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连城打电话给林荟，告诉她中学同学常剑锋的死讯。死于胰腺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扩散。
“追悼会你去吗？”
当年人人都知道林荟和常剑锋的关系，十多年后一个活着一个死了，两不相知，通知死讯居然还得自己居中联系，连城想想就觉得唏嘘。这世界变化快，人和人之间变化更快。
林荟想了想，说去。连城说那一块儿走吧。
在火车站等到林荟的时候，她拖了个大旅行箱。连城吃了一惊，两地才一个多小时的火车，她这是打算回去呆多少天？
“回去住一阵子。”
“辞职了？”
“请了个长假。”
火车上两人挨着坐，连城挺想和林荟聊聊，他觉得这女人揣着的心事比那箱行李厚实得多。但他不知怎么开口，从前他擅于盘问犯人，现在他擅于打探消息，可怎么和女人聊天，他一直没学会。
话总归还是要说。
“累的话就睡会儿。”
“那你可别睡，一晃眼就过站了。”
连城打心眼里为自己着急，然后又好笑起来，问自己难道真的打算追林荟么。林荟闭起眼睛睡觉，连城瞧上她的侧脸，又转开眼，怕被发觉了尴尬。他意识到这么多年来，自己果然还是喜欢着这个女人。从初一动心那天起算，十六年，她从女孩变成了女人，两次在眼皮子底下差点嫁给另一个男人，因为自己的缘故没结成，心里那些起伏波动，瞒得过别人自个儿还不清楚么。三周前的那场婚礼，自己最后一刻才赶到，搞得这么紧张，其实早在两天前材料就清楚了，真心觉得王逢喜这个人能嫁，下定决心忍过婚礼。结果呢，不还是去了吗，真是为了那笔钱？
连城好笑起来，因为自己的缘故不结婚？那可是给自个儿脸上贴金了。自己就是个拿钱查阴私的探子而已。
他又瞧了林荟一眼，细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似乎已经入了浅梦。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排斥结婚呢，结婚恐惧大多数人都有，但女人到了这个年纪，应该逐渐想要安定下来了吧，而且她的状况，和一般的结婚恐惧又不一样。
连城想起上次在侦探所里——估且就这么称呼那个客厅吧，林荟提到她对男人的不信任。如果不是随便说说的话，那得受过一定的创伤才会这样。他知道林荟打小没爹，不是死了，是没有。想必她和她妈妈都恨那个不知在哪里的男人吧。还有呢？已经死掉的常剑锋是不是也伤过她？初恋总是让人记忆深刻。
连城醒过来的时候吓了一跳，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过站了没有？鼻中吸入微香，这是靠在……林荟的肩膀上？想过林荟睡着了靠在自己肩上的情形，结果居然倒过来了。不，林荟的脸靠在自己的额角上，她没醒。
连城老脸发烧，全身僵硬，自己这姿式给别人看起来真是丢人之极。他一点一点把脑袋挪开，等脖子完全支撑起脑袋重量的时候，林荟轻轻动了一下。他转头去看，见她正把眼睁开。两张脸之间只隔了一点点距离，长长的发丝搭在连城的脸上，林荟睡眼惺松，定定地瞧着连城，双眸中恍恍惚惚焦点散乱，连城心里一热，便吻了上去。
不知是否没醒全的缘故，林荟竟松了唇，任他探进去，甫一纠缠，连城就觉得全身的血都涌上来，不禁伸手过去紧着她的腰，把她的上身倾揽过来，两人之间还隔着座位的扶手，横硌在腹上，却触到了她的胸。这个冬天泉州特别冷，都穿着厚毛衣，其实没多少触感，但已经把连城烧着了。
林荟伸出一只手推在连城的胸膛上，没特别用力。唇齿间并不迎合，但也没把嘴闭上。就这么过了一小会儿，她忽然猛地将头向后一仰，问：“过站了没？”
连城啊了一声，松开手去看手机上的时间，发现还差二十分钟到站。
告诉林荟之后，两个人又恢复了正常坐姿，连城讪讪着不知该说什么，刚才的做法，有点硬上弓的意思。
“那个，咳，对不起……”
“怎么了，亲一下而已，你很当真？”
“怎么会。”连城说，又觉得脱口而出的辩解蠢得要死。
林荟笑了笑，问：“你初吻几岁？”
“十九吧。”连城明知她在转换话题，却被问得有些恼火，反问回去：“你呢？”
林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答道：“十五岁。”
连城这才想起了常剑锋，哈了一声，又噢了一声，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林荟摇了摇头，说：“不是他。”
“啥？”
“不是常剑锋。”
说完她扭头望向窗外，直至车到泉州站。
怎么可能不是常剑锋？下了车连城还在想这个问题。