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奇幻言情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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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碎瓶记(1)

最开始,只是一阵心痛,那是一瓶外国洋酒,很贵很贵、很难喝很难喝的那种洋酒。之所以有心痛的感觉,是因为它少了。刚开始的时候,透过黑褐色的瓶子,可以看见它只是微微降低了两个厘米的酒平线。那时我还没有太在意,因为以前我偷偷尝过一小口,因为太难喝所以放弃了第二口。

后来,我就把它摆放在了客厅的书架上,用来睹物思人。

忘记说了,这瓶宝贝酒是我前女友送的分手礼物。

那还是一个星期之前的事了,原因简单,因着她认定我是一个没有能力、没有外表、没有金钱的小市民,于是,毫不犹豫地和我分了手,事实上,她是去了外国之后才向我全盘托出的,除了那瓶分手礼物之外,还寄来了一封言辞犀利的分手信。

我是一个很没出息的人,那一天,我决定搬家,离开那个熟悉的地方。

这座坐落在远郊的农家庄园就成了我暂时的避难所。介绍我搬来这里的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伙子,他并不是房东,也是租住户。他很老实,并没有对我隐瞒什么,直截了当地告诉我——这房子闹鬼!

起初听到这个词之后,我只是僵硬地笑了笑。我从来不相信这个世上人有灵魂,但小伙子很严肃地告诉我,他绝对没有说谎话,此地已经连续闹鬼多年,据他所说,住在这里的租住户,不出一个月都搬走了,他也是被骗来的。

那个自称是房东的表侄的叔叔的大哥用极有诱惑力的房租将他吸引而来,之后就杳无踪迹了。

他不想害人,只想找了愿打愿挨的善人,以半价续租出去,减少一些资金损失。

这些事从小伙子的嘴里脱口而出,不加掩饰,却于我来说的的确确只是故事。一是因着我根本不信,二是因着我觉得自己已经失魂落魄地像一只鬼了,如果有同类愿意接纳我,岂不快哉!所以,我当即就交了房租,在小伙子屁滚尿流地消失之后,摇摇晃晃地站在了大门口。

那时是个下午,午后阳光柔和暧昧,从我背后暖暖地射过来,将我的身影拉得极为诡异斜长,我注目四下观望,挺宽敞的一幢房子。家具虽老旧不堪,但看得出来那位曾经的主人,应该品味不凡。

这让我又一次想起小伙子的话,听他说,这里以前的主人是一位有名的瓷器艺人。

不幸的是,这位瓷器艺人后来自杀了,就是在这里上吊的。

大概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吧,在搬来这里不久,我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想法是不是应该改变一下。其实,最早出现的怪异事件,并不是那瓶洋酒,而是屋子里的旧物。早先我打扫房间时,收拾出去一些不必要的垃圾,比如,坏掉的台灯,比如,枯萎的花草。

但翌日早晨,这些东西总会物归原位,就像从来没有挪过窝一样。

后来,我不再扔屋子里的东西,生活逐渐变得正常,再也没有出现过怪事。我本以为从此便可以安枕无忧地在这里疗情伤,没想到,祸事终于波及到了我那瓶分手礼物,它开始越来越少。终于,在住进这里之后的某一个夜晚,我起床上厕所时发现它几乎见底了!

当时,我像一个傻子一般呆呆地顿在了原地,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个瓶子。在我绞尽脑汁思索瓶子里面的液体究竟为何会越来越少的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了。瓶子,飞——了——起——来!

它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从书架上轻飘飘地腾空而起,继而,醉汉似的晃晃悠悠地晃出了窗户,一直上升再上升,最后停在了院子里那棵老树的树梢上,定格不动了。然后,我就看见了那个东西,他如同雾气一般缓缓凝聚,一点一滴地显现在我面前。

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穿着素色白衣,手捧酒瓶,大口灌酒的男人!

但很快,我的理智就告诉我,那东西绝对不可能是个人,于是,我很负责任地大喊了起来:“鬼啊!”

这一声鬼哭狼嚎堪比三军擂鼓,但这并不证明我的忍耐力很出众,我的胆子很大。

我只看见那个东西微微转了转头,以一种极其不屑的眼神瞪了我一眼,淡然地说:“鬼!?别拿我和那种低等生物比较!”

