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子年间,西郊城外。
八月,已过了晚秋,泛黄的枫树叶铺满了丛林间卷曲颠簸的羊肠小道,池中的藕蓬在飒飒秋风中摇曳,带动平静的湖面,荡起的那一丝丝波澜。
几个妙龄少女泛舟湖上,随着的是一身粗布,却不显得古板,闲聊着女儿家的小事,不时用衣袖掩住面庞,羞怯地笑着,稻影摇曳,俨然一股浓烈的乡村风情。
古朴雅致的竹屋内,一个面容约四五十岁的夫人,正在拍打着菜板上的面团,不时用身上那件洗的泛白的蓝格子围裙,擦拭着从额角滚落下的汗珠。
表情格外专注,似是对待一个将要完工的精美艺术品。
突然,门口突兀的传来与之极其不协调的急促敲门声,紧接着就是一串清秀灵动的嗓音随之而来:
“冯姨,快开开门呐……”
唤作冯姨的妇女微微抬了下眼皮,将头探出窗外:
“谁啊?”
“我是小玲啊,快开门,不然来不及啦……”
门外的声音已然焦急不耐,冯姨将手上的面粉在围裙上掸了掸,匆匆把门打开,一位头梳双丫髻的妙龄少女,正气喘吁吁得站在门口。
此时,少女的一张精致的娃娃脸被涨的通红,似乎是经过了劳累的奔波,进了门,大气还没喘上一口,便急忙跑过去拉住妇人,焦急地往外拖。
“哎呦……冯姨,别忙活了,杨家姐姐……杨家姐姐快生了,快去看看吧……”
说起来也是怪,这方圆几百里地的和田村,就她一个产婆,乡里乡外新生婴儿无数,她哪里忙的过来,难得捞个清闲,却又听闻七街小巷的杨家媳妇临产……
不过说道那杨家媳妇也真是可怜,年纪轻轻便守了寡,丈夫死后没有什么遗产,只留下了这个孩子,平时也没什么依靠,就是靠做些针线活和村名们的接济补贴家用。
哎。冯姨无奈地叹口气,简单的收拾了东西,拿起医药箱随着少女往村里赶。
已过正午,艳阳高照,火辣辣的焦烤这大地,用稻草随意搭建的茅屋前,远远的,便听到了妇女的呻吟声。
“杨家妹子,再忍一忍啊,哎呦……那冯家的怎么还没到呐”一旁的张嫂一边安慰床上痛的已经脸色苍白的少妇,一边在屋里焦急的踱步。
眼看少妇即将临盆,她一点主意都没有,如今也只能盼着那冯家产婆早点来……
随着一阵推门声,有两道人影急急走到床边。
少妇虚弱的已经抬不起眼皮,声音也逐渐变的低缓,豆大的汗珠不停的往下滚落,打湿了她的一头如墨青丝。
冯姨放下药箱,便对一旁站着的小玲吩咐:“去,打盆热水来”
小玲按吩咐照办了,将热水递给冯姨后,便坐到床沿上,为少妇擦拭着额角滚落的汗珠。
少妇的眼皮直打颤,突然没了动静,冯姨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焦急地唤道
“杨家妹子,再坚持一下,头快出来了,这个关头可不能睡啊。。快,想想孩子,你就着一个孩子啊”
“对……孩子……我的孩子……”少妇呢喃中,身体便不自觉有了力气,伴随着一声痛呼叫,一声声婴儿的啼哭响亮了整个茅屋。
少妇无力的靠在床边,眼中掩不住的欣喜,继而眼睛一闭,沉沉地睡去……
白日的天空不知何时点了繁星,有七颗灰暗的星子,从南向北依次闪烁,最后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依次向中间那颗最亮的繁星靠拢,直到七星连成一线,光芒才渐渐淡去……
门外不知何时扫过一阵阴风,天空突然骤变,原本还是烈日炎炎,此刻竟飘起了鹅毛大雪……
周围的温度直续下降,可那飘扬的雪花竟然是灼热无比!
“咦?这……这好好的天怎么下雪啦?”
这个正在田里耕作的老农夫抬起头,将膀臂枕在锄头上,眼睛怕是见光般的眯成一条线,直直盯着太阳消失的地方。
“是啊,这才是秋末,离冬天还有一段时间……怎么”
另一个年亲的小伙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是啊,你看这……”
“你说,这是不是神明显灵啦……”
“哎呦,我看不像,八成是妖魔现世……”
……
经这人群的带动,农民们纷纷附和,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有的将一些鬼神论道也一道般了出来,原本寂静和谐的麦田,刹时间嘈杂一片。
一个正当壮年的小伙,好奇的接过飘落下的一片雪,只听“啊……”地一声惨叫,紫色火焰在他的手心燃起,逐渐蔓延到全身。他只感觉有万千细如牛毛的火针瞬间刺入他的全身,又迅速拔出,继而循环了千次,万次……
只在一刹那,原本精神焕发的小伙,瞬间变成了一滩血水……
一旁议论的众人见此情形,个个瞠目结舌,惊骇欲绝,手中的农具纷纷掉落,不约而同地朝有屋舍的地方夺路狂奔……
雪越下越大,似乎是吞噬了一个人的快感。
原本安乐祥和的乡间,此刻惨叫声此起彼伏,老人的,小孩的。。断肢残臂四处飞溅,鲜血汇聚成溪,树上的乌鸦撕咬着死者残骸,房屋倒塌,草木枯萎,溪河干枯,大地退却了颜色,呈现出一种惨淡的苍黄,此情此景,便是一场人间炼狱!
一个简易的茅屋内,听到动静的张婶和小玲出去查看,看到这满天异象,也是一个愣神。
一朵随风扬起的雪花飘落到小玲的肩头,在她还未回神之际,忽听一声惨叫,一团血花在张婶的脚边绽放,却不见了小玲的踪影……
一旁呆愣的张婶也迅速回过神来,惊骇地望着那滩血水,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往茅屋跑去。
可惜……为时已晚,就要跑到茅屋时,紧接着滑下的雪花将她包裹,她顿时惊恐地向前爬去,脚底已经传来丝丝灼痛,紧接着,疯狂燃起的紫色火苗便将她吞没……
喷溅的血肉射进了屋内,溅到到了冯姨的裙摆上,只有一只断肢残臂,死死地抓着门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四散开来,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冯姨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抱紧了怀中的孩子,床上的杨氏,也悠悠转醒。
这时,一条紫红色光束直冲下云霄,在那间茅屋前龟裂,荡起千层热浪,将中间最柔和的一抹浅紫色的光晕,照射到孩子的身上。
怀里的孩子停止了哭闹,猛地睁开双眼,那是一双——诡异的,紫红色的双眸。
雪停了,仅剩下躲在屋舍内的乡民们幸免于难,透过窗子,他们自然看见了茅屋上展开的异象,眼中盛满恨意。
“杨家那孩子,保不齐是个妖孽!”
“肯定就是!要不然”
“肯定是个妖孽,杀了她!”
“对,杀了她,杀了她,为我的孩子报仇!”
“杀了她……”
……
一时间嘈杂的喧闹声,众人纷纷拿起家伙就往茅屋赶去,有死了亲人的,或是孩子,或是丈夫,无一不是面露凶光,眼中含着浓烈的恨意和杀气。
床上的杨氏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抬手紧紧抓住冯姨的袖子,声音中带着哽咽。
“冯姨……求求您,这是我唯一的孩子,带她走……求求您带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