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抬起头来,额,这个蠢女人真是冥顽不灵,明知自己跳舞跳的很烂,还不小心一点。
金突然想上去扶她一把,一如当年。
那个时候,他遇见她的时候,她十岁,他六岁。
十岁的她,单纯、傻气,虽然武功天分极高,却老是到处闯祸。
六岁这年的他,遇见了她,他在她受罚的时候,帮她吹那根很粗很粗的香,希望时间可以过的快一点,她便也不用跪那么久。
那个时候,她刚刚离开姐姐,那么笨拙。
那个时候,他失去了自己的家园,那么灰暗。
两个人,互相依偎,走过了最暗淡的岁月。
婴缬紧张的说:“那个姑娘没事吧,要不要紧啊,跳舞扭伤了脚可是大事啊!”
婴缬学舞的时候,扭伤过脚踝,是钻心的疼痛。秦妈妈说过,对于舞姬来说,脚就是吃饭的家伙,最脆弱无比,却能盛开最美丽的花瓣,如果脚再也不能旋转出华丽的舞步,是舞姬这辈子最大的寂寞。
苏世文见婴缬紧张得不得了,拍了拍她的后背,道:“放心啦,不会这么脆弱的。”
婴缬道:“你们哪里知道,一个女子为了跳好一支舞,付出了多少艰辛呢!”婴缬冷漠的说出这样一句话,她突然连苏世文都不想理了。
婴缬的冷若冰霜、艳若桃李,方修尽收眼底。
她是如此率真的女子,聪慧过人,却不懂得掩饰自己。她的真实,是方修见过的最真,为了同胞振臂高呼自由与平等,这样的女子,这个世界会有几个?
台上的姑娘,乱作一团。眼睁睁的看着主人扶酥跌倒,不知所措。台下则是一派哗然,纷纷声场脖子,探究那跳舞跳的最难看的舞姬是如何跌倒的。
婴缬几乎气的快要吐血,这些人,怎么个个无动于衷呢?只因为无法揣测她面纱下的面容,而不敢接受真相,不敢轻举妄动。这些男人,真真是些俗人。婴缬便站起来,向戏台走去……
婴缬……苏世文在心中喊出这个名字。台上的扶酥,抱着受伤的脚踝,疼得不行。
这次,恐怕没有十天半个月,都下不了床了吧,耳边的喧哗已经消失。
扶酥抬起头,看见一双洁白、光滑的、掌纹清晰的双手,一刹那,仿佛回到十岁那年。
十岁那年,是一个小男孩伸出他稚嫩的手,陪她度过暗淡的岁月。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想我会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二十几年了,我却无论如何走不进你的心里,连拿到心门在哪里都摸不到边际。金……扶酥的心颤抖起来,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这样的手,不属于金,是谁,这个人,是谁?
素面朝天、倾城绝色,这样惊为天人的女子为什么伸出援手?
她是仙女么?后来,每当扶酥想起婴缬的时候,就想说一句,有人说过你是仙女么?洁白的、圣洁的微笑,半面阳光、半面忧伤。
扶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笑容。深深被迷惑住了。她后来还唱过一首这样的歌:
九月九唱天九,
扶酥上小楼,
酥酒更添愁。
说不尽相思,
看不尽更漏。
涕泪满裳留。
唱起这首歌的时候,就会泪流满面。
“我叫婴缬……”
扶酥愣了一下。她的手,搭上婴缬的手。纠缠在一起,十指紧扣。
婴缬的姑娘,她的手,如此柔软。
一些细小而温暖的事情,往往具有巨大的能量。
足以填满扶酥的整颗心脏,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给过扶酥这样的温柔,也给不起。
她与她牵手的那一瞬间,仿佛整个扶酥楼亮若白昼。
而婴缬望着扶酥的眉目,天,她竟然,与秦妈妈那样相像。
扶酥被婴缬盯得太久,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尴尬问道:“婴缬姑娘,扶酥脸上有脏东西吗?”
