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遵从自己的心。遵从自己的心。耳熟的话,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手镯。秦妈妈留下的手镯。秦妈妈说过,男人靠忘记过活,女人靠记忆过活。
那么,失去记忆的婴缬如何过活?秦妈妈曾同婴缬说,忘记的好,忘记的好,有些事情,总是不记得比记得好。
婴缬那个时候不懂,现在还是不懂。
明明,有什么东西类似于记忆,缠绕着自己,却想不起来。
遵从自己的心?向着太阳的方向走去,真的能够走出去么?太阳是如此光耀的东西。婴缬不喜欢,却追逐着它的身影。这让婴缬想起一个远古的传说,夸父追日。夸父与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桃)林。以前在凌霄灯船的时候,秦妈妈老是逼着婴缬学这个学那个,还要求她看好多书籍。而读一遍,便能记住书里的故事。婴缬记得,她当时惋叹夸父真是固执的男子,自不量力,可夸父乃与日竞走!
如果没有固执的男子,就没有后代的繁昌。夸父虽死,精神犹在。
婴缬此时追逐着太阳。
希望,能够走出这片迷乱心智的世外桃源。
一定,可以走出去的,对吧,苏世文。地平线是直线,婴缬会沿着轨迹,总会有一天与你交会。
婴缬已经记不清多久没吃过东西了。
她很累,很疲惫。漂亮的嘴唇已经干裂,留着已经结痂的血迹。
脸色惨白,就像是一张白纸。两条腿,就像是灌满了铅,好沉,好沉。
沉到,快要抬不起来。她有些看不清远方的路,又仿佛,能够看见远方有一座绿洲。
望梅止渴?真的有用么?
魏武行役失汲道,军皆渴,乃令曰:前有大梅林,饶子,甘酸可以解渴。士卒闻之,口皆出水,乘此得及前源。
只要不放弃,就会有希望!婴缬,加油啊,坚持啊!苏世文还在等呢!他现在也许正生死未卜……
加油啊!加油啊!
婴缬的怀中还抱着苏宝,它还在沉睡。
已经这么多天了,真的没事么?
苏宝的呼吸还很均匀。苏宝,可真是坚强的猫儿啊!
婴缬快要走不动了!太阳啊!
请给婴缬指一条道路吧!眼皮,很沉重。快要睁不开了!
怀中的苏宝“喵”的一声,窜出婴缬的怀抱。
“婴缬,婴缬……”
是你么?苏世文?
温柔的眸子。
就像是盛满了汪洋,他的瀑布似的柔顺发丝,贴在婴缬的脸颊。
模糊的脸。
却不陌生。
他抚摸着婴缬的脸颊。
像是在流眼泪。
一滴、两滴……落在了婴缬的脸上。
为什么会流眼泪……
那眼泪,好悲伤呢。
连婴缬也觉得心痛地不得了。呵呵,居然还有这样的男子,这样的伤心。婴缬咧开嘴笑起来。身体渐渐失去温度,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是不是,会马上失去这样的怀抱?怎么会这么快恋上这莫名其妙的温暖?以及,微妙的喘息、起伏的胸膛。
婴缬抬起头,抬起手来,想要知道这张脸的轮廓。
不是苏世文,绝对不是。这样的喘息,不属于苏世文。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这时候,男子的泪水,连成了线,滴入了婴缬的眸子。
婴缬闭上眼,好疼啊。只是难过的不只是眼睛,还有心。
男子的嘴唇,不停的蠕动。像是在说着什么。
婴缬听不清,什么也听不清。努力抬起头,竖起耳朵来,还是听不清。
究竟是在说什么呢?事实上,周围是一片死寂。
婴缬什么都听不见。仿佛两个人实在两个世界,却又能看见彼此。像是在照镜子。婴缬的眼前闪过一幅幅画面。有什么东西,正在串成线,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喷涌而出。画面模糊却又清晰,似曾相识。
是记忆么?这就是记忆么?
这些事情,发生在何时何地。
是,自己的记忆么。真的是么?
苏世文昂着头,坚定的说:“媚竹,我想,我是可以为她去死的。”媚竹眯眼看了苏世文一眼,顿时挫败,心想:当真世上有这么痴心的人儿么?卢项当年不过是痴心,最后遵从皇命,娶郡主为妻。如果当年卢项坚持,素儿就不会死。如果素儿没死,她媚竹今日就不只是一个小小的榕树精。“此话当真?”
媚竹的话几乎是从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而她的脸,变得扭曲而纠结,就像是盘根错节的榕树根须。媚竹,将她的妖精身形现了出来。
张牙舞爪,浑身都是皱巴巴的树皮,一块一块的往地上掉。
一些绿色的汁液从树皮的文理里面渗透出来。
粘稠的液体里,还有一些微微蠕动的小虫子。“你不怕么!妖精,其实本来是这样子的!你的夫人,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媚竹狂笑着,向苏世文扑去。苏世文睁大眼睛:“我是不怕你的!”媚竹张开嘴巴,那嘴巴,就像是一个无底洞,里面深不见底,涌动着黑色的液体。而猩红的舌头,粘着黄色的舌苔,滴着湿答答的口水伸向苏世文。万籁俱寂。真的要死了?苏世文平静的闭上眼睛。其实,死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怕死。
只有不怕死的人,才不会痛苦。苏世文突然想起自己孤苦伶仃的身世。家族,乃是祖传烧瓷世家。
当初,他苏世文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带着仆人被家族扫地出门。
母亲早逝,父亲忌讳儿子的耀眼容貌,说苏世文是彗星之子,克死了母亲。
有碍家族的家族的兴旺,当即,宣布与苏世文脱离父子的关系。
苏世文和娘亲的陪嫁奶娘,带着少得可怜的家当过着流浪的生活。好在,奶娘投奔了秦淮河岸的哥哥。
奶娘的哥哥没有孩子,见了苏世文,新生欢喜。于是,收养苏世文为义子。苏世文便跟了义父的姓苏。从此摆脱家族的梦魇。将奶娘当做自己的亲娘,将义父当做自己的亲爹。义父和奶娘,是喜欢游山玩水的人。近几年来,时常结伴出游。客栈,几乎由苏世文独当一面。苏掌柜,苏世文,终于坐上了掌柜的位置。
那一刻,他的心是欢喜的!
慢慢努力,总有一天,他会成为整个秦淮河岸家喻户晓的苏掌柜!苏世文是努力的人,一直都是!只是假装桀骜不驯,这样子,就没有人可以走进自己心里,也不会为谁而伤心。
算是命中注定,他苏世文遇到,秦婴缬!婴缬是苏世文生命中的结中劫!苏世文从遇上她的那一刻的开始就知道,此生此时都逃不过了。他担心独孤二人心怀叵测,于是,偷偷跟踪婴缬。
直到独孤二人与婴缬说分手,他才敢现身,光明正大保护婴缬。“你真的不怕么?”媚竹在距离苏世文一公分的地方停了下来,她简直不敢相信,苏世文的居然拥有这样子安定的神情。
此时的苏世文的眸子亮若极光,点燃了无所畏惧的火焰:“其实,婴缬是妖精,你也是,她未必敌不过你。
倘若她敌你不过,我是势必会用生命守护她的,即使是用生命。
但是,在此之前,她需要我!天凉了,她需要我的双手,给予她温暖。天黑了,她需要我的眼睛守护她,度过漫无边际的黑暗。有生之年,我会用尽一切,倾其所有。”
苏世文一边说着,一边逼近媚竹,眼睛,就像是一把把利剑。媚竹竟被逼得连连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