首届诺贝尔文学奖颁奖,得主是二流诗人——法国的苏利·普吕多姆,虽然托尔斯泰的呼声很高,但依然名落孙山,这不公平的现象引起舆论一片哗然。
1902年,瑞典文学院常任秘书解释了托尔斯泰落选的原因。他说,“托尔斯泰之所以落选是因为他对道德持怀疑态度,公开批判《圣经》,对宗教缺乏深刻的认识”。1986年,瑞典文学院院士埃斯帕马克在《诺贝尔文学奖》一书中回忆道:按照诺贝尔的遗嘱精神,文学奖的获得者必须“创作出具有理想倾向的最佳作品”,而早期担当评委的18位院士认为托尔斯泰的“无政府主义思想”与所谓的“理想倾向”背道而驰。
尽管外面闹得沸沸扬扬,大家对这次的诺贝尔文学奖有异议,但是托尔斯泰本人对此却是十分淡漠。他说,“幸亏没获奖,因为金钱‘只会带来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