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到了燕宁之后,你是不是又想逃跑?”楚灏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出这么一句来,伸手抚过她的鬓角,呼吸只在她的耳畔。他眼若浓绘,近般看来更添妖冶,令她的心开始狂跳不休。
“不……不敢。”叶凝欢强笑,“我已经是殿下的人,自然一心跟……”
“你跑的时候也是我的人,不照样一尥蹶子说窜就窜了?”
什么话,她又不是驴!
“当真不敢了。”她看着他的眼,轻声道,“如今有了兄弟,自然一心为殿下卖命,再不敢有他念。”
楚灏愣了,瞧着她一双眼烁烁闪光,心里竟拱起一团火来。有了霜凌就不跑了吗?他明明就想借这点拴住她,她无亲无故、无牵无挂,又不在意那些安稳富贵,正是这样才难控制,唯对霜凌是很牵挂的。如今扯了这谎出去,必不愿意再连累霜凌,但她这般说出来,当真要活活气死他!
他阴阴一笑,箍紧了她:“一个霜凌便拴住你了吗?那之前你一逃二逃的图什么?”
叶凝欢愣了一下,正想着该说些什么,谁料他低了头直接吻住她的唇,直把她憋在怀里亲个死去活来,气全都憋在腔子里不出不进,唇舌纠缠,她连挣扎的劲儿都没有半分。
叶凝欢脑仁直疼,怎奈他凶蛮而肆无忌惮。这两天只管伺候他便累得半死,今天又这样提心吊胆地闹一场,如今气都上不来,只觉嘴唇麻成一片,不由得一阵乱抖,竟开始发软发瘫。
楚灏有些忘情,直觉她馨香扑鼻又绵软无比,越发纠缠得紧密。直到她开始抽搐,他才回了神,微松了唇,见她一双眼都逼生了水意,却生生压在眼眶里,令她的眼格外迷离诱人。
他替她拨开碎发,轻声问:“你娘真的姓陆吗?”
叶凝欢鼻头有些泛酸,声音哑哑的:“是,真叫陆言。只是她福薄,出身寒微,不曾有贵戚。”
楚灏说:“她有你这样的女儿,不算福薄。”
叶凝欢怔怔地看着他,想到太后,又想到自己的娘,一时间心里酸楚。她娘亲过世得早,容颜几何她皆无法留于记忆中,如今为了与陆家攀亲,还要胡编乱造将她提及,好生的不孝。突然她一阵乱抖,回神间他的手已经贴进她的小衫,生把她心里那些酸涩震飞个七八分。
她忙伸手撑了他的肩想起身,他却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手往里探得更深,险些将她的衣服豁裂开来。他抱住她,气息喷薄出热烈,衔住她的耳垂,在她耳边低语:“别躲。”
她不再乱动,心跳得疯狂,身体却虚浮无力。自打六月底她逃跑不成之后,身体一直不好,他也没再碰过她。之前的两次侍寝经历着实不好,让她难免有抵触情绪。她也清楚自己的身份,这种事终究是由不得她。
她微微闭了眼睛,隐去那股潮意,尽量让自己放松,免得他一时恼了再啃她两口。楚灏抱紧她,他从不否认最初对她的兴趣就是因为这身体,那异乎寻常的绵软带给他极大的欢愉。
只是当他握紧她的肩头,感觉到她的肩胛骨明显地突了出来。她的肩曾很圆润,身体柔软得仿佛没有骨头,但此时,这份骨感如此清晰,清晰到像是凭空钻出一根刺,顺着他的掌心一直穿到了心里某处,麻麻地带出一抹痛。
叶凝欢仍在等着他接下来的动作,但他只是抱着她,一只手钻进她的衣服里握着她的肩,而另一只手缠着她的腰,箍得死紧却也一动不动。
她被他压得渐渐有些喘不过气来,也不敢乱动。两人贴得太紧,衣衫又不甚厚重,她清楚地感觉到了他的变化。
他却跟死了似的,让叶凝欢着实摸不着头脑。如今尚在宫中,这里又不是寝殿,他这般压着她赖在榻上着实不像个样子。
叶凝欢终是忍不住,轻轻动了动。她刚一动,楚灏居然勒得更紧,勒得她快断了气。
她难耐地哼了一声,却听他很是不快地威胁道:“你再动一下试试?”口气不甚好,却是微一翻身躺到她边上,手臂一兜把她裹进怀里,“累了,陪我歇一会儿。”
叶凝欢愣了,这样是什么意思?以前不是来了劲头就跟禽兽没两样吗,这会子忍个什么劲儿?