“不,扶酥,扶酥,你竟然像极了一位,待婴缬如亲人的故人。”
扶酥心中一惊,故人……扶酥自然知道,她和姐姐的相貌十分相像。这里距离秦淮河这样远,眼前这位婴缬姑娘认识姐姐吗?她刚想要问些什么,只听“啾……”烟火晚会开始了。被烟火的声音打断了思绪的扶酥,忽然有些懊恼起来。
焰火晚会,铺垫楼庆的华丽开始。
紫色的丝雨,绿色的尾巴,拖出鲜红的艳丽的花朵。
夜幕,绽开最璀璨的娇颜。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星星掉下来啦,星星掉下来了么?
婴缬皱了皱眉头,那些在天上待得好好的如同宝石的东西,真的会掉下来么?
婴缬扶起扶酥来,说:“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大伙儿奔走相告,争先恐后,跑到街道上,抬头观看难得一见的奇观。
扶酥则看见一个翩翩郎君和方修一同走了过来。
那俊秀的男子问婴缬:“想去看看么?”
婴缬点点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秋波动人。
那男子便扭头对扶酥说:“姑娘,不妨一同去?”
看那男子模样,扶酥几乎要看痴了去。他,是婴缬的夫君,还是?婴缬这样的女子,就应该有天神般的男子匹配。男子与婴缬虽然登对,却让扶酥觉得,少了些什么。
天神般的男人、天神般的男人,扶酥喃喃……仿佛有个名字在叩击扶酥的心脏。放眼天下的男子,能够称之为天神的,第一,当属商人陆十三,第二,当属皇上子由,第三,便是九华门的顶级杀手,金。
没错,陆十三,天神般的男人。可惜已经有了发妻,此情不渝。不然,有多少女子想要入陆家的门,而不得。就连同皇上的赐婚,十三都会斗胆拒绝。
有一句话,叫做嫁人嫁十三,忠贞,嫁人嫁刘骜,柔情。至于金,九华门门规第一条——绝情,不可爱上天下任何一人。金是最冷酷的男人,爱上金等于死路一条,对他死缠乱打的女子还会立刻被九华门保密组织秘密处理掉。
扶酥扭头,想寻找金的身影,却一无所获。二十年了,二十年了……一想到这些,她就心酸的不得了。声音将扶酥拉回了现实:“姑娘,某人姓苏,这缬儿是某的新婚妻子。”他拍了拍婴缬的肩膀。
扶酥心想:原来,他果真是她的夫君,也好,天下女子不管嫁给何人,待自己好才是真的。
她扶酥何尝不想离开组织?只是组织怎会放过她。更何况,姐姐死了,报仇是她活下去的信念!
方修见扶酥不知道想什么想出了神,道:“姑娘,你莫不是见了苏兄这对佳偶,居然动了凡心?”一语中的。
扶酥的嘴唇紧紧的咬着,几乎要渗出血来。她虽然年届三十,因为保养的缘故,就像是二十出头的女子一般,偏偏这个方修,十分犀利,老是用年纪刺激她。
四个人,一同下楼。
婴缬扶着扶酥,慢慢的走向人群。
天上的花朵,越开越美丽。漫过了所有的繁华。
梦里看尽花落,焉知谁美?生死契阔相许,究竟何年?
如梦如幻,花开花落。转瞬即逝,绚烂万千。
屋檐角下挂灯笼,天落万星雨如苏。
人们同时抬头望夜幕,这画面,定格在一瞬。
婴缬直到多年以后,还会想起苏世文,以及同他一起看过的那场盛大的烟火,与特别的星雨。
两个人的发丝纠缠,飘舞在初春的微风之中,他指尖的余温残留在她潮湿的脸庞,他脖颈散发的余香仍在——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我会是在哪里,日子会是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也许认识某一人,过着平凡的日子,不知道会不会,也有爱情甜如蜜。
扶酥努力的追寻那个让她牵魂萦的男子,却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她的心脏像是被一拳重击打到的棉花,那么柔软却心酸的痛楚。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所以我求求你,别让我离开你,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丝丝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