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奇幻言情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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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剑客(2)

很别扭一个名字,究竟是红,还是黑,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过,倒是很像她和江芷之间的关系。江芷说,他们本来是仇人,第一次见到墨红的时候,他是去寻仇的——为谁?自然是他师傅。于是,两个人的相遇,变得有点俗气。墨红的父亲杀了江芷的师傅,江芷不得不去报仇,墨红也不得不去应战。其实,江芷说,他并不想去报仇,他师傅死得很正大光明,那是签了生死文约的一次比武,是败阵而死。

我不明白,我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去报仇?”

江芷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说:“人言可畏!”随后,他解释,“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的,不是说你愿意就可以,你不愿意就不可以,我问你,你以前每早晨起来卖馄炖去,你愿意不愿意,所以说,我去替师傅报仇,也是没有办法。”

我点了点头,似懂非懂。

他继续说。

江芷的师傅死后,江芷就遇见了大麻烦,由于他师傅生前就他一个徒弟,所以,他也是唯一一个可以扛起责任的人。刚开始,他不愿意去报仇,可是同门里的师兄、师弟、师叔、师伯们就骂他无情无义、铁石心肠,他唯一的亲人死了,他都不管,没办法,最后,他只好动身去报仇了。

第一次遇见墨红的时候,江芷和她打了个平手。

第二次,还是平手。

第三次、四次、五六次,依旧是平手。

有时候,他们打得烦了,就会歇息一下。江芷说,其实,他们打架是作秀,做给别人看,做给这个江湖看的,若说他们本意,不仅是他,连墨红都不想比武。有什么意思呢?因为这种恩恩怨怨、门派之争在江湖来说,太过平常了,他们也见过太多了,两个字——无聊!

有人说,不打不相识。

有人说,相识就是缘分。

时间长了,江芷发现自己变了,每一次和墨红见面时,虽是刀剑相交,心里却很踏实。打累了之后,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了,时常坐在空旷的树林子里,互相说些家长里短、烦恼忧愁。

有一次,江芷说:“墨红,我们别再打下去了。”

墨红说:“那我们怎么和江湖上的人交代,我们是仇人啊!”

江芷想了想,说:“我们私奔吧,逃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很远很远的地方……”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有些有钱有闲的人士们,开始研究脚下的大地,还有天上的太阳和月亮,于是乎,不顾各种宗教神话传说的普及性,他们开始宣传自己的研究成果,最显着的,可能就是“地球圆形”一说。

他们说,你从一个定点一直向前走,如果中途你不死,你还会回到起初的定点。

我不知道江芷相不相信这种说法,只是在他决定要去找墨红时,我看到他眼睛里闪出的光,很亮,亮得都有点吓人。也许,喜欢一个人就如同“地球圆形”一说一般吧,只要拼命地、不顾一切地、头也不回地一直向前走,真的会找到起初的那份感情。

哪怕被别人说成是一根筋、二愣子……

现在,我就觉得江芷有点一根筋了。

他在我们那个破落的小村子等了墨红将近一个月,差一点连命都等没了,依旧不认输,我给他讲了很多个可能性,比如,墨红可能只是和他开玩笑,比如,墨红可能早就嫁人了,比如,墨红可能已经死了……我给他列举了几乎所有的例子,他仍旧一根筋地要去。

真是个傻子。

我是女人,所以,我很了解同性。

女人是天生的矜持动物,男人们却是天生的痴傻物种,有时候,女人否定某件事情,不一定非要实话实说,多半是婉转地点到为止。我以前也被人喜欢过,那是隔壁家的一个小伙子,他是卖豆腐的,长得也像一块豆腐,白白的脸随时都肿胀着,他叫阿黑。

我们村子里的青年男女,互相表露感情,没有他们江湖人那么多愁善感、那么诗情画意。因此,阿黑第一次说他喜欢我的时候,我也没有太惊讶。

阿黑只是闷声闷气地对我说:“十三,你看我们都老大不小的,你未嫁,我未婚,我们是不是考虑一下个人问题?”

我当时正在卖馄炖,抬眼看了他一下,说:“你是喜欢我对吗?”

“对!”

我就再没和他说话,他只好打破僵局,说:“这样吧,我晚上还在这桥头等你,到时候我们再说。”

我笑道:“你看,我晚上哥哥嫂子是不准许我出门的。”

阿黑愣了一下,就走了。

你看,人家阿黑就不是一根筋、二愣子,人家就能听懂女人的话中之话,甚至感悟非凡。从那之后,阿黑就再也没找过我,大概过了半年,他就娶亲了,又过了一年,他就当爹了。后来,在村里偶然碰面的时候,阿黑就抱着他家的小阿黑对我傻傻地笑。

有一次,他蓦地问我:“十三,一年多前,你那句话是拒绝我的意思吧?”

我耸了耸肩膀,说:“你真聪明,该去考状元!”