虽是胡思乱想,不过既然他肯放生,叶凝欢自然也不会再去招惹他。
叶凝欢不敢再动,却轻声说:“既乏了,不如早点安置,这伤还没好呢,别再着了凉。”
“你关心我吗?”他的气息在她耳畔,弄得她痒痒的,声音低沉似是呢喃,让叶凝欢一时有些晕晕的。
他是她的主子,她的身家性命全系在他身上。如今又把她拎到太后面前兜了一圈,以后怕他有什么不妥当,自己少不得要背黑锅。这条命纵卑微,那也是命啊,若自己再不珍惜还有谁在乎?况且如今,不止她这一条命了!她自然是要关心他一下的。
她正想着,楚灏忽然低头咬了她的耳廓,又痛又麻的,弄得叶凝欢差点跳起来。
她闷哼一声刚想说话,他却松了齿关低语:“东临六郡是个好去处,你会喜欢的。”
她恍了恍神,被他这句莫名的话弄得有些鼻酸。东临六郡,听说那里地广物丰。若真当有一日,自己能在那里安身立命也是不错。
她微微缩了颈,牵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他的怀抱很温暖,至少此时此刻,让叶凝欢觉得温暖甚至安全。
这一天过得跌宕起伏,见到了霜凌让她异常开心宽慰,知道了霜凌的过去让她跟着一起欷歔感叹,见到了太后也让她极度紧张和疲惫。未来她不愿意多想,那从来不在她的掌握之中,如今这点滴的温存,已经足够让她安睡。
她很快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不仅睡了,还做了一个梦……梦里是飞花落叶一片芳菲景,她成了个红衣侠女,衣袂飘飘,飒爽英姿不让须眉。面对一众江湖恶徒她嗤之以鼻,抡圆了开打,以一当百,众人都像破布一样被她打飞至半空如流星。那姿势帅气到无以复加,她含笑百花零。正得意间,瞅得远远驰来一骑白马穿紫袍的少年郎君,马踏如腾华衣艳,姿态好不风流倜傥。
待马飞驰而来,他轻飘飘如仙人掠波,落在叶凝欢面前,只见光华乱闪,却死活看不清他的脸……只是乌发如漆,飘散丝丝缕缕,向她伸手,声音低醇又迷人:“睡得跟猪一样,过年的时候不拿你上桌都对不起你!”
美梦通常都易碎,这话有如凭空一记炸雷,如此真实清晰,让叶凝欢一个哆嗦醒了过来。
回神间发觉竟然身处一张大床上,怀里还抱着一条胳膊,顺着抬眼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松手。居然是瑞娘!
瑞娘抖了抖已经被她抱麻的胳膊,那表情说不出的奇怪。这大变活人让叶凝欢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只呆呆地发怔。屋里已经一团大亮,阳光透过雕窗直投到中央,日上三竿了!
瑞娘身后还有好几个宫女,叶凝欢都不敢看人家是什么表情,这一觉竟睡得这么沉,沉到瑞娘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抱着瑞娘的胳膊不撒手。
可见她最近有多累了吧?先不要说在寥花台天天伺候楚灏大爷有多辛苦,单昨天那一遭便险些要了她的小命。难得有半晌安生,当然睡得比较沉了,这也不能全怪她吧?
见瑞娘慢慢抬了手,心下一慌怕挨抽,叶凝欢本能地抬臂欲挡,嘴里说:“不是故意的,最近真的累……”
叶凝欢手一颤抖,左腕子让瑞娘握住,掌心温温的比她的暖。瑞娘攥了她一把便松开,却是让她的心略是安宁。
瑞娘叹了口气,嗔道:“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只仗着殿下抬举你,没死没活地浑睡。”
瑞娘的声音挺大,似是故意说给旁人来听,弄得叶凝欢一脸窘。身后传来一声浅笑,凑过来一个着青色女官服饰的年长宫女,笑着说:“姐姐也别怪她,叶姑娘身子弱,太后不也嘱咐让她好生调养调养吗?”