这句话之后,我终于如愿以偿地晕菜了。

瓶子很漂亮,梅瓶,不是古董,但也是近现代烧制的佳品了。油光锃亮的白色釉面上,一个美人弱水扶柳,有一种衣袂飘飞、呼之欲出的感觉。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它碎成了六块,棱角露出刀刃一般的寒光。

这瓶子是我从院子里那颗老树下挖出来的,当然是极尽小心翼翼,因着那个东西一直像监工一般站在我旁边,好像生怕我一个不小心,一铲子就结束了这个世界一般。直到我唯唯诺诺地将那只瓶子挖出来,捧回屋里,一丝不苟地洗干净之后,才稍微喘了口气。

但这时,那个东西居然说了一句最最让我胆战心惊的话,他说:“就是你了!”

这句话的含义实在太广泛了,比如,死的就是你了,不如,中五百万的就是你了!我猜测不出他话中究竟偏向哪一方,但我已被吓得一动不敢动了,像小时候被数学剩女大妈班主任教训一般,当真是诚惶诚恐。

于是,那个东西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就是你了!你能帮我个忙吗?帮我找一个人,把这瓶子送过去。”

我真的有点生气了,这大半夜的,我又是挖瓶子,又是被恐吓的,末了换来一句“帮忙”,你以为你是谁,我又不欠你的。当然这些话我只在肚子里过了一圈,根本没有勇气说出口。

见我不说话,那个东西缓和了语气,把一直攥在手里的酒瓶子不好意思地递给我:“实在对不起,我并不是有意要喝你的酒的。只是没想到这东西居然能上瘾,所以就控制不住了。事实上曾经住在这里的人我都找过,只不过……”

“只不过他们都被你吓跑了对吗?”我得意起来,脑海中又想起了那个屁滚尿流离开的小伙子。

“是的,他们见了我不是吓得不醒人事,就是醒来后不见人影了,你是唯一一个比较正常的人。”

天杀的,我这种表现居然被说成是正常,我只是没有找到机会逃跑好不好,我能怎么办!?不过,回想起来,此时此刻我倒是对自己没有再次晕厥而感到颇为自豪。所以,以我不世出的智商,自然认为他刚才是在夸奖我,轻松了许多之后,我说:“对了,你叫什么?”

“我?”他愣了愣,可能很久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了,“我叫……瓶。”

“瓶!?”很奇怪的名字,我翻着眼皮想,低头再次接触到那只碎梅瓶之后,突然明白了什么,指着那只梅瓶说,“你……你你……你你你……”

瓶耸了耸肩膀:“看来我的确是找对人了,你很聪明。没错,我就是这只瓶子,这只瓶子就是我!它是我的真身!”

瓶说,它一直在等待有缘人实现他的一个愿望,将这只梅瓶送到一个女人的手中。

瓶当然于那个女人没有瓜葛,有瓜葛的是制作他的人,林葭。

那个女人叫阿落。

瓶告诉我,这幢房子就是林葭和阿落的家,这又要追溯到很久以前了,林葭每天的工作就是制作瓷器,再由阿落挑到镇上的集市中卖掉。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悄然流逝。

有一天,是阿落的生日,林葭特意熬夜做出了这只梅瓶,他自认这是他所有作品中最精致的一只,他要把它送给他的妻,当作生日礼物。他偷偷把那只瓶子埋在了树下,打算翌日一早,让阿落亲自挖出来。可是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另类,对,就是另类!

阿落没有收到那份礼物。

别误会,她并没有死,而是消失了,在林葭一夜美梦之后,真的如同梦幻一般消失了。

从此之后,林葭像疯了一般寻找阿落,他每天发了疯似地不停地找,不停地寻,一找就是十年光阴。最后他彻底绝望了,在十年之后的那个生日夜里,他选择了离开,吊死在了那棵老树上,人们发现他的时候,他早就硬了。

也许,有些人天生就很固执吧,明明知道等不来,却仍然拼尽全力去等,甚至终有一天醒悟之后,仍旧不放弃,拿死去威胁现实。这样的人多多少少总会有一些,穿上感情的外衣之后,尤其让人觉得可怜。

所以,那天晚上听了瓶的故事之后,我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他。

我坐在瓶对面,按照他所说的样貌一点一点地勾勒线条,不一会儿,一个眉目传情的女子便赫然眼前,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格外吸引人。我拿起画给瓶看,瓶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她。

“你确定!?”我不放心地问。

瓶瞻仰遗容一般地点了点头:“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她!”