聪明的人该去考状元,愚蠢的人就只剩下为情所困,一条道走到黑,所以,在跟着江芷一路南去时,向着江南那个风花雪月的地方前进时,我就认命了,鞋子磨破了,继续走,肚皮饿了渴了,继续走。有时候,你跟着傻子疯子,你也会慢慢变成傻子疯子的。

大概江南这个地方,真的很让舒心。就连风都是甜丝丝的,望着满街的美女,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人们常常说,江南出美女,又是为什么,那么多江湖上的男人,都喜欢到江南这个地方,而江湖之上的爱恨情仇,又为什么多半会发生在这里。于是,我找到了一个答案,你到了这里,到了这块风土中都沁着一股子柔情蜜意的地方,你就不得不去爱上一个人了,你就不得不去经历一场轰轰烈烈的感情了。

物是人非,人非圣贤嘛。

江芷却在进了江南之后,变了个样子。

在那些落花流水之中,他变得像另外一个人,很陌生,连他那把剑,都好似受了感染,颓废而阴沉地挂在他的腰间,没了生气。他不再有霸气,不再像个傲骨十足的剑客,反而整日忧心重重,不知道他在思索什么、担心什么。那晚,夜深人静之时,他首先带我去了墨红他们家,却在后门,几次犹豫,不敢进去。最后,还是带我回到了自己的门派。

这是一个道观。

对于江芷的回归,整个道观都充斥着一股喜气,最先见到他的扫地小道,几乎是一把丢下扫帚,风风火火地跑进了道观里,边跑边喊:“大师兄回来了!大师兄回来了!”

然后,我就见到那帮传说中的师兄、师弟、师伯、师叔们了。他们一个一个跌跌撞撞地冲出来,像看见救命稻草似的,围住江芷,差一点把江芷捧上天,热闹非常、七嘴八舌。

有人说:“师兄,你总算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忘记师伯的仇的!”

有人说:“芷儿,回来的好,你师傅在天之灵,一定会安息的!”

有人说:“这下墨家猖狂不了多久了!”

人们高兴得像过大年,却没人注意江芷的表情和心情,他郁闷地望了一眼被挤在圈外的我,尴尬而无奈地挤出一丝笑容。我很想替江芷说点什么,可是,看着众人那幅兴高采烈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我说不出口,难道我要告诉这些养育了江芷的人,告诉他们,他回来并不想继续报仇,而是想寻一份安定的感情,而是想和那个姓墨的仇家白头偕老。

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什么叫人言可畏。

我又想起了我以前的生活,和哥哥相依为命的生活,那个时候,村子里总有一些婆婆妈妈的女人们,暗地里议论我,她们说我是祸害,是我这个累赘害得我哥年纪轻轻就要养家糊口,害得我哥一直找不到个老婆。那时,我还小,也许并不明白她们的话中深意,也并不觉得难受和无奈,直到后来我哥娶了我嫂子,看到我哥那幅终于熬出头的模样。

我才稍有感觉。

而现在,我总算体会到江芷的苦,以及我那时的傻了。

江芷回到道观后,开始练剑,每天不分日夜,他那些师兄弟们见到他这副勤劳刻苦的模样,喜笑颜开,他们以为江芷是要把剑练好,好去报仇。只有我明白江芷心里的愁苦。

有一次,我终于看不下去了,在江芷把剑舞得纷飞的时候,我冲了过去,江芷忙停下,骂我:“你疯了你!这个时候冲过来,你不要命了!砍伤你怎么办!?”

我没有理会江芷的话,双手抱住他的脑袋,移到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再上上下下地打量,我说:“江芷,你怕了!”

江芷颤了一下,拨开我的手,扭过头去,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有。”

我坚定而不容置疑地说:“你就是怕了。”

江芷扭回头,无助地望着我,一松手,剑掉了,他也一屁股瘫在了地上,喃喃地说:“好吧,我被你看穿了。”

江芷说他确实是怕了。

他害怕再见到墨红,理由吗,就是我之前给他举的那些个例子了。不论是真是假,他想起来就开始哆嗦。他对我说,要是墨红真的不喜欢他了怎么办,要是墨红真的骗了他怎么办,要是墨红早就嫁人了,又该怎么办。他就这样“怎么办”了整整一天,像个絮叨的老太太一般。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让我很后悔,后悔之前不该给他举那么多否定的例子。

我现在明白了,一个人要是喜欢上另一个人,到了某种极致,不是不顾一切地前进,而是前怕狼后怕虎、猥猥琐琐地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我咬了咬牙,把江芷抓到身旁,我该为我做得错事弥补一下,于是,我说:“江芷,有什么好怕的。她要是真的不喜欢你了,你就想办法让她喜欢你,她要是真的骗了你,你就问问她为什么骗你,她要是真的嫁人了,你就用你的剑,把她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