叶凝欢瞧着她年纪比瑞娘略轻几岁,见她那衣着做派,说话也甚是随意,想必是在宫里身份不低。一时忙扒扒头发,掀了被下床,敛眉肃目站在一边。
瑞娘笑着对那女子说:“亏得有苏掌宫在这里,不然真让人家笑话死了。”一边说着,一边拉叶凝欢,“这位是寿康宫的苏掌宫,太后体恤,特让她过来料理几日明熹殿的事务,顺便替你打理过府的事情。”
寿康宫是太后在宫中的居所,能在那里掌宫,必然是太后的心腹了。叶凝欢自然不敢怠慢,福了身向她行礼,笑着说:“有劳苏大姑姑了,一时睡迷了失了礼矩,让大姑姑见笑了。”
苏氏笑笑道:“只怕服侍不周,哪敢取笑?今天一早来的,本该先与姑娘见礼,只是姑娘睡得深沉,不敢打扰。十九殿下往日入瑞映台,也都是住在明熹殿,姑娘只管如家中一般,不要拘礼才是。”
叶凝欢一时看看瑞娘,她应该也是早上听诏才入的这里。却不见楚灏的踪影,当着一众人的面,叶凝欢也不好打听,只讪笑着向着苏氏点头不语。
苏氏说罢,便招呼边上的小宫女把东西捧到近前,服侍叶凝欢洗漱更衣。之前在寥花台见识过贵人那一套,如今叶凝欢倒也算轻车熟路,再不会发生那把漱口水喝了的窘事。之后又有宫女捧了一碗药汁给她,叶凝欢一看那黑汤汤就犯晕,瞥一眼瑞娘,服了,居然进宫都带了这玩意儿,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记啊!
瑞娘就跟没看到她一样,叶凝欢暗叹了口气,直接饮尽。换了衣服之后,便随着瑞娘和苏氏一道穿过寝殿,到了中间的厅里,外头另有一班宫女太监在张罗茶饭。
苏氏一边走着,一边眯眼观察叶凝欢的动作,见她行不摇裙,甚是端庄,却自带了一份袅娜之姿,微微点头含笑。
叶凝欢自知这点体面全因楚灏,加之苏氏身份不低,又是太后身边的人,如何也不敢在她面前托大,谨慎虚坐了一角。苏氏坚持要亲自为她布菜,她不敢推拒,却频频起身相谢。这样一来累得要命,到底让苏氏的脸上更添了几分笑意。瑞娘在侧看着,心下也微舒了口气。
瑞娘是今天早上接了宫人传来的信儿,道太后要留殿下并叶凝欢在瑞映台多住几日,着瑞娘和冯涛一道入宫服侍。瑞娘昨天夜里是一晚上没安生,今天听了信儿,便着急忙慌地跟冯涛赶了过来。一进瑞映台,自然是先要往太后处请安谢恩,太后正见客,不曾召见,两人只在临海楼外磕了头,就兵分两路,瑞娘急着往明熹殿赶。
进了明熹殿,自然瞧不见楚灏。这会子怕是去宫里见皇上了,瞧着殿内的宫女太监多是在寿康宫当差的,心里有些不安。拉了殿外的小太监问,才得知太后调了苏氏过来照应。
瑞娘瞅着外头的一应宫女太监指指戳戳,面上犹带笑意,心里更是发虚。入了寝殿,便见那叶凝欢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抱着个枕头睡了个人事不知。
苏氏守在殿里,却也没着人叫起,只瞅着她似笑非笑。瑞娘觉得这死丫头半点儿不让人省心,这般让宫里人看笑话,到时再传到太后耳朵里去,也顾不得许多,忙着过去要把她拽起来。谁知这叶凝欢更发了梦,抱着她的胳膊不撒手,窘得瑞娘不知道要怎么办好。
用罢了饭,叶凝欢漱了口,三人这才移至隔间说话。苏氏看着叶凝欢和瑞娘道:“太后吩咐下去,待宗府拟准了日子,姑娘便可过斜街的行府去了。姑娘所需一切,太后皆担了。我一会儿拿过礼单来,若有什么不妥当的,姑娘只管吩咐一声。”
叶凝欢听得直发颤,太后真是做戏做全套,给她好大的体面啊!瑞娘长出一口气,彻底放了心,拉了苏氏的手道:“蒙太后恩典,苏妹妹也操劳了,一会儿我便与她一道向太后谢恩。”
苏氏笑道:“太后吩咐了,待过了府后再谢不迟。此时那些冗礼能免就免了吧!”见瑞娘笑着,她又说,“太后还吩咐,殿下愿意立室,虽是庶位也断不能让外头小瞧了去。姑娘安心在这里待几日,到时过了门去,好生服侍主子,太后瞧了也欢喜,那陆廷尉也得了体面,岂不两全其美?”