我抓起脑袋来:“这么大的世界,该怎么找到这个女人呢?难!”

瓶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和后悔:“只要你能找到她,我会实现你一个愿望,任何愿望。”

“真的!?”我一蹦老高,“我想要我前女友回来。”

“没问题。”瓶微微笑,白瓷一般的脸颊反射着迷离光彩,诡异极了。

那天之后,我的生活重心一下偏离了无聊的轨道,每天都异常忙碌而充实,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寻找阿落这件事上。但事实与臆想最大的迥异之处,便是一个真实一个虚幻,一个难一个容易。尽管我动用了自己全部的力量,但阿落仍旧没有半点消息。我甚至一度怀疑,那个女人是不是早就死了。

夜里,疲惫不堪的我经常难以入眠。

有一天,我对瓶说:“瓶,你是妖精,为什么你自己不去找阿落呢?你去找应该很容易吧。”

瓶头也不回地说:“我无法离开这里,我和我的真身不能分开,离开它离开这幢房子我会消失的。”

“原来是这样。”我挺感伤的,不能自由自在的生活,被牵制、被抓牢可能是这世上最大的悲哀了吧,如果换作是我,终日流连在这幢房子里,一定一定会被憋疯的,好在,瓶是妖精,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一定大于人类。想到这,我继续问,“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瓶回头望向我。

“那只梅瓶,不,是你的真身是怎么碎的?”

这个问题出口之后,我看到瓶微微抖了一下:“它……是自己碎的。”

我愣住了,这算骗小孩玩吗。不过看瓶的模样,却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

翌日清晨起来,我打点好中午的便当,准备出行,继续寻找阿落。这时大门突然响了。我住在这里的时间不长,没有朋友知道我的行踪,我很纳闷地打开了大门,然后,就傻在了原地——是阿落!那个梦中的女人,真真实实地站在我面前。

我足足愣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您……您是阿落!?”

意外就是在这时发生的,只是一瞬间,面前的女子刚刚张开嘴想要对我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惊叫了起来,紧接着,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拉了一把似的,双脚微微腾空,肚子向前倾,闪电一般飘进了客厅,重重地摔在沙发上。

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团白色的雾气已经渐渐聚集在女子的上空,缓缓现行——是瓶!

瓶的表情变得异常狰狞,已然不是以前那个我认识的妖精了,素色的衣衫无风自动,双手寒光四射,指甲伸出老长,刀光闪烁,如同鹰爪,正在逐渐接近女子粉嫩的脖颈,似乎下一秒就要横穿而过,血流成河。

好在我反应及时,以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扑过去,也不知哪来的力量,一把撞飞瓶,抱起女子就冲出大门。直到跑出大门,回过头去,才看到瓶正飘在大门口内,无比愤恨地瞪着我,头发都竖起老高,像一只不要命的狼。

瓶气急败坏地对我吼:“你把她给我抱回来!?”

我哪有闲工夫理会瓶,伸手先去探了探女子气息,好在只是晕了,若是她真出什么事,我就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啊——妖精害死的!恐怕也只有妖精才相信了。我如释重负地瘫在地上,喘了几口粗气,才想起门里不敢出来的那个死孩子。

劈头盖脸先是一通大骂:“你疯了你!”

谁想,瓶沉默许久,竟抛来一句:“我杀的就是她!”

事实再次证明,除了你自己,千万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的话。不对,是任何一个妖精的话。

瓶总算安静了下来,我看得出来,他多多少少正在自我反省。

女孩还在昏迷中,我给她擦了点万金油,走到了瓶面前:“说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瓶装糊涂:“我在这房子里又出不去,我哪知道现在是几几年,我哪知道那个阿落应该变成老太婆,我哪知道她不是阿落……”

我瞪着瓶:“不要避重就轻,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要杀她,不对,是杀阿落,你不是只想找到她,把那只梅瓶给她吗?你在骗我,这样是很不道德的,所以,现在你必须把事实告诉我,不然,帮你的事免谈,我可不会帮你去杀人!”

“你……真的想知道?”

“没得商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