叶凝欢低头道:“苏掌宫的话,我记下了。”
苏氏道:“如今芳瑞姐姐既来了,那定是没有不周全的。我这厢还有些琐事,恕不能再陪了。”
说罢,苏氏笑笑,便径自去了。瑞娘看着叶凝欢,眉眼中挟了几分笑意,轻声说:“难得进这瑞映台,不如我带你逛逛去?”
叶凝欢知道她是想跟自己说话,便点头应了。两人沿着宫墙往湖畔走,白日看这瑞映台,更是恢弘壮美。湖光山色掩映碧瓦红墙,层层叠叠目不暇接。
两人一路逛上湖边不远的山坡,瑞娘道:“昨天我一晚上不安生,就怕你说错了话。瞧着这意思,太后倒是对你很是满意,你究竟是如何回的?”
叶凝欢把昨天的话跟瑞娘说了一遍,瑞娘有些出神,良久感叹道:“原是如此,看起来,太后仍是难忘当年……”一时觉得有些失态,忙缓了神笑着说,“也算是你机警,绕出这么一大套来。”
叶凝欢心念一动,何止是难忘,简直是想补偿。想助小儿子是不假,必也有想借机补偿陆霜凌的意思。
叶凝欢低了头说:“我无德无能,又非陆家亲戚,蒙此大恩实在心里有愧!”
瑞娘的神情淡淡的:“身份已定,这样的话不要再说。”
叶凝欢吸了口气,明白瑞娘的意思。楚灏贵为一方之王,内宅一正三庶之位将会由宗府造册记录,正妃自不必说,便是庶妃、两位同邸夫人,皆要出自名门。纵是无录册在案的潜邸诸人,亦需严查身份出处。她既与陆家沾了亲,断不能再生枝节。
瑞娘转了话题道:“冬英和夏兰在园里便照应你,你瞧着她们还妥当的话,便让她们继续跟着你吧?”
“凭大姑姑安排。”叶凝欢说着,突然想起一个人,道,“大姑姑,在丽水阁当差的绿云……”
“怎么,你瞧着她好?”瑞娘看她一眼,“你好像跟她没处几日吧?”
“虽日子浅,却很是投缘。”叶凝欢笑着说。
“既觉得好,便让她也跟着你去。”瑞娘倒觉得无所谓。
“那也要她愿意才好。”叶凝欢想了想,补充道,“若她不愿意,也不用勉强。”
瑞娘点了点头,两人一路走过山坡,瑞娘又带着她逛了逛瀛海洲、枫林居、玉脂斋等处的园景。
这瑞映台兼收南北之风光,集各处园林精妙,让叶凝欢那颗心又不由得飞扬热忱起来。看着掠湖而飞的白鹤,秋日的暖阳让湖面璀璨生辉,那自由自在的感觉,如此让人艳羡。
叶凝欢是九月初八傍晚入的瑞映台,五天之后便正式以东临王同邸夫人的身份被抬进了东临王行府。
自禁宫西华门角门出去,那里与瑞映台的东角门相对,中间隔着与瑞映台静海相通的内护渠,两道高墙夹出一条街名为静海斜街,东临王的行府就建在静海斜街北面的静安后巷。
静安后巷紧临着皇城西街静安里,水与瑞映台的静海出自一源,可谓皇城脚下的至宝之地,如今这条后巷都圈入东临王行府界内。
有太后督着,事情自然办得又快又顺,一应文礼在数日之内完成。叶凝欢并不是正妃,喜服不得着正红,且过门时是从东侧门入,被分配到行府的东次院居住。
毕竟是东临王内宅中的三庶之一,且又是从瑞映台明熹殿出去的,所以场面也十分的热闹。
京中贵胄无不来贺,直闹了个昏